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飛這么一說,那狼兵首領未免叫屈,“小老爺這話說的,好不在理……俺們世世代代跟著洞主老爺謀吃食,大奶奶是俺們的主子,可是,那小土司老爺,卻是俺們主子的主子,這話,卻是怎么說的,難道,俺們還能造主子的反不成?”
聽了這話,康飛頓時語塞,可是,總不能說自己說錯了,當下一撇嘴就說道:“所以說你們苗子不能成事,你可知曉,那佛郎機人地界上有一句諺語,叫做,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換一句話說,主子的主子,那也不是你的主子啊!你看著是個忠厚老實的,怎么就不敢拼命護主呢?”
康飛說話的時候,下首那廝低著頭低估了一句,俺們可不是苗子。不過,他這時候把康飛當救命稻草,也不敢反駁。
看這廝唯唯諾諾,康飛順勢就呵斥了一通,自覺神清氣爽,便說道:“好了,你回去跟你家主子說,叫她放寬了心,別說是個土司,哪怕是朝鮮王,安南王,我也給她出這口氣……”
那狼兵首領聞言,卻是有些躊躇了,“小老爺,你,這是有個什么章法么?”
切了一聲,康飛就把拳頭一捏,“吶!看見沒有,沙包大的拳頭,這世上的道理,就看誰的拳頭大,要是有人不服,就打到他服……”
狼兵首領下意識就覺得不妥,可是,這廝在之前被康飛嚇過,曉得眼前這位小老爺真是一個萬夫不當之勇,看他豎起拳頭說話,哪里敢反駁?
康飛瞧他那表情,未免把眉頭一皺,“小爺我在揚州杭州,殺得倭寇人頭滾滾的,就算我殺了你們永順土司的小土司,那又怎么滴?難道朝廷還能自毀長城?”
狼兵首領雖然不識字,可是,酒樓里面說書先生們說三國說全唐說岳……一說到那忠臣良將受迫害,都要來一句朝廷自毀長城,那也是聽得滿耳朵的,忍不住就想說,小老爺你雖然厲害,可也還沒到自毀長城的地步罷!
康飛做事,向來喜歡虛張聲勢的,甭管怎么做,先大吹特吹一通,不過,眼前這家伙,他看不上,當下就說道:“你一個不識字的,我跟你說得著么!你趕緊回去就如此回復你們主子就是了。”
那狼兵首領沒奈何,只得下去了。
隨后,康飛先去曾氏那邊轉了一圈,畢竟,自己跑去平湖做那輕俠仗義之事,說起來,好像對曾氏挺不負責的。
不過,他又自我安慰自己,曾氏去廣東,那是流放,這時候的廣東,又不是他五百年后的廣東,這時候的廣東,要說人家是煙瘴之地,大約廣東老百姓要不服,畢竟,佛山冶鐵這時候產鋼量全球第一。
可除了佛廣寥寥幾處,整個廣東,真不怎么樣,別的不說,整個廣東的賦稅,也才二十萬兩……
曾氏見著他,很是歡喜,康飛見他手上拿著件衣裳在做女紅,下意識問了一嘴,結果曾氏臉色頓時就紅了起來,期期艾艾說不上話。
這時候還是旁邊一個大腳婆子,這是卞狴犴撥來在曾氏身邊聽用的,這婆子就說,這是大娘子給小老爺你縫制的……
康飛從小就沒穿過這種手工的,當然,這年代都是手工,但是,揚州彩衣街上成衣鋪子鱗次櫛比,有一整套成熟的成衣路線,揚州城里面的百姓也樂于買這種成衣。
這里面有個關節,這種成熟的成衣鋪子所售成衣,實際上比自己家娘子手工縫制的工藝好,成本還低,道理很簡單,你個人怎么拼得過人家成熟的小作坊呢!你以為工業化才有流水線,小作坊就沒有流水線?
國富論只是把流水線作業做了總結,并不代表之前沒有流水線,別的不說,裁縫只管裁,縫衣女工只管縫,這算不算一種流水作業?
這就像是佛郎機人的米蘭板甲,之前做鐵甲的叫做鐵匠鋪每一步都要自己動手,后來鈑金工藝出來了,只需要敲敲打打就行了,做鐵甲的就叫鈑金鋪了,整個工藝大大成熟簡化,導致成本大幅度下降,賣到整個歐羅巴市場上。英格蘭想模仿,可是,工藝不成熟,做出來的板甲既沒有人家好看成本也沒人家低……最典型的例子,圣女貞德身上那件板甲,花了半個月不到,那還是定制款,佛郎機人自己的記載是,普通板甲只需要兩天。
康飛作為一個打全甲格斗的,這些功課自然都是做過的。
這時候他未免就笑笑,忍不住就開了個玩笑,“大嬢嬢,你可別做個左寬右窄,前重后輕的出來……”
他這個梗,是大話西游里面唐僧的梗,曾氏自然不知道,被他這么一說,臉上格外地紅了。
康飛也覺得不妥,人家好心給你做衣裳,你還嘲笑人家,這未免太也不厚道了,便道了一聲謝,盤桓了片刻,就離開了。
曾氏看著康飛的背影,未免微微嘆一口氣,那大腳婆子雖然是卞狴犴撥在曾氏身邊,卻不是卞家家生奴才,乃是普通市井人家,穿門入巷,專門在各個大戶人家做短活,有個專門詞匯叫姑婆的就是指這種人了。
這種人,那都是眼眉挑通了的,自然瞧出曾氏的小心思,未免就說了一嘴,“這位小老爺,哎!可惜是個魯男子……”
明代中后期,市井階層興旺,天理抵不過人欲,所謂一見情郎,名節遂喪根本不是后來我大清那樣禁錮人欲。
何況,這類姑婆,專門做的,就是給大戶人家的小姐太太們穿針引線的活,具體代表形象參考王婆。
她這么一說,曾氏臉上漲得通紅,把個衣裳捏在手上,揉得千褶百疊的,低著頭不肯說話。
那婆子做慣了這門路數的,當下就挑逗她,“大娘子,這布,它又不是床上鋪著的,你這般揉得千褶百疊……又有甚么用?”
曾氏吃她這么一說,臉上紅得要滴血一般,她性格又綿軟,格外說不出話來。
婆子看了,心中就道:這位大娘子是個面皮薄的,把話跟她挑明了,怕她不肯,那位小老爺又是個魯男子,我要怎么才能穿針引線,給他們成就好事,我也好賺些銀子日后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