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大海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就被相中了，然后糊里糊涂成了東方鴻的保姆。
全職那種。
舒適寬敞的臥房，獨立的浴缸，齊大海猶如身處夢幻一般。
什么都好，就是有一點不好。
“你讓我給你穿衣服？這絲襪咋回事？老板你還有這癖好啊？”
“這是醫用彈力襪，如果我不穿，血液循環不了，我會死的。”
“不穿個襪子就逼嘎？”
齊大海拿著醫用彈力襪，夸張地說。
“逼嘎是什么意思？”東方鴻皺眉問。
“就是……嗝屁的意思。”齊大海解釋。
“嗝屁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死的意思。”
看到這段對話，病床上的東方鴻當即哈哈笑起來，開懷大笑那種。
這一段是當年東方鴻和齊大海第一次見面時，他記憶猶新的一段話。
逼嘎，嗝屁，這兩個東北詞東方鴻一個沒聽過，更沒想到一個“死”字還能有這樣藝術性的形容。
蘇夜在寫劇本的時候，很切合實際地將兩人的經歷化用。
他既沒有完全按照觸不可及原劇本來寫，也沒有干脆拋棄原劇本，而是非常巧妙地將一切結合了起來。
事情不是這事情，話卻是這樣的話。
東方鴻瞬間就想到當年的一切。
哈哈笑了兩聲，不禁咳嗽起來。
“爸，您沒事吧？”
東方強時刻關注著里面的動靜，聽到東方鴻咳嗽，急忙開門。
“沒事，沒事，你出去吧。”
東方鴻搖頭。
“我還是陪您吧。”
東方強沒有聽東方鴻的話，他就蹲在門口，像一個準備挨罵的孩子，固執地沒有離開。
大佬能做出這樣的姿態，恐怕也只有在自己父親面前了。
東方鴻沒再阻止。
東方強就陪著東方鴻繼續看下去。
“我是不會給你穿絲襪的，我這輩子都沒給人穿過絲襪。太丟臉了……”
鏡頭一轉。
齊大海滿臉憋屈地給東方鴻穿好了醫用彈力襪。
“呵呵……”
東方強被這一幕逗笑了。
“小強。”
東方鴻示意東方強不要出聲。
“爸對不起啊……”
東方強當即表示不會再出聲。
“這個手套是干什么的？林華？”
東方鴻的管家林華正在吃飯。
“什么？你讓我給他摳P眼？你逗我，你一定是逗我，你都把我逗笑了。不可能的，我肯定不會給別人摳P眼，我告訴你，我自己都不給自己摳P眼！”齊大海義正言辭地抗議著。
林華看著盤子里的飯，有點吃不下去了。
“這件事能等我吃完飯再討論嗎？”
“吃不吃完飯它也不行啊！這是原則問題！”
齊大海抗議著，然后，還是做了……
東方強想笑，看看父親，強行憋住了。
蘇夜這個人，拍出來的片子確實不錯啊。
東方強想著，對蘇夜不禁看好了幾分。
接下來，齊大海在天臺吃飯的時候，碰到了東方鴻的女兒東方小月，看到小月和一個男孩摟在一起。
東方強真忍不住了。
“爸，我姐以前還這么風流過呢？”東方強問。
“你姐年輕的時候，不比你好到哪兒去。”東方鴻哼了哼，對自己的這對子女很不滿。
“這電影里有我嗎？”東方強忽然想到這個問題。
自己那個出國再也沒回來的老姐都有了，那還不得有我？
結果聽東方鴻道：“沒有。”
“？？？為啥？”東方強心里不平衡了。
“這是我的回憶，蘇夜只把需要的人物寫了出來。你不重要。”東方鴻道。
這個蘇夜，不是什么好人！我爸的記憶里，我不重要？
以后我也找他給我拍個電影！
東方強憤憤不平地想。
齊大海在幫東方鴻做四肢運動，不小心將滾燙的水灑在東方鴻的腿上。
“臥槽，出事了。”齊大海趕緊拿紙巾擦。
“怎么了？”
“沒，沒事。”
齊大海眼珠一轉，又拿起水壺，輕輕觸碰東方鴻的腿。
沒反應。
嘿！
又沒反應？
倒點開水試試……
還是沒反應！
“你玩夠了沒有？”
不知什么時候，東方鴻已經睜開了眼睛。
“真一點感覺都沒有？”齊大海詫異地問。
東方鴻無奈地搖搖頭。
“你又在干什么？”林華看到齊大海手里拿著水壺，瞪著眼睛走過來。
齊大海像是惡作劇被發現一樣，訕訕一笑：“做個實驗。”
“還倒？還倒！再倒燙傷了！”
“燙傷可以涂點大醬，老管用了，真的，相信我。”
“科學表明，涂醬和牙膏都對燙傷沒有任何好處，反而容易毀壞皮膚。”東方鴻說。
“真的？”齊大海懵了。
“真的。”
“難怪我后背的疤棱那么大，合著是我媽給我涂大醬涂的啊。”
“是不是很后悔沒有早知道這個知識？”
電影中，東方鴻問。
齊大海仔細想了想，然后一揮手：“嗨，全都不是事兒！”
聽到這句臺詞，病床上的東方鴻笑著閉上眼睛。
全都不是事兒！
齊大海最喜歡說的一句話。
所以什么問題到他那里，都不是事兒。
東方鴻半夜胸悶，喘不上來氣，他就偷偷摸摸帶著東方鴻跑出別墅，沿著護城河漫步在河邊，迎著微風徐徐，看水波粼粼。
自己抽煙也就算了，還教唆東方鴻抽煙。
那時候，自己可從來不覺得抽煙有什么好的。
而且抽煙確實也沒什么好的。
但被他蠱惑著抽了一口，東方鴻的痛苦確實緩解了很多。
“你看吧，全都不是事兒，以后再覺得胸悶氣短，就來一根，保管你什么病都沒了。”齊大海沒心沒肺地笑著。
病床上的東方鴻也就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東方強偷偷看著父親開心的笑容，不禁也笑了起來。
已經多久沒見過父親如此開懷大笑了？
東方強也不知道。
影片還在繼續播放。
他漸漸明白為什么父親會那么在意齊大海了。
比起其他的護工，齊大海并不專業，甚至屢屢犯錯。
但是齊大海有別人拍馬不及的優點。
他從不當東方鴻是殘疾人，他只當東方鴻是朋友。
他會讓東方鴻自己接電話，他會嘲笑東方鴻站不起來，他更會慫恿東方鴻像正常人一樣去追求愛情。
人這一輩子，找一個理解自己的人很難。
齊大海就是東方鴻的知己。
他幫助他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他也幫助他明白了為人處事的真理。
兩個人在互相成全著對方，互相影響著對方。
一絲絲感動，兩人那種跨越一切的感動，充盈在東方強的心頭。
當看到東方鴻的生日上，齊大海帶著眾人歡跳霹靂舞的時候，東方強愣住了。
這件事是沒有的，他知道。
但那些年，父親的生日，似乎真的都過得相當程式化。
東方強忙著管理家族產業，東方小月也對這個家沒什么歸屬感。
每一次生日，都敷衍了事。
沒有溫暖在里面。
印象里，唯一一次有趣的生日，就是齊大海幫父親過的。
原來，我們對父親的關心還不如一個外人。
難怪父親直到現在，仍然對齊大海抱有這么深的感情，甚至讓蘇夜拍了一部電影，專門講述他和齊大海的故事。
是我們不夠關心父親。
東方強忽然有些后悔，后悔那些年，自己陪伴在父親身邊的時間太少，后悔癱瘓在床上的父親，只有孤零零一個人。
他偷偷看向東方鴻。
東方鴻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屏幕。
當齊大海為了解決弟弟的事，無奈離開的時候，他的臉上現出一絲遺憾。
從齊大海離開之后的劇情，便都是蘇夜的藝術改造。
齊大海得知東方鴻意志消沉，帶著東方鴻，見到了那個一直有聯系卻從未見過面的筆友。
鋼琴彈奏著溫暖的旋律，在東方鴻的不安中，女筆友走到面前。
“你好。”
“你，你好……”
出乎東方鴻的預料，女筆友并沒有對他的身體狀況產生厭棄。
東方鴻露出喜悅的笑。
看向窗外的齊大海。
海風吹過，鋼琴聲越發溫柔而愉悅。
面對著鏡頭，齊大海抬起手，露出燦爛的笑容。
“再見！”
隨著人流，齊大海漸漸走向遠處。
鏡頭慢慢凝結，音樂緩緩低沉婉轉。
屏幕上漸進式浮現四個字母：
“CIAO”
好像是在罵人。
但東方強和東方鴻都知道，這是意語，既是“你好”，也是“再見”。
你好，再見。
四個字母，多重隱意。
“根據真實故事改編，致敬我們人生中最純粹的友誼”
屏幕上出現這樣一行字。
電影到此結束。
東方強再次看向父親。
從電影開始到最后，父親的臉上始終帶著一種追憶的笑容，那是對過往美好記憶的懷念。
直到齊大海對著鏡頭揮揮手，說了再見之后。
東方鴻的眼淚緩緩流出來。
東方強看著父親的眼淚，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么了。
……
蘇夜洗完澡，睡衣也沒穿，便摟著高曦瑤進入夢鄉。
他累壞了，連續十幾天的超負荷工作，簡直就是在猝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如今樣片終于趕了出來，蘇夜也可以稍稍放下心，安心睡一覺。
至于后面的審核和精剪的事，等睡飽了再說！
這一睡，直接睡死了過去。
高曦瑤憐惜地看著蘇夜。
忽然，手機震動響起。
是蘇夜的手機。
高曦瑤拿過來看了看。
東方鴻的助理發來微信。
“片子很好看，東方強先生說明天它就會上映。在這里，很誠懇地謝謝蘇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