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黃昏,夕陽已是成了暗紅血色,暮鴉停在枯萎的柳枝上,發出一聲寂寥凄厲的鳴叫。
似乎因為暮色霞光的原因,柳村寨的村民臉色漲紅,猙獰可怕,額上靜脈突起,眼睛瞪得大圓,牙齒更是咬的嘎吱嘎吱地響。
拿著刀刃,閃著霞光,猶如滴血,異常刺眼!
此時氣氛顯得更加的冰冷壓抑,那些從河岸吹來的秋風嗚呼悲鳴,冷颼颼的。
柳弘復在村民注視下,來到村口位置,看著眼前的唐逸,斑白眉毛微微輕佻,露出淡淡疑惑之色。
這位唐縣令他是認識的,乃是沈家上門女婿,而且還是一位喜好錢財的主。
他曾在城主的宴席見過他一次,是位性格狡黠,八面玲瓏之人。
但今日一見,卻令柳弘復有些訝異。
眼見著有村民抽出明晃晃的大刀,唐逸卻依然神情淡然,看不到絲毫的畏懼,有著與之前截然相反的兩種氣質。
沉穩。
淡然。
越是這樣的人越是不好對付,
或許,
他可以試著用銀兩打發。
“收起來。”
柳弘復語氣沉悶,說道。
村民立馬將大刀放下,遠處房頂之上,有村民將閃著寒光的弓箭收了起來。
賈似言一顆心早已是提到嗓子眼,終于是輕輕落了地。
他看向唐逸時,目光可謂佩服極了,想不到唐大人面對如此刁民,不但沒有絲毫膽怯,反而是臨危不懼,竟然如此淡定從容。
唐逸微微一笑,倒是沒有任何意外。
他方才已經想過,若柳村寨真如賈似言所說,常年與世隔絕不與世俗來往,那么柳村長就不可能與溫陵城主親如兄弟。
有交往就會有利益的產生,為了利益不被破壞,柳弘復不敢亂來,也不會允許柳村寨的村民亂來。
似事實上,縣官不如現管。很多時候他們這些村民對于當官的確是厭惡至極。
但在他們的思維里,很多事,撒個潑似乎就能達到他們想要的結果,哪怕他們錯了,只要氣勢上贏了,占了上風,這件事就能很好解決。
例如,拿著棍棒刀槍,將唐縣令嚇走。
卻沒想到,
唐逸根本不知這套,村民直接亂了方寸。
柳弘復輕聲咳嗽,村民急忙止住言論。
柳弘復看向唐逸,淡淡一笑道:“縣令大人,我們皆是山野村夫,不懂規矩,還望大人勿怪。”
唐逸說道:“無妨。”
柳弘復看著他神情平靜,說道:“不知柳成元犯了何事,竟讓縣令大人如此興師動眾,親自抓捕?”
“通奸之罪。”
“通奸乃是大罪,的確是該嚴懲。卻不知大人可有證據證明?”
“苦主在這。”
唐宇指向許博文,后者腰桿子一縮,露出不甘之色。周圍的村民臉色嘲弄,頓時嘩然大笑。
“你瞧瞧他那窩囊廢的樣子,連個老婆都守不住。”
“縮著個脖子跟烏龜似的,干脆跑去青樓當龜公得了!”
“你老婆是不是認為你不行啊?要不俺去找她耍耍,包她滿意!”
“你瞧瞧他,現在屁都不敢放一個!不會真是個大茶壺吧!哈哈哈…”
村民的嘲諷可謂不堪入耳,許博文羞憤至極,臉色怒紅,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沒有什么事比被帶綠帽子更恥辱了。
唐逸眸子微冷,幽冷目光掃向眾人一眼,說道:“柳村長,本官現在懷疑,柳村寨有私藏罪犯嫌疑,這些人我得押他們回去好好審問審問才行。”
本是大笑不止的村民,立馬怒目大瞪,卻見唐逸眼神犀利,猶如刀刃,嚇得眾人脖子一縮。
他們不過是尋常村民,如何敢與當官正面沖突。
柳弘復眉頭大挑,心里非常意外,倒是想不到這位唐縣令氣魄如此之大,即便是面對如此蠻橫的村民,依舊是剛正不阿。
許博文目光感激,知曉唐逸這是在為他出頭,想起唐逸之前說的話語,他將腰桿子挺起,目光兇狠反瞪向周圍的村民。
我不是窩囊廢!
我不是老實人!
不是!!!
……
柳弘復抬頭,看了許博文一眼,笑道:
“自古法不下鄉,老朽等會便會親自審問柳成元。
若他真是犯了通奸之罪,將會以習俗和宗族的族規來嚴肅處理。”
唐逸眉頭微蹙,大乾曾經頒布過法令:法不下鄉。
所以,一般偏遠村子,主要還是以習俗和宗族的族規來處理問題。
唐逸看著柳弘復,問道:“如何處理?”
“自然是浸豬籠。”柳弘復說道。
所謂浸豬籠,就是將人裝進竹子或者藤條編的豬籠當中,然后用繩子吊起來慢慢地放入江河之中淹浸。
輕罪者會讓頭部露出水面,嚴重的就直接沒頂,淹浸至死,這種刑罰通常都是用來對付通奸之人,所以在人們心目中還是非常支持的。
盡管宗族審理用浸豬籠屬于私刑,但是大乾官府通常都會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因為有能力做出判決的,通常都是當地比較有威望的長老或者村子,而這些人一般地方縣官是不會輕易得罪。
但唐逸卻是個例外。
他直接搖了搖頭,說道:
“此事不妥。除了通奸之外,苦主妻子已經身亡,柳成元還背負命案的嫌疑。
既然已經發生命案,本官乃是溫陵縣令,自然是要有所作為,不可能置之不理,否則豈不是會寒了百姓的心?
柳村長放心,抓柳成元回去,不過是走一下流程而已,本官也會繼續查案,落實犯案人員。
等到被查出犯人是誰,洗脫柳成元嫌疑,自然會將他放回柳村寨,讓柳村長用族規來處理問題。
不知柳村長覺得如何?”
柳村長原本想用法令拒絕唐逸,沒想到唐逸直接用命案來堵住他的嘴,倒是有些小瞧這位沈家官婿。
柳村長看著唐逸,繼續說道:“縣令大人此番前來,定也是為了替苦主主持公道,既然這樣,不如我們換另外一種方式處理如何?”
唐逸掃視周圍的村民一眼,問道:“什么方式?”
柳村長直接說道:“我們柳村寨愿意賠償,至于如何賠償由苦主決定,不知唐大人覺得如何?”
唐逸搖了搖頭,直接拒絕道:“不行。”
竟然又被拒絕,柳村長氣得臉色一沉,怒聲問道:“有何不可?”
唐逸像是看著傻子一樣,看向柳村長,
鄙夷說道:“若是有人將你妻子睡了,再將她殺了,然后說我陪你銀兩,你愿意嗎?”
唐逸嫌棄道:“不愿意吧?你自己都不愿意,別人憑什么愿意?”
柳村長:“……”
柳村長直接被唐逸懟得啞火,氣得差點吐血。
他雷霆大怒道:“放肆!!!”
唰!
村民再次將幾十把大刀亮了出來。
賈似言嚇得急忙躲到衙役們的身后,幾名衙役冷汗直冒,咬了咬牙,硬著頭皮將腰間上的佩刀輕輕地抽了出來。
整個村寨在,在這一瞬間,仿佛被抽干了空氣。
看著幾十把閃著寒光的大刀,唐逸神情終于是變得異常嚴肅起來。
他說道:“古語有云“慣子如殺子”,既然是作為一村之長,自然是要有眼界、有擔當、有原則。
而不是這般盲目不堪,崇尚暴力,肆意妄為!
若像你這般不問是非,一味地縱容犯事村民,一味地無視放置,這其實就是在縱容他們犯罪。
最終只會害了柳村的村民,毀了你們整座柳村寨的!
他稍稍停頓,目光冰冷,掃向所有村民,說道:“柳成元今天我是一定要抓得,你們誰都攔不住!
難不成你們敢殺大乾的朝廷命官?敢與大乾為敵?”
夕陽落幕,黑暗將整座柳村寨籠罩,猶如一座死寂的村莊。河岸邊的秋風變得寒冷起來,氣氛再次變得極為壓抑。黑暗底下,柳村長的臉色一變再變,臉上的皺紋猶如千萬條溝壑縱橫、支離破碎、四分五裂。
柳村長忽然間發現,他似乎才剛剛看清眼前的唐逸。
他不僅是不好對付而已,他更像是一條瘋狗,誰若是敢招惹到他的話,就得做好被狠狠撕咬殆盡的準備!
殺害朝廷命官這個罪名,他們柳村寨擔待不起。
柳村長可以繼續跟唐逸對峙,但卻不能將整座村寨搭進去。
他是柳村寨的村長,但柳村寨卻并非他一個人的。
柳村長試著讓憤怒的情緒平靜下來,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沉悶溫和一些,說道:“縣衙大人說得有理……讓柳成元出來吧。”
此話一出,
眾人立馬嘩然,
看向唐逸時滿是驚訝之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