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明天大師兄他們明天就離開了,一下子感覺失去了主心骨,柳劍臣心里煩亂,一個人爬到屋頂靜坐。
這段時間里,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到屋頂坐一坐,似乎這上面的空氣新鮮很多,坐那么一會兒后,便那么剛到煩悶了。
一輪殘月當空,一眼望不到邊的高低屋檐,隱藏在黑暗中,那些屋檐下,是一個個獨立的世界,有著一個個他所不知道的故事。
子時早過了,天鳳城已經變得一片黑暗。
看著眼前的景色,柳劍臣有一種錯覺,像是有頭巨大的魔獸,在張開大口,要把整個天鳳城一口吞下去一般。
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手上有一個酒壺,聞著酒味,柳劍臣知道是趙崇州常喝的那種烈酒,當他轉頭去看時,發現遞酒給他的是大師兄百里昭明,于是他一臉詫異的問:
“大師兄,我可從來沒見你喝過酒。”
“以前常喝,后來就不喝了。”百里昭明笑了笑說道。
柳劍臣接過酒壺很熟練地往嘴里灌了一口,入口辛辣,如一條火龍竄入喉嚨里去,果然是烈酒。
“柳師弟,你怕不怕?”百里昭明喊的不是宗主,這讓柳劍臣聽了感覺親切多了。
柳劍臣將酒壺遞還給百里昭明,然后身體往后躺下,口里說道:“怎么不怕,自從做了宗主,我每晚都睡不好覺,如果不做宗主,我肯定會去周游天下,自由自在,也不用擔心什么,別提有多愜意,說不定我還能如祖師一般,走遍三界。”
百里昭明苦笑一下,說道:“那還是我把你給害了。”
“你要是早有這覺悟就好了,可惜現在一切都晚了。”柳劍臣嘆息道。
百里昭明喝了一口酒,然后將酒壺又遞了過來,柳劍臣翻身坐起來,這才接過酒壺放在鼻子邊聞了一下,卻不喝,聽到百里昭明說道:“每個人來到這世界上,都會有自己的使命,只不過不是每個人都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使命罷了,所以也不是每個人的一生都過得有意義。”
柳劍臣剛把酒壺放到嘴邊,聽了百里昭明的話,便又放下了,低著頭思索起來,百里昭明的話,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
“要知道自己在這個世上的使命是什么,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有一次聽師父說起,我們修道習劍,為的是修真,而這個真,便是我們每個人的使命,因為每個人的使命不同,所以每個人修的真也是不一樣的。”
柳劍臣問道:“那我現在做的事情,就是我的使命嗎?”
百里昭明轉過頭來看著柳劍臣,笑了笑說道:“我不知道,得問你自己。”
“不過我卻聽過一種說法。”百里昭明又說道。
柳劍臣終于將酒壺放到嘴邊喝了一口酒,這次卻沒有再把酒壺還給百里昭明,只靜靜地聽他說話:“上古世界,萬族林立,每一族都認為,使自己的族類立于萬族之士,是自己的使命。于是便有了萬族間的相互征伐,后來演變成了三界大戰,最后神族和人族聯合起來,在大戰中獲勝。為了使三界不再有之前的萬族大戰,神族和人族中的仙商議后,共建了神庭,立神道以掌控三界,集眾仙之力練造了神道至寶命運之輪,除了仙之外的生靈,命運都會受到命運之輪的掌控,從此不管世道輪回,每個生靈如不修煉成仙,他們的命運都會受命運之力的左右,無論如何反抗,都改變不了既定的命運軌跡。”
“我聽說陽巖祖師用這把戮神劍,打碎了命運之輪,是真的嗎?”柳劍臣問道。
百里昭明搖了搖頭:“具體如何,我也不知道,當初我也問過師尊,他老人家也不知道。但我想那命運之輪乃是集眾仙之力煉造的,想來以祖師一仙之力,是打不破的。”
柳劍臣突然變得高興起來,他站起來,抬頭看著天上,笑著道:“大師兄,咱們以后追尋著祖師的足跡去看看,如何?”
百里昭明也站起來,往天上看了一眼,笑著道:“好!”
然后他又對柳劍臣說道:“柳師弟,無論如何,千萬記得不要丟下司馬師妹不管,咱們劍宗就只剩下我們十個人了,一個都不能少。”
“放心吧,我不丟下司馬師姐一個人的。”柳劍臣點頭答應道。
“還有,等我們離開后,你和師弟師妹們也離開天鳳城吧,這里很快就要成為是非之地了。”百里昭明又叮囑道。
柳劍臣笑著點了點頭。
看到百里昭明的身影在院子里消失,站在屋頂的柳劍臣,又喝了一口酒,不知道是烈酒燒心,還是與百里昭明的一番聊天,柳劍臣突然感到自己的心里暖暖的,人也變得輕松起來,就如多日壓在心里的一塊巨石被搬掉了一般。
他將酒壺放在屋頂的一塊青磚上,然后拔出腰間的驚蟄,輕輕一縱身,便來到了院子里。
右手中的驚蟄被他注入一道玄氣,然后當空一橫一劃,然后劍隨心走,又舞起了他的“瘋魔劍法”,不過這次與以往不一樣的是,柳劍臣完全是心血來潮,無絲毫的刻意之心。
一遍劍舞完,柳劍臣負劍而立,心里一片洞明,如幽暗中升起了光明,如離開了一座山,而得以窺見了整個大地。
《渾元劍經》上的一段段經文,在他的心里快速流淌著。
“嘗思天下之物,皆具靈氣,況人乎哉?人為萬物之首,受命而后性理咸備。果能從后天識先天之象,窒欲懲忿,凌于七情六塵之外,則人心日死,而至蒙塵飛揚,遂道心日漸明,以至純粹,則根基乃固矣”。
《渾元劍經》上所記載的修煉真文,固然重要,但祖師在后面記載的一些習劍心得,也同樣的重要。
當初祖師心得這一部分,蒲老頭便重點與他說過,只是他當時沒有這一番的經歷,無法領悟到祖師的心境,從而也就無法理解這心得中的真意了。
祖師所創的《渾元劍經》,不僅僅是一部劍典,同時還是一部修道功法,開創的是“以劍入道”的法門。
有了這層明悟,柳劍臣的劍心連開兩殼,直達靈根,劍經上有記載:
一竅開時便通天,初時幽暗玄又玄,
靜侯靜待無煩惱,靈根洞開入九淵。
霹靂聲聲飛龍起,一片通明九重天。
劍心開竅,就如道家破氣海煉精化氣一樣,是修真筑基的第一步。
柳劍臣將驚蟄插回腰間,然后走到院里的石桌邊坐下。
院子里靜悄悄的,也沒有點燈,四周朦朦朧朧的。
那一輪殘月已經到了東邊的天空,過不了多久就要天明了,不過柳劍臣不打算去睡了,這會兒也沒有絲毫的睡意,反而覺得神清目明,精神煥發。
他努力壓下激動的心情,剛才的明悟和發現,使得他的心里難以平靜。
當初在蜀山,上官素雪教他的是劍招,他也是按照上官素雪所教,一絲不茍的習劍,只是三個月下來,他與蒲老頭傳給他的《渾元劍經》相印證,總覺的缺了什么似的。
在坪溪山谷時,坪溪老人的一番話,倒是更合他的心意,坪溪老人讓他不要在乎境界,隨心習劍即可,想來坪溪老人要表達的意思,就是讓他明白習劍就是習心,劍心即是道心的道理。
柳劍臣就這么在石桌旁坐到天亮,他一心沉侵在因明悟而帶來的喜悅中,就沒有發現東廂的一間屋子里,有一個人坐在窗前,也靜靜地看了他一夜。
這個少年的身上有兩種極端同時存在,有時是一個樸實無知的農家孩子,有時又是一個精明聰慧的老成少年,越來越讓她看不懂,商雪雁輕輕嘆息了一聲,才離開窗前,回到榻上盤坐下來。
百里昭明帶領匡義和蕭夢鈴兩人去找玄天道宗,而秦月魄和李畫影則啟程去了紫金仙宗,天鳳城的離府里便只剩下了柳劍臣、商雪雁、趙崇州和司馬勛四人了,本來勢單的劍宗,更顯得力薄了。
他們現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便是好好隱藏自己,在暗中觀察鳳麟洲局勢的發展,以及調查隱藏在天鳳城里的魔族。
四人中,以趙崇州的修為最高,但他要負責照顧受了重傷的司馬勛,是以外出調查魔族情況的任務,就由柳劍臣和商雪雁兩人來負責。
柳劍臣又去了一次天橋那邊,但是那名在天橋擺攤算命的中年道士,已經不在了。
上次他的出現,是為了送自己《靈寶玉策》,自己照著修煉后,氣海中多了一座周天星斗。這次他的出現,是為了給自己送《五岳真形圖》,不過這個什么道家寶圖,自己卻是完全看不懂。
柳劍臣一陣失落,又只好回到離府。
自百里昭明等人離去后,商雪雁除了睡覺上廁所,幾乎是寸步不離柳劍臣,可能是她受了百里昭明的囑托,才這么做的。
不過她對柳劍臣的態度,還是有了一些改變,雖然見面時還是不正眼瞧一下柳劍臣,也不主動和他說話,但是從表情上看,已經沒有了之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了。
百里昭明等人離去的一個月后,元鳳國去的局勢急劇直下,君子國的軍隊不顧“冬季不用兵”的慣例,三王子曾子常率領十萬大軍,越過了兩國的邊界——祁水,長驅直入,三天就攻下了元鳳國的西南重鎮——祁水城。
與此同時,西北邊的西成國,也趁勢派出鐵騎,瘋狂搶掠元鳳國的西北邊境,元鳳國西北邊境的守軍,不敵西成國的鐵騎,退入郡府固守,那些來不及內撤的村鎮平民,系數成了西成國鐵騎狩獵的羔羊,人口財貨被殺戮搶掠無數。
緊急軍報如雪片似的傳入天鳳城,國都的人們激憤過后,又開始恐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