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完了,郭嵩陽也走了。
他早該走了,在決斗之后的下一瞬就該找個安靜的地方,靜心參與此戰所得,穩定境界。
只是他沒有這么做。
用郭嵩陽的話說,知己難得。
郭嵩陽臨走時又甩給方不言一瓶剛才喝過的酒。
無懈雖然說不想再見到郭嵩陽,還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多留給了郭嵩陽一瓶酒。
方不言覺得無懈很像一個人,司空摘星。
無論是輕功還是性格,以及對待朋友的方式,都很像。
只是這瓶酒便宜了方不言。
不是郭嵩陽不領情,而是他和無懈已經超越了這種情義。
誰見過能為彼此互相擋刀的兄弟之間還有道謝的?
最終方不言也沒有口福享用這瓶酒,而是便宜了大龍頭。
大龍頭身上的斗篷也不隨風飄飄了,而是被他緊緊裹在身上。
他的臉凍得通紅,走過來直接將方不言手里的酒奪過來,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隨即,他的臉更紅了。
“哈。”
自然而然哈出一股酒氣,大龍頭眼神發亮,道:“好酒,真是好酒,從沒有喝過這種美酒。”
他也是杯中趣人。
方不言悠悠道:“那是我的。”
大龍頭走過來與方不言并排而坐,道:“你我兄弟,什么我的你的,你的還不是我的?”
方不言好奇道:“咱們什么時候這么熟了?”
大龍頭道:“還記得上次嗎?”
方不言道:“上次如何?”
大龍頭道:“上次咱們是第一次見面,如今是第二次,先賢有云,一回生,二回熟,如今咱們還算不熟嗎?”
方不言沒理他。
大龍頭也不覺尷尬,咕嘟咕嘟喝了一口酒,等咽下去,才重重舒了口氣。
“天啊,可算活過來了。”
這時雪已經積了一層,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盡是雪白,雖是早春,不見一點春色。方不言吟道:“凜冽寒雪畫幕白,五顏七彩入色來。青帝罷筆取剪刀,化作春風細細裁。”
這是他早先偶得詩句,無論里面的時節還是景色,用到這里也是應景。
大龍頭道了一聲“好”,說罷又喝了一口酒,笑道:“借雪景與方兄弟詩句下酒,咱這也算一件雅事吧。”
笑過之后,他細細品味,又夸贊道:“品味方兄弟此詩,我仿佛看到此地春夏時的景象。方兄弟不僅武功高強,連文采也無出其右,真可謂文武全才。”
方不言突然想起一段關于跨界的笑話,用到這里正合適。不過里面一些名詞從未出現,解釋起來太麻煩,他并沒有說出來。只是在心里默念一遍,然后忍不住笑了出來。
大龍頭自然不知道方不言想什么,見他莫名發笑,還以為自己剛剛哪句話說錯了,一臉茫然道:“方兄弟,可是我哪句話說錯了,不然為何無故發笑?”
方不言解釋道:“只是想起一個笑話,想到好笑之處,忍不住而已。”
大龍頭道:“既然有笑話可笑,方兄弟為何不分享一下,好讓愚兄下酒。”
方不言擺擺手,道:“這個笑話你可能會覺得冷。”
他不想糾結于這個話題,道:“我發現你我初見時,你自稱鄙人,而高稱我為方大俠,而今卻與我兄弟相稱,前后變化未免太大了。”
大龍頭道:“哥哥我這叫打蛇隨棍上。”
方不言道:“交情也攀了,酒也喝了,不知閣下找我究竟何事?”
方不言不想問,但是他發現如果自己不問大龍頭的來意,大龍頭絕對能陪他東拉西扯一整天。
大龍頭正色道:“我想請你為青龍會辦件事。”
方不言道:“我以為你要我加入青龍會呢。”
大龍頭道:“你會加入?”
方不言搖搖頭。
大龍頭道:“我就知道,像你們這種人杰如何會甘居人下,受人約束?所以我只想請你辦一件事。”
方不言拒絕道:“算了。”
大龍頭仿佛早就知道方不言會拒絕,道:“不想聽聽青龍會的條件嗎?你幫青龍會辦事,青龍會自然也會幫你辦一件事,至于這件事是什么,你可以提出來。”
方不言道:“什么條件都能提嗎?”
大龍頭道:“自然要看你能為青龍會辦什么事了。”
“如果我說想當皇帝呢?”
大龍頭遲疑一下,才道:“也不是不可能,不過付出的代價極大。而且這個條件可能在你有生之年也實現不了,不過你的子孫后代一定可以。”
方不言沒有震驚,而是說了兩句話:“青龍會果然可怕。”
第二句則是:“我看來挺值錢的。”
大龍頭道:“你相信青龍會的誠意了吧。”
方不言搖搖頭,拒絕道:“相信,但是我還是不愿。”
大龍頭道:“青龍會中除了我這種只會耍嘴皮子的,還有會動拳頭的。”
方不言道:“你這是威脅?”
大龍頭道:“不是,對于強者,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手段,青龍會早就不用了。如果對你用了,只能說明你不夠強。恭喜你,你已經有了和青龍會對話的權利。我只是想提醒你,換成別人過來,可能就不會出現像今天這樣令人愜意的談話了。”
“這也叫愜意?”
方不言看了大龍頭一眼。
雖然有酒,大龍頭還是被寒風吹的近乎蜷縮起來,凍得抖抖索索。
大龍頭苦笑道:“我這叫自討苦吃。”
方不言卻笑道:“那為了你的自討苦吃,我答應了。要辦什么事。”
大龍頭道:“殺人。”
方不言心中有數,依然皺了皺眉。他不喜歡殺人,他殺人只是自保,卻不想成為謀生的手段。
方不言的表現大龍頭看在眼里,說道:“要你殺的都是該死之人。這點你放心。”
方不言問道:“殺誰?”
大龍頭道:“本不該這么早告訴你,不過你早晚會知道。我要你殺得是青龍會中人。”
“內訌?”
方不言差點沒往這方面想。
“我不想成為別人用來爭權奪利的刀。”
大龍頭悠悠道:“沒人會讓你成為這樣的刀,你這把刀只有刃,沒有柄,傷人的同時,也會傷到自己。”
“青龍會很強大,正如我剛才說的,青龍會除了會耍嘴皮子的,還有會掄拳頭的。我這么說,并不是威脅你什么。而是告訴你在我眼中,青龍會是怎樣的。”
“你可能在猜想,我究竟是什么身份,我只能告訴你,我的身份的確很高。這不是想炫耀什么,人們常說,站的高看的遠,然而在我眼中,青龍會仍然是一團迷霧。有時候,你所看到的,你所知道的,不過是青龍會想讓你知道的。我看到的永遠只是它的一鱗半爪而已。”
“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一個組織也是這樣。有些人已經成了依附于青龍會吸血的蛀蟲,如果只是蛀蟲不要緊,但是被蛀蟲叮咬過得地方,也會腐爛,變質,最終成為惡瘤。”
方不言道:“你還是想讓我做一把刀。”
大龍頭道:“沒錯,但不是殺人的刀,而是用來救命的刀。”
方不言道:“如你所說,青龍會能人輩出,清除些許蛀蟲又算什么,你為什么選我。”
大龍頭道:“如果說我是故意的呢?”
方不言道:“你就不怕養虎為患?”
大龍頭哈哈笑道:“那便正和我意。”
“我明白了,青龍會需要對手,需要制約嗎?”方不言已經想通了前因后果。
大龍頭道:“哈哈,你果然是聰明人。都說弱肉強食,弱小是罪,我看太過強大同樣是。我可以告訴你,如果青龍會想,三天之內,天下就會剩下兩種人,一種是臣服青龍會的人,另一種是死人。”
方不言知道大龍頭說的是事實,青龍會也確實有這樣的實力。
大龍頭接著道:“不過你放心,青龍會多年前就不行如此霸道之事了,至于原因,虛偽一點的答案就是這么做了,天下肯定大亂。”
“真實一點的答案,就是你們真的做了,青龍會也就離滅亡不遠了。”
方不言接著道:“青龍會真有高人。”
縱觀歷史,任何王朝,任何組織,都逃不了盛極而衰的命運。唯有青龍會,卻擺脫了這樣的規律,一代一代傳承下去。
能開創王朝之人,皆是人杰,他們如何看不到這樣的結果。他們為了避免這樣的結果,會制定各種完美的制度,堵死所有的漏洞。后人只要沿襲下去,不說千秋萬代,至少能避開三百年一輪回的命運。但是歷史為何還會重復上演?因為任何的防微杜漸,居安思危的制度,最終都是由人去執行。
然而人心多變,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心難測。
青龍會最令人恐懼的,就是它連人心都能掌控。
大龍頭笑的更歡暢了,一張嘴,卻被灌了一口涼風,嗆得連連咳嗽,一邊咳嗽一邊還笑。
“你果然聰明,所以青龍會現在不怕人有野心,我們反而鼓勵有心人能與青龍會爭鋒。”
方不言道:“看來你們找錯人了,上官金虹應該是一個絕好的選擇。”
大龍頭道:“你怎么知道我們沒去找他?”
“結果我或許猜到了一點。”方不言道。
“既然加入,有些事還是不要用到真名,你可以選擇一個代號。”
大龍頭不想對這個問題說太多,轉移話題道。
“手術刀!”
大龍頭問道:“什么?”
方不言笑道:“正如你所說的那樣,只救命,不殺人的刀。”
(方不言吟的那首詩,產生的過程真的挺奇妙。當時本人文青病犯了,做了春夏秋冬四首詩。最先是冬和夏,然后是秋,最后這首,也就是春,想著想著睡著了,然后在夢里夢到了。說這話要有兩三年時間了,其他三首快忘了,唯獨這一首記得最深刻。碼這一章時正好缺一首詩,然后懶得百度,直接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