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趕路的速度很快,哪怕要去的地方接近邊郊。
魘是夜的精靈,穿梭于黑暗的行者。
已經快要拆遷的老城區,破敗陳舊的公寓,即使是月光的明亮也沒有給這里帶來生機和活力。
就像死去了一樣。
405號房間,倒是和自己現在租住的房屋一樣。
邢閻站在門前,忽然間不敢動了。
猶豫要不要報警,但是思索再三后,還是決定自己一個人先看看。
門沒有鎖,也沒必要鎖。
畢竟這里真的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
嘎吱聲中,邢閻走進了林小志的家,這幾乎已經被世人遺忘的地方。
沒有想象中的混亂和瘋狂,屋子里十分安靜,也十分干凈。
高瘦的青年坐在輪椅上,面對著窗外,月光很亮。
林小志身邊飄浮的一樣東西瞬間吸引了邢閻的視線。
那是一根大概一米五左右的鐵棍,黑鐵的身軀上面覆蓋有橙紅色的圖紋,像是秋天的色彩。
察覺到有人走了進來,林小志沒有回過頭,只是用十分干澀的聲音說道。
“我不在的那些個夜晚,她大概就是這么‘看著’月亮的吧。”
......
林小志醒過來的時候,大概是晚上吧,月亮升的很高。
那天回到自己房間后,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恐怖氣息影響,林小志連掙扎的余地都沒有就暈了過去。
那是一個個無窮無盡的恐怖世界。
來源于人心中恐懼編織的噩夢和絕望。
逃竄,死亡,看著至親的人重復不斷地死去,一次次回憶起那些埋藏在記憶深處,不愿觸碰的痛苦。
父母宛如干尸一般的身形。
被洞穿腹腔的男人。
林可可空洞絕望的眼神和漸漸腐爛的身體。
每當林小志以為逃脫出來的時候,實質上不過是陷入一個更加恐怖更加絕望的夢境。
他會死在這里,這是林小志的想法。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林小志醒了過來,就在自己床邊。
“可可!”
林小志下意識地呼喚。
勉強支撐起無力的身軀,下一個瞬間,卻愣住了。
熟悉的輪椅就倒在自己身前不遠處,卻沒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地面的灰塵中有一道與眾不同的白條,就像是什么重物拖行的痕跡。
終點在自己的身邊。
林小志木木地站起來,走了過去,將輪椅擺正放好。
咕嚕,咕嚕。
輪胎滾動的聲音十分響亮。
被打扮成粉色的房間,就像是公主的洋房,被子疊得十分整齊,擺在床頭。
林小志將輪椅推到床邊,將被子鋪開來,坐在旁邊,就像過去的那些日子。
她在床里,他在床邊,他給她講著故事。
幼稚,無聊,卻十分的開心。
大概坐了一個多小時,林小志又站了起來,走到了書桌旁邊。
那里有兩張凳子,一張屬于林小志,一張屬于林可可。
書桌上面是是用小木片做成的書籍,上面是一個個用刀印刻的字,年輕力盛的小伙一個晚上可以做很多這樣的木片。
林可可把這些木片做成了一本本書。
“哥哥,你沒受傷吧!”女孩的聲音有些焦急。
少年笨拙的手法弄得滿手是傷,笑著回答:“我沒事!”
木片上全都是血跡。
“多少人曾愛你青春歡暢的時刻,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
輪椅上,陽光下的少女輕輕淺唱。
“只有一個人還愛你虔誠的靈魂!”
“愛你蒼老的臉上的皺紋。”
高瘦的青年從廚房走了出來,聽到少女的歌聲,微微一笑,嘴角又接著抽了抽:“吃飯了!”
雪花片片從天空而將。
云羅古鎮,人來人往。
大街之上,高瘦的青年穿著一身黑色的呢子大衣,女孩坐在輪椅上,穿著粉色的呢子大衣。
2017年的春節,下了一場很大的雪。
特殊的廣場里,有人堆著雪人,有人打著雪仗。
然而女孩似乎有些生氣,聲音中有點撒嬌。
“我想打雪仗!”
回應她的是青年面無表情的話語:“不行。”
但是過了一會,青年又說:“噥,我堆雪人給你看吧,你可以摸摸雪人!”
雪人很大,也很好看,青年堆的雪人叫做林可可。
“過了今天,可可就成年了!”
雪人前,青年低聲的說道。
女孩卻仿佛聽不到,眼神迷離,撫摸著雪人,冰冰的涼涼的,很像自己。
輕靈的歌聲不知道從何處響起,那聲音不屬于人間,宛若來自星穹的天使。
月光之下,雪漸漸下大,每一片雪花都像是自天堂落向世界的星辰,閃耀著純潔的光輝。
“她的歌真好聽!”
林可可的腦袋隨著音樂輕輕搖擺。
“嗯!”
青年閉著眼睛輕輕點著頭。
“多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直到老去。”
“哥,明年春節,我想去聽聽她的歌!”
“好!”
整個屋子的東西很簡單,簡單的沒有一點生氣,林小志坐在輪椅上,到達的每一個角落,熟悉而又陌生。
臉上是沒有表情的空洞,人到極致的悲傷,是哭不出來的。
那是一種呼吸都覺得痛苦,心臟跳動都覺得疼痛的絕望。
“當你老了”
“頭發白了”
......
熟悉的聲音,林小志木然地回頭。
輕輕搖晃的黑色鐵棍,從心底升起的旋律,少女的輕吟淺唱。
橙紅色的紋路就像是秋天的顏色,女孩最喜歡的顏色,不是粉紅色,是橙紅色。
那是焰火,是秋風中漫天的落葉,歸途中的旅客,思念的親人。
多少人曾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個人還愛你虔誠的靈魂
“嗚,呃啊啊啊!”
青年終于失聲痛哭了出來,從輪椅上踉蹌著跑了過去,將懸浮的鐵棍緊緊抱在自己的懷里。
......
月光從窗外照射到兩人身上。
屋子里只有林小志一個人的聲音,干啞而又難聽。
故事很漫長,也很悲傷,卻終有結局。
“她現在不難過了吧?”
“不用害怕一個人了”
“哥哥把她一個撇在家里,小小的報復一下應該會很好吧!”
“她應該會開心的吧?”
自言自語不知道是自我安慰還是什么。
聲音戛然而止,屋子里變得十分安靜。
林小志的頭微微揚起,望向邢閻,笑中帶淚。
“雖然我知道她還在陪著我。”
“可我為什么.......還是那么悲傷?”
邢閻站在一邊,沉默不語,唯有感同身受。
然而轉頭一想,心里升起一個念頭。
我什么時候又翻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