等所有的洛璃們全部穿上緞子妝花過肩紋繡曳撒,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了。
姑娘們雖然有些餓,但心情都很興奮,講真,即便是孫紫菱,作為前山西巡撫的庶女,她也沒穿過這么貴的衣裳。
好幾家成衣鋪子的老板都親自過來跟康飛行禮,都說愿意降價,當然,千萬別把資本家想得太善良,他們愿意降價,不代表是白送,也不是虧本賣,錢氏悄悄告訴他,只是少掙了不少,大家還是都有得掙的。
康飛點頭微笑,讓老板們放心,我在城外福田庵,四萬兩都捐了,不差你們這點銀子,明天就給你們送過來。
幾個老板嘴角扯了扯,顯然沒想到這位小老爺居然沒帶銀子,想說你們先把衣裳給脫了,卻又不敢,這位爺可是陣斬倭寇一千的蓋世無雙猛將。
等這些老板怏怏不樂走了,康飛忍不住就撇嘴,心說我要真賴了這筆銀子會發生什么?
不過,他笑了笑,不必要了,他如今不缺銀子,上杉蚜子那壓艙的銀子,如今就藏在他們老戴家香粉店的地窖里頭呢!
有時候,適當的炫富,實際上是一種商業炒作,我大清后期那些開錢莊的老西們,動不動就讓伙計挑上百萬兩銀子繞城一周,難道單單就是炫富么?不是,是炒作,是廣告,更是定心丸。
想到此處,他搖著扇子就笑了起來。
這時候,二狗子又從外面進來,“哥哥,我在梨園總局請馬大師傅做了六桌,咱們這就過去罷!”
康飛聞言就站了起來,先很是謝了一翻錢氏,隨后,領著洛璃們浩浩蕩蕩出門就往蘇唱街去了。
蘇唱街離多子街也不遠,只是外面日頭盛,洛璃們每人穿著一身妝花過肩的緞子曳撒,未免很熱,不過,進了梨園總局,卻頓時就是一涼。
這可是揚州城頂尖富貴的地方,都是用著冰的,許多愛聽南戲的幾乎整日流連在梨園總局,當然,這些都是有錢閑的主兒,普通人家一個月掙的銀子,還不夠里面一個菜的錢。
康飛領著洛璃們剛進去,不少在梨園總局納涼的奢遮人物就認出了他,畢竟,現如今在揚州城這么招搖的年輕人,怕是除了他就沒有旁人了。
這些闊佬們瞧見康飛身后的一群洛璃,頓時俱都眼前一亮。
女人穿曳撒,大明朝有沒有?有,肯定有,但是,俱都是最頂尖兒的表子,那小東門十二金花里頭,有個賽貴妃,就喜歡穿曳撒。
倒不是說這些人花不起那個錢,但,賽貴妃只有一個,可眼前卻是一群,粗粗一數,估摸著五六十個,這么多人俱都穿著青色緞子妝花過肩的曳撒,那氣勢,簡直不得了。
尤其最前面那一個,穿著一身大紅色的柿蒂窠過肩蟒妝花曳撒,一張小臉粉膩膩的,一對眉毛濃密得緊,又美,又英氣勃勃,看著,就好像是最漂亮的表子和最清俊的門子結合了……
這時候,穿大紅色柿蒂窠過肩蟒妝花曳撒的姑娘前面那位少年一手捂唇,重重就咳嗽了兩聲。
財主們聽見這聲音,頓時就猶如一桶冰水從腦袋上淋了下來,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
辣塊媽媽,算了,惹不起惹不起。
財主們趕緊就把猥瑣的眼神轉移開,假裝聊著事情,只是,終究還是有些人偷偷地瞧。
康飛一聲咳嗽嚇唬住那些家伙,隨后就對身后的洛璃們說道:“大家別怕,這些都是有錢的土財主,王八蛋,這樣的廢柴我能打一萬個,最重要的是,他們不敢得罪我,因為,我是殺過一千個倭寇的男人……”
他這話一說,好些人臉色都變了。
有人有心要反駁一下,可是,就如康飛說的那般,他是殺過一千個倭寇的男人。
康飛可不管這些人的臉色,繼續就對洛璃們說道:“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講道理的人,誰得罪我,我要說滅人家滿門,似乎有些不大合適,我也不會這么干……可是……”
他說著,雙眼就從這些姑娘們面前一個個審視過來,語速放緩,繼續就說道:“可是,他們都怕,怕什么呢?怕我年輕氣盛,受不得辱,怕我振臂一呼……真要那樣,整個揚州城怕都要玉石俱焚……所以,今天我給你們上第一課,讓自己足夠強大起來,強大到別人不敢欺負你。”
幾個靠得最近的財主臉都白了。
康飛繼續就說道:“譬如說,咱們揚州出來的三邊總督曾子重,被朝廷斬與市,他做三邊總督的時候,看似位高權重,但他的權力和威風,俱都是來自于朝廷,故此,朝廷要他生他則生,朝廷要他死,他則死……要我說,還不如身懷絕技,譬如,一門劍法,上能斬斷脖頸,下能剖裂肝膽……”
他說著,轉頭看向二狗子,二狗子趕緊就把他的倭刀給遞了上去。
周圍人都瘋了,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難道要在梨園總局殺人?
樓下的財主已經開始離開桌子,悄悄往后面去,瘋子得罪不起啊!
慢悠悠把倭刀往腰間一插,他隨后握刀,哈,一聲叫的同時,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拔刀一躍,登時就把前面一張桌子給劈成了兩半。
在周圍目瞪口呆中,他緩緩納刀入鞘,看看四周,隨后,抿唇一笑,對著洛璃們就說道:“你們看,所有人都覺得我是瘋子,都不敢惹我……你們作為女孩子,要么是犯官家屬,要么,是被父母賤賣,要么,天生就是樂戶人家,人生沉淪,看不到一絲出頭的機會,如今,我就教你們一門頂頂上乘的武學,這門武學,就叫做,不瘋魔不成活。”
“老爺是想讓我們去殺倭寇么?”那麥色姑娘這時候就站出來問他,其余姑娘們心中也有疑惑。
康飛頓時噗嗤一聲就笑了,一時間忍不住,把倭刀扔給二狗子后走過去就摸了摸麥色姑娘的頭頂,這幫洛璃們一個個身高才都一米五,俱都是極其符合大明朝士大夫審美的身段兒,在康飛這種身高下,一伸手摸著腦袋輕而易舉。
摸了麥色姑娘的腦袋幾下,隨后,他拿手指頭一戳對方的腦門,“你傻啊!我剛剛在你們身上每人花了差不多將近二百兩銀子,讓你們去殺倭寇,這要是死了幾個,我豈不是虧死了?這天底下,殺頭的買賣有人做,虧本的買賣,你問問周圍的財主,可有人做么?”
麥色姑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就問他,“那,俺每學這殺人的劍法做甚么?”
康飛聽了就嘆氣,唉!這些姑娘到底是土著,跟她們講了都不懂,看來,以后還是要先請些心學泰州學派的學者來給她們講講人***……
他正嘆氣,這時候從后堂匆匆趕來的馬紅俊馬大師傅看見被他一劈兩半的桌子,忍不住就跌足,“哎喲我滴個小老爺,你這是做甚么啊!好端端的,你來拆房子啊!”
“馬老太爺。”康飛順勢就不提剛才的話了,沖著馬大師傅拱手,隨后,笑瞇瞇招呼洛璃們坐下,“馬老太爺的手藝是揚州城一絕,當年可是在南京魏國公府專門給魏國公燒菜的,你們可要使勁兒吃。”
他這么一說,剛才有些嚇住的洛璃們這才放下懸在嗓子眼的心來,本來就餓了,剛才康飛那一刀,又吃了一驚,故此,格外地感覺饑腸轆轆。
雖然餓得狠了,但這些姑娘到底都是當做瘦馬培養的,紛紛舉起筷子,原本,這應該叫箸的,可是,揚州城河網交織,有名有姓的橋梁兩百多,其實出門撐船比騎馬坐轎子更加方便,船上人家,叫箸住,不愜意,叫筷快方才愜意,時間久了,市井百姓也覺得,叫筷似乎更好聽。
姑娘們伸筷子夾菜看著就文雅,馬大師傅忍不住咦了一聲,“這些女娃娃倒是規矩大,看著有些像是公侯人家大家閨秀的樣子哩!”
康飛一笑,也沒解釋,拽著馬大師傅就在孫紫菱那一桌坐下來,孫紫菱瞧他坐在自己身邊,低著頭就去看著菜盤子,康飛瞧她鵪鶉樣子,忍不住就笑了一聲,“你不是膽子蠻大,怎么,這會子反倒安靜了。”
孫紫菱不說話,只是伸筷子夾了一塊厚厚的鵝脯肉送在嘴里面,細細咀嚼,康飛看她不說,便也沒追問,反倒二狗子,忍不住就瞪了孫紫菱一眼,心說,怪行子的,敢不搭康飛哥哥的話,看我逮著機會收拾你。
這時候,還是孫紫菱旁邊一個姑娘,嘴唇動了幾下,輕聲就說:“老爺,紫菱是山西巡撫家的小姐,因遭了罪,被三邊總督曾大人收養,曾大人被殺的時候,她被壞了心腸的衙役當做丫鬟給發賣了……”
康飛和馬大師傅都吃了一驚,齊齊轉頭看他。
孫紫菱這時候依然慢慢咀嚼著鵝脯肉,只是,眼眶中就滲出了淚水,順著臉頰就流了下來,一滴一滴打在跟前雪白的小碟子上面。
馬大師傅搔了搔頭發就說:“怪道哩!這般整齊俊俏的小姐。”說著,就嘆了一口氣,“我們揚州好不容易出了曾大人這樣的官兒,不曾想反倒被朝廷殺了,我每常聽讀書人說,曾大人是個好官兒,真真是冤屈得緊哩!”曾子重是揚州人,他自然關心過,至于山西巡撫,他既不知道,也不認識,更無從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