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件事暫且壓下后,陳子云喝了碗茶水,整個人清醒了不少,忽然想起還有一個人要見。
東陽崔氏族長之子、江州軍名義上地位最高的人之一、崔洪亮!
這位在豫章城里也算得上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并沒有死于山火、以及拋石機的打擊之下。
見義軍在一日后開谷,他用了金蠶脫殼之法,卸下顯眼的鱗光鎧,企圖假扮普通士卒。
只可惜,陳子云情報做的不錯,提前知道他的存在,再加上倉促間作假的尸體沒弄好,被看出了破綻。
剩下的事就容易多了。
雖然俘獲了近三千名江州軍士卒,但分門別類的登記下來,只要不怕麻煩。。想要查出一人還是不難的。
尤其是崔洪亮身份金貴,就算往臉上抹了把泥土,但在整個豫章附近名頭響當當的他,豈能瞞天過海?
很快他就被宋忠、以及被逼著的江州軍士卒指認出來。
雖然他的身份嚇人,但連趙世都殺了的陳子云,豈會對他有絲毫敬畏?
不過出于日后考慮,還是多少給了崔洪亮優待。
至少允許了對方,換身干凈的衣裳、簡單打理了下儀表。
本以為對方的要求也就這樣了,但陳子云沒料到的是,對方做完這些后,竟然指名要見他。
陳子云對此難免生出一絲好奇。
這位州府的大人物,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呢?
得到陳子云的點頭。。身邊的親衛很快將崔洪亮帶了過來。
相比于被指認時的狼狽,他現在已經換了一身紫色錦袍,并用頭冠束了發。
至于出征時腰間掛的那把、劍柄珠光寶氣的佩劍,已經被義軍士兵從埋藏的地點挖了出來,此刻就放在陳子云的帥案上。
“見過這位天將軍!”
盡管身為階下囚,面對的又是所謂的賊頭,崔洪亮白凈的臉上卻不見局促,更沒有因為敗于反賊之手而不甘。
因為…
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的是,這位向來自高自傲的膏梁子,內心深處有著極其識時務的一面。
只不過,一只雛雞,忽地一日變鳳、繼而展翅飛天,心境漸漸開始變化,對上層人物是一種態度、對底層的人又另是一種本性作風,也不是不可能。
此刻只見他那淡然中帶著如沐春風的氣質,不知不覺間就讓人對他多了一絲好感。
很多義軍頭目看到他的第一印象,先入之見的認為、他只是一位大世家的翩翩公子,下意識地把他在江州軍中的地位忽略了。
對于這份處變不驚的氣度,就算是偽裝出來的,也非常難得了。
只能說,不愧是桃李滿天下的崔家培養過的。
這也難怪崔洪亮一路上,知進退的沒對趙遷均做出太多干涉,若非得知鄱陽危如累卵,恐怕他還會隱忍下去。…,
“什么天將軍,不過是我這個賊頭自封的罷了,豈能入得了你東陽崔家之眼?”陳子云隨意的自嘲了一句,也沒對這位豫章百姓、風評為膏粱子的大人物擺架子,伸出左手,虛讓道:
“軍中寒陋,比不得你崔家的點星樓,崔大人姑且將就吧。”
聽到一個賊人竟能隨口說出、自己祖家園林中的閣樓,崔洪亮眉頭略微一挑,但也沒多說什么,道了聲謝后,順從的坐了下來。
旁邊有一名親衛營的少年士兵、立馬就倒上了茶水,大概是真的太渴了,崔洪亮絲毫不顧禮數的牛飲了起來。
這碗茶水,估計在鄱陽郡也算是好的了,但在這位錦衣玉食慣了的大人物面前,只怕跟山野粗茶無甚區別。
陳子云能明顯注意到,他的表情似有苦意,顯然是喝不慣。。但最終還是將一大碗茶水喝了個精光。
稍微的安靜了一會,在幾位義軍高層的注視中,崔洪亮并沒有讓陳子云久等,將茶碗端正的放回案上后,用因缺水而顯得干啞的嗓音道:
“將軍在百忙之中還能抽出時間來,崔某不勝感激,先在此謝過了。”
這位大人物堅持用將軍這個稱謂,陳子云沒有計較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承認道:“找本將有何見教?”
“崔某想知道,將軍打算如何處置我這個階下囚?”
這直接關系到他自己的小命,以及日后在家族中的地位,容不得崔洪亮不在意。
在崔家種頂級勢力中,內部競爭是非常激烈的。
作為崔氏族長在上位后、才接回家族入了宗籍的私生子,這并不代表萬事大吉了。。反而是一個開始。
母親是青樓歌妓出身的崔洪亮,有時候在崔家實
在是很尷尬,甚至不惜自污風評讓其他人安心,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風光。
陳子云大概能猜出一點崔洪亮心中的憂慮,但實話說來,這種頂級門閥的內部斗爭,與他無關。
所以陳子云實話實說道:“暫且關押,等本將發兵攻到豫章城下再作計較。”
這句話聽上去也許有些狂妄,但目下之江州,他還真有資格這么說。
“將軍就這么有信心攻下鄱陽?”
早已經把高傲藏進內心深處的崔洪亮,聞言不由有些好奇,試探性的問道:
有這股力量協助守城,就算將軍你的部下實力非凡,只怕一時也難以攻下吧?況且以崔某觀之,將軍的拋石機數量不多,規格也不大,用來攻城只怕力有未逮。”
對于若不是趙遷均謹慎的派出一支前軍開路,恐怕豫章的平叛大軍早就軍覆滅這件事,崔洪亮仿佛忘在了腦后。
他請求見賊頭,完是想為了給自己贖身的,此刻不過是好奇多嘴問一句而已。
然而崔洪亮話音剛落,帳內的義軍高層當即面帶笑意的看著他,幾名值守的親衛更是嗤笑了出來。
見崔洪亮一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模樣,陳子云不由有些好笑,將案上才送來不久的戰報往前推了出來。
崔洪亮下意識的起身拿了過來,忍著那不堪入目的字跡,飛快的看了幾行字后,不由心驚肉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