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練到天色擦黑,夏天日頭長,這時候時辰已經戌時了,等康飛回到家,四娘娘把飯菜備好等兒子等得心急,看見康飛家來,身后二狗子躲躲閃閃的,不由打孤拐上就來氣。
前文說過,二狗子他娘當初那是揚州衛出名的美人兒,后來被揚州衛指揮使張恭勾搭上,成了整個揚州衛的笑柄。
這,說起來似乎有點奇怪,好像無非就是私德問題,怎么就那么不堪了?
作者老爺舉個例子,當初作者老爺還上幼兒園的時候,幼兒園有個老師,離婚了,然后,幾乎所有人都指責這位老師是個XX,罵得十分不堪,老師差一點跳樓……
千夫所指無疾而終,這句話應該是魯迅說的了罷。
后世都如此,何況大明朝。
這種事情,可大可小,你要內心強大,跟歪子巷的線娘一樣,說起來,我是苦錢給弟弟念書,甚至能生出道德上的優越感來,可你要內心不夠強大,那人生基本就完蛋了。
大明雖然開放,開各種風氣之先,姑娘們畫辟邪畫面不改色,可這不代表女性真就地位高。二狗子的悲劇就在于,他也認為自己的老娘是個XX,然后自我約束,覺得自己道德上有污點。
二狗子看見四娘娘,下意識地就躲躲閃閃的,這落在四娘娘眼中,未免就格外不堪,當下就把臉一板,把兒子罵了一通,二狗子狼狽而去。
看見二狗子走了,四娘娘就冷笑,隨后,沖著康飛就吼,“跟你說過多少次,二狗子他家家風不正,他娘不是正經人……”這個時代,一句家風不正,的確已經足夠把人打下十八層地獄。
康飛未免就撇嘴,人家不是正經人怎么了,人都死得化為灰灰了,還要戳人家的脊梁骨……但是,一來這時候社會風氣如此,二來,總不能說自家老娘不對。
講真,他即便反駁,四娘娘三觀已成,那也根本扭轉不過來。
不過,說還是要說的,于是他就說道:“老娘,我如今要做事,身邊連個可用的人都沒有,這事兒,還得怪你跟書姨,你們怎么不跟老爸多努力努力,給我生上十個八個弟弟妹妹,也省得我夾帶里面沒人,陷入無人可用的困境。”
正在和胖迪一道擺碗筷的知書聽了這話,臉上微紅。未免就啐了一口,四娘娘更直接,一伸手就扭住了他耳朵,“你翻了天了,還怪上我了……”
正在這時候,廂房里面咳嗽了一聲,隨后,四爺背著手就慢慢走了出來,四娘娘趕緊把手放下,省得丈夫瞧見自己悍婦嘴臉,未免不妥。
四爺在桌子上首坐下,知書把飯盛了雙手端著送到四爺手上,再把放在桌子上的筷子拿起來送在四爺手上,康飛忍不住就說:“書姨,你不要把老爸當祖宗一樣伺候啊!”
戴相公聞言狠狠就瞪了兒子一眼,“今兒中午上,你在蘇唱街梨園總局鬧什么花頭?把人家桌子劈碎了很好玩?”
康飛聞言就嘻嘻笑,“老爸,我那是嚇唬嚇唬他們,這揚州城里面沒好人,我要不擺出一副瘋子的嘴臉,一個說不好,沒幾天,大家就都忘記了我對揚州城做出的貢獻了,到時候,說不準又有什么人來為難老爸你,老娘怕就要哭了,我可不想老娘拉著我手哭喊著說,你老子他手無縛雞之力……”
這話聽得四爺四娘娘齊齊臉上一紅。
話雖然不太好聽,但是,四爺和四娘娘其實心里面是美滋滋的,兒子這也算是懂得關心人了,再不是之前那個傻子了。
四娘娘還是忍不住,輕輕推了康飛一下,“臭老孩,有這么跟娘老子說話的么!”
“嚇!難道我記錯了?”康飛故意搞怪,“上次是誰,淚眼朦朧,非要拉著我說,你老子他手無縛雞之力,這還沒一個月呢!老娘你是不是懷孕了?這就偏心眼兒不疼兒子了,要是等生下來那還了得?要不,我去藥局抓一副藏紅花?”
四娘娘看他瞎說八道,忍不住就伸手抽了他腦袋一巴掌,“要死了,瞎說八道的。”
這時候四爺就干咳了一聲,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風來,瞪了四娘娘一眼,“好了好了,媳婦在呢,成什么樣子。”
四娘娘就吃四爺這一套,當下就對胖迪說,“晚上你給娘好好收拾康飛,他要是敢還手,娘給你撐腰。”
胖迪就抿唇一笑,康飛也撇嘴笑了笑,心說,誰打誰,那還不是都一樣……然后就沖胖迪使了一個眼色,胖迪趕緊把螓首低了下去。
吃了晚飯后,知書把桌子收拾了,四娘娘給四爺和康飛煮了茶,父子二人吃著茶,四爺就對康飛說:“你要用二狗子,這個我也不反對,畢竟你說的也對,當今天子還要用他的奶兄弟呢!只是,不可造次……”
四爺這是擔心二狗子把兒子給掰彎了,畢竟,這年月這事兒也是個時髦的事情,況且二狗子那么清俊,長相也很讓人不放心。
康飛聽出了四爺的意思,當下搖了搖手,“老頭你放心好了,等過一陣子,我幫二狗子娶個馬馬……”
四爺聞言頓時一驚,差一點兒就把手上的茶盞給打翻了。
辣塊媽媽,要死了,你還準備給二狗子娶馬馬?然后玩三人行?
康飛看見自家老子臉色古怪,也沒多想,繼續就說道:“要說起來,老頭你不是還有些本家兄弟,咱們老戴家難不成就沒什么能用的人么!”
四爺聽兒子問起,忍不住就撇嘴,“知道我為什么不中舉么?”
康飛心說當然是你運氣不好,但是,嘴上不能這么說,真以為老子手無縛雞之力就沒辦法毒打他么,于是就說:“難道是因為咱們老戴家都不成器,老爸你寧愿不中,也不愿意被他們拖累了……”
四爺當即一伸手一拍大腿,把手上端著的茶盞就放在旁邊桌子上,一臉贊賞的表情,“果然類我……你說的不錯,我寧愿不中了去,也不愿意帶挈他們,這官場是那么好混的么?再帶著這幫狼心狗肺之輩,那只能活活把咱們拖累了,到最后,全家免不得去菜市口走一遭,既然如此,還不如不中了去,也斷他們的念想。”
聽四爺這么一說,康飛頓時張口結舌,心說我是胡說八道的,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預言。
大明是一個宗法社會,你要發達了,理所當然要帶著整個宗族一起發財,你要當個縣官,本家的二大爺家的大兒子來,想給你當個長隨,四大爺的兒子上門來想給你當個門房,最后,你身邊全是親戚,上任后不得不刮得天高三尺,不然,你就要面對憤懣的親戚。
關鍵是,整個社會還認同這種價值觀,覺得貪污錢財給親戚用那是理所當然。
五百年后的人很難體會,但,從法律上其實依然可以略窺一二,法律上的親親相隱,其實就是宗法社會的一個具象。
康飛忍不住,就問他老子說:“那,要是他們上門來鬧怎么辦?”四爺未免就撇嘴,“你娘賺銀子很有一手,不怕,給點銀子不就打發了。”
聽到老子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康飛忍不住就想,老爸怕是把吃軟飯這個技能給點滿了,這話說得天然大氣,毫不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