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陳子云在聲聲雞鳴鳥叫中醒來。
伸了個懶腰,邁步走出房門
此時距離上次受傷時已過半月,
他的傷情也幾乎痊愈。
這得益于年輕的身體,奶奶無微不至的照顧。
以及……三位鄰居的關懷。
經過對奶奶半月的旁敲側擊。
陳子云知道奶奶的名字叫做李玉貞,
這里是荊州南郡,村子叫石頭村,
歸夷道縣管。
奶奶是和爺爺二十年前帶著陳子云死去的爹來到這里的。
那時他爹才剛滿十歲,后來便在石頭村娶妻生子。
陳子云曾問過她兩次,父親因何亡故。
奶奶只是閉口不言,默默流淚,陳子云只能作罷。
他知道了自己過完今年也才剛好六歲,正是童言無忌的時候。
所以他把主意放到看起來很是知書達禮的老張身上,
死纏爛打著要他講這方世界的故事。
從老張口中道出的信息中他得知。
自己并沒有穿越到地球古代,而是類似前世魏晉后南北亂世的時代。
這個世界以前從部落時代的統一。
到現在一共只存在過三個大一統王朝。
中間并沒有領土分裂或者遭受入侵。
每一個王朝都統治著這片被稱為中原大地的土地數百上千年,分別為虞、燕、魏。
而到了魏這一朝,因為內憂外患。
魏國被十幾個不同的外族聯合侵略,魏國不斷兵敗之下只能往南收縮。
至此中原大地內,
逐漸形成了五個國家,而這五個國家中,四個都是由外族建立的。
陳子云覺得,自己是否到了平行世界。
這里發生的事情不一樣,時間不一樣。
但是很多東西、稱呼、族群名字和地理位置卻是差相仿佛。
因為他聽到了老張頭說出了很多一樣的地域以及族群名字。
魏國也是和前世同時期啟用的縣郡州制度。
尤其是梁、荊、湘、豫、徐、揚、江、益、寧這九州稱謂簡直是和魏晉至南北亂世時的叫法,一模一樣。
但其他四國立國不久,有多少州郡老張頭也無法得知,只知道北方四國的名字。
北涼、由匈奴沮渠建國;
前燕、由鮮卑慕容氏建國;
巴蜀、由羌人建國;
還有最后一個由前世臭名昭著的羯人建國后燕。
竟是連外族的名字都一樣!
陳子云覺得這老頭很不簡單,上知山川,下知大河。
就算沒去過的地方他也能娓娓道來。
老張叫張承德,據說以前是個讀書人。
家境殷實,卻因為家族得罪了魏朝內數一數二的大人物。
后來遭陷害全家被滿門誅絕。
而張承德卻因為當時正在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逃過了一劫。
之后就流亡到了石頭村附近的山里。
此時他饑寒交迫,在山中迷路又被毒蛇咬傷。
卻幸被出外打柴的楊婆婆及其死去多年的丈夫帶回了石頭村。
送到了村里唯一會看病的老王手中。
僥幸撿回一條命,被四海通緝的他已經心如死灰,從此便隱姓埋名在老王家旁蓋起一座黃泥屋,一住便是二三十年。
他問過張承德,為什么孤身一人,他很是沉默了一會,他曾有未過門的妻子,卻沒有福分擁有。
陳子云沉默……這是無奈時代中無奈人的沉默。
老王叫王四,在村里是個土生土長的本村人。
據說村子還是他祖爺爺帶著一群難民建立起來的。
整個村子幾十戶人家就他一個會替人看病。
要不然只能翻過石頭山再往東走四五十里地才能去到夷道縣城。
所以大家對他是非常客氣。
但他不以為意,反鼓勵村民走出外面的世界。
因為他同意老張頭說的,固步自封等同自取滅亡。
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選擇不在別人手中。
村民基本都是自給自足,很少與外地人來往。
因地處偏僻,在這個外族劫掠,盜匪橫行的時代躲過了一次次的戰亂。
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出去面對危險的世界。
但也因為這點,幾乎沒人愿意嫁到這個窮鄉僻壤的村子里來。
村里幾乎家家都是沾親帶戚,
特別是最近這十年八年,別說年青的小伙娶媳婦是個問題,就連老一輩都光著棍,又有什么辦法。
最后老輩光棍實在沒法子了,
聚在一起,三五成群結伴走出去了。
青年們從偶爾回來探親的人口中得知他們的老前輩有的已經賺錢在縣城置辦宅子。
有的遠走他鄉做個倒貨商人,而剩下那些村里沒甚親人的…
最不濟也能在外尋個入贅,倒是衣食無憂。
再說只要有膀子力氣,到哪活都能活個模樣出來。
這下青年們坐不住了,幾乎比他們的前輩走得更快,更決絕。
畢竟是年少氣盛,信心十足,留在村子里娶不上媳婦不說,平日里就只能給自家的菜地澆澆水,再到石頭山逛逛有沒有野味,實在乏味的緊。
此時石頭村,剩下的就是老弱婦孺,走不動的和不想走的。
楊婆婆沒人知道她的真名,她也從來沒說起過她的過往,或許只有老王知道。
陳子云明白,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故事。
每個故事卻又不相同,這是她不愿提起的悲傷過往。
養傷期間張承德告訴他。
在魏國,窮人想要出頭,幾乎不可能。
因為往上的路,都掌握在四個家族手中,連仕途也被壟斷!
東陽崔氏富可敵國,桃李天下;
武昌趙氏滿門公侯;
巴東劉氏私兵最多,在北邊防著最兇惡的羯人,同時控制著由北往南的所有商道;
桂陽吳氏更甚,由魏盛時便已經實際掌控著最南方,使當地南人只奉吳氏,不尊魏國。
皇權衰落至斯,
也怪不得別人。
當今皇帝上官顯是個十足的昏君。
貴為人君,卻貪財好色。
其皇族上官氏更甚,與四大家族狼狽為奸貪墨軍餉,兼并土地,買賣人口。
導致兵民怨聲四起,兵無斗志,民有菜色。
更有的人為了生存甚至賣兒賣女。
一時間各種諷刺的、訴說民間疾苦的童謠詩歌,紛紛在民間口口相傳,有詩歌傳:
前有胡虜逞兇狠,后有世胄掠民脂
藍溪水汽無清白,饑民交寒誰人愁
夜雨岡頭食蓁子,杜鵑口血饑民淚
藍溪之水厭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
斜山柏風雨如嘯,泉腳掛繩青裊裊
村寒白屋念嬌嬰,古臺石磴懸腸草
皇帝卻視而不見,依舊該抓的抓,該殺的殺,真真是只要孝敬到位,那便一切好說。
有這等君主臣子,魏國卻僅僅丟了半壁江山,真是上蒼垂青!
這種時代沒人能力挽狂瀾,中原百姓習慣了控制,習慣了剝削。
他們也許有人懂,能救百姓的,只有百姓自己,但懂得的人默不作聲,因為發聲想要改變這一切的都已經消失。
中原大地承平太久,階層越來越堅固。
苦的人越來越苦,揭竿而起不是沒有人做,但在這種時代下,連浪花都飄不起來……
一旦觸及到上層的利益,招來的便是這個階層所有人的敵視,一幫亂民又如何與之爭斗呢?
陳子云再不作他想,邁步出門
“奶奶我去張爺爺家了,我今天要學寫字!”
經過這段時間磨合,陳子云已經完全適應了下來說話不再磕磕巴巴,但還是奶聲奶氣,這讓他感覺有點別扭。
奶奶從廚房里跑出來,急急忙忙地塞了兩個類似烙餅的東西過來,
“快拿著吃,順便拿一張給你張爺爺,早點回來,別貪玩!”
“哎,知道了!”
張承德家離陳子云家很近,百十米的距離,挨著王四家。
而楊婆婆家則是在陳子云家隔壁。
陳子云剛到半道就看見張承德坐在門口,翹著二郎腿曬著太陽,看見陳子云過來,
笑瞇瞇道:“喲,子云小子不錯,還知道給我老頭子拿吃的來,不枉我那只老母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