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李聯杰每日都在重復教著李藝。
雖然李藝每天還是不會自己掛鑰匙扣,不會自己打雞蛋。
但李聯杰沒有放棄,相反,他更著急了。
他的胃越來越痛,肝癌引發的并發癥越是疼得厲害,證明他離最后的日期就不遠了。
李聯杰沒有時間了,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教會李藝。
只要讓李藝生活自理學會,然后再教他怎么做公交車,這樣他就能去海洋館當一名清潔工。
如果非說自閉癥患者有什么優點,那就是認死理,讓他掃地的話,那就一定會一塵不染。
因為他腦子里就只會裝下掃地這一件事,完全不會同時思考其他事。
這時從別處來的馬戲團要在海洋館表演,而李藝巧遇了坐在池邊耍雜技的桂倫鎂。
他忽然覺得這個女孩很溫柔,往后的日子里,兩人成了好朋友,即使當桂倫鎂離開后,李藝還傻傻地等待著她的電話。
李藝并不知道什么是愛情,他只知道那女生懂他。
李聯杰在經過一系列鬧劇后,擔心日后李藝發現自己不在了,會哭鬧,只好找一只大海龜,告訴李藝以后把想說的都告訴給大海龜,他一定能聽見。
為此,李聯杰還親手做一只海龜殼,自己背上后跟李藝一塊下水游泳。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在自己走后,兒子能夠過得快樂些。
戲到了最后,李聯杰離開了人世。
然而李藝卻還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完成著自己的“作業”,所有程序都按照父親傳授的樣子一絲不亂,幾個月的時間,他已經全部學會了。
不僅生活可以自理,還成了個兢兢業業的優秀員工,鏡頭就那樣慢慢地跟隨著兒子的一舉一動,好像父親天上的眼睛在關注著他。
當那個身高七尺的大兒子去擁抱海龜,露出無邪的笑臉時,影片的高潮以一種娓娓道來,沒有廉價煽情的片段結束了。
最后一幕戲結束后,在場的人都流下了眼淚。
宋瑩瑩更是哭的梨花帶雨。
薛曉璐紅著眼,來到了李聯杰的面前:“這是我拍了這么多戲以來,最讓人感動的一部戲,我相信一定能夠讓看這部電影的觀眾感受到那無私的父愛!”
所有幕后成員都給演員們鼓起了掌,而李聯杰也感謝著大家的付出,這部戲沒有大家是不可能完成的。
至于李藝,似乎還沒從那自閉癥的大福角色中走出來。
他一個人來到了角落處,坐了下來,回想起拍戲時父親對大福那深沉、堅忍的愛,他的內心很是痛苦。
這種感覺就像是小時候第一次離開家,離開自己親人時的那種失落感一樣,可怕的孤獨會將他吞噬。
好在大福不怕孤獨,他在父親走后真的學會了父親教他的一切,自己坐車,煮雞蛋,擦地。
而埋葬父親的那天,大福自己躲在一棵樹下,不說話,靜靜的。
李藝很想知道,那時的大福,心里在想什么。
他還清楚的記得,在一場戲里,大福在睡夢中,父親坐在旁邊,默默地問他:“爸爸走了,你會想我嗎?”
可是大福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一直重復他的話,父親只好輕聲回答著自己的問題:“我會想你的!我會想你的!”
李聯杰擔心大福走丟,沒人知道他的信息,便忍著身體的疼痛,在幽暗的燈光下,一針一線地把寫滿信息的布條縫在大福所有衣服上。
父親曾經很無奈地說過:“孤獨癥也好,只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不用惦念著其他東西,我死后,他就不會不舍了……”
其實他錯了,大福是有感情的,他知道爸爸不在了,但他永遠記著爸爸教的一切:他不會再把娃娃放在電視上了,因為爸爸生前經常告訴他,娃娃不能放在電視上,要放在沙發上;他會一個人坐車了;他會分類放衣服……
特別是每次去海洋館,他都會找那只海龜,累了就爬在海龜的殼上,因為他知道,那就是爸爸……
李藝哭了。
這一個多月來,他必須要全身心代入大福這個角色當中。
在他的世界里,哭、感動這些詞都不應該出現。
直到現在,電影殺青了,他那壓抑的心情終于得到了釋放。
他臉頰旁的淚水止不住,哭泣聲也越來越大。
大家伙都安靜了,把目光都看向了角落的李藝。
宋瑩瑩見狀,想要走過去安慰他。
但是卻被李聯杰攔住了,他輕聲解釋道:“這一個月來,他心里承受的那份情緒太壓抑了,讓他發泄一下,哭一會兒就沒事了。”
宋瑩瑩看著李藝哭得很是傷心,心里很難受,但是也只能遠遠地看著他流淚。
或許是女人的天生母性,在這一刻,她很想保護他。
在殺青飯的時候,大家都給李聯杰和李藝敬著酒,他們都被兩人的演技給折服。
桂倫鎂雖然只是簡單露了下鏡頭,但這些天以來卻大家伙兒打成了一片。
李藝在以前看不能說的秘密時就覺得桂倫鎂有一種特殊的知性美,在這些天的相處下來,他發現這個女生很活潑,和電影里的路小雨有很大的區別。
平日里滴酒不沾的薛曉璐都舉起了酒杯,和大家伙兒說道:“這段日子,我真的很開心,真的謝謝每一個人的付出,才能把這部電影拍出我想要的感覺,真的,謝謝你們。”
在場的工作人員一個個都拿起了杯子,紛紛表示導演給了他們一次機會,讓他們親身體會了這樣一部充滿親情的戲。
整個飯局過程中,李藝和李聯杰沒有過多的交流,直到飯局結束后,李聯杰讓他進自己房間一趟。
一進房間,李聯杰便拿了一根煙給李藝,自己倒是沒有抽。
這些年李聯杰信佛,不沾煙酒,即使在剛剛的飯局上,他也是用果汁代替。
李藝拿著那根煙,也沒有抽,而是看著李聯杰,感謝道:“謝謝杰哥這段時間的照顧。”
“說什么話,是我要感謝你才對。”李聯杰走到了陽臺,看著窗外的夜景。
車水馬龍的城市,使得每個人的心都極其浮躁。
他們每天早上匆匆趕去上班,早餐可吃可不吃,每晚加班到深夜,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家。
看著床上熟睡的孩子,才意識到今天竟然連一句話都沒和他說。
李聯杰瞭望著,隨后說道:“你知道么?早些年我拍戲的時候就是忽略了家庭,沒有時間看爸媽,直到他們離去后我才后悔。”
“這部戲,我真的要感謝你,讓我終于體會到父親的那種揪心的痛,真的,謝謝你。”李聯杰此刻的眼神充滿了慈祥,“可能拍完這部戲,我就要歇一會兒了,好好陪著我那小兒子,帶著老婆去旅旅游。”
“有時間就多打點電話回家,陪陪爸媽,知道么?”
李藝聽著李聯杰的這番話,點點頭,想到之前老媽逼迫自己相親的行為,心里也是發笑起來,“是啊,再不陪陪他們,他們會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