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部下將領紛紛出去，各自行動后，陳子云開口叫住了李智賢和吳崇甫。
眼下，還有兩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們去做。
“吳崇甫，以本將的名義前往鴻幫，去跟燕復談。告訴他，鴻幫前夜做的事我軍一清二楚。只是顧念盟友之誼，不忍手足相殘，這才主動擺開陣勢嚇阻他們。為了解決雙方的尷尬局面，我軍愿意讓出豫章，前往廬陵郡。至于他鴻幫愿意為這座城池的支配權開出何等價格，就看你的了。”
“主公英明，屬下欽佩之至”
明明是遇到強敵主動撤退，留下對方幫忙擋刀，還要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如此做派，可以說深得吳崇甫之心。
這次要是不能狠狠地宰上鴻幫一刀，自己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一合鎏金折扇，接下任務的吳崇甫拱手告辭，叫了一隊親衛直奔鴻幫的軍營。
“李智賢，本將還要和王老商議西進事宜，抽不開身。你與吳崇甫一樣，替本將親自跑一趟崔家，告訴他們，我軍要售賣拋石機。”
拋石機太過笨重，哪怕可以拆卸，也很難帶上它們奔波幾百里通過大巴山脈。何況，陳子云有技術、有匠人，到了益州那邊，有需要完全可以再造。
既然帶不走，那與其便宜了鴻幫，不如賣個好價錢。而且，陳子云曾答應過燕閔一件事，現在自己無法親自動手，那就把刀遞給崔家。
“為什么不賣給鴻幫？”
李智賢一時間還沒想明白，把這些拋石機留給鴻幫，讓他們在豫章多堅守幾天，豈不是更好？
“照做即可，原因自己慢慢琢磨！”
以李智賢的聰慧，花點時間是絕對能想得明白其中緣由的。分秒必爭的時刻、陳子云也就懶得多費唇舌了，只告訴了他一個底價：
一臺重型拋石機的價格不能低于三十萬兩！
義軍自制的神威拋石機也是如此！
但不收現銀，只要銀票，寧州范圍內的產業地契也行。
“三十萬兩？”
李智賢被陳子云的黑心嚇了一跳。
雖說很多勢力揮著大把銀兩想買拋石機都沒處買，但實際上制造一臺拋石機的本錢并沒有如此夸張。這個價格，跟敲崔家的竹杠也沒區別了。
“你放心。”
陳子云擺擺手，笑道：“本將這是在救崔家！別說三十萬兩，就算把價格開的再高些，崔家也會連價都不還全部買下。
順便告訴他們，我軍有事要先走一步，讓崔家好自為之。還有，崔清婉暫時在崔府借住兩年，要幫本將照顧好了。”
陳子云沒有說笑，這真的是在救崔家！除非白袍軍直接把拋石機就地銷毀，否則只會落到燕復手中，然后被鴻幫拿來攻打崔家。相反，這些拋石機賣給崔家，崔府就真的穩若泰山了。
陳子云可不想自己前腳剛走，崔府后腳就被鴻幫不惜代價攻破，那才是虧大了。
四大門閥的精英，就沒有一個是蠢才，當然能想到其中緣由，所以崔家一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至于說把拋石機留給鴻幫讓他們多堅守幾天，對這個想法，陳子云嗤之以鼻。外有禁衛軍，內有根基尚存的崔家，想要里應外合光復豫章簡直易如反掌。拋石機就算全給了鴻幫，說不定都毫無意義。
做完了這些事，陳子云朝帳內面帶笑意看著自己的王老問道：“王老方才說，你的四弟跟隨祖父去了南郡？不知他年歲幾何，你祖父可懂醫術？”
“你說什么？白袍軍要離開豫章，去攻打西面的廬陵郡？”
燕復被這個突如其來、完全意想不到的消息給驚呆了。
不僅僅是燕復，他手下的三大心腹，葛東來、艾溫和潘廣盛也陷入了深深的驚愕之中。
看到吳崇甫帶著一隊護衛趕來，幾人還以為是陳子云派他來興師問罪的，已經暗暗做好了一軟一硬兩手準備。唯獨沒想到，吳崇甫進來后一開口，就說出了這個令他們難以置信的消息。
何止是難以置信，其沖擊性甚至已經到了讓他們瞠目結舌的程度了！
占據了主動權的白袍軍，居然要主動放棄豫章？
陳子云打的是什么主意？
燕復不明白，他的三位心腹也都不懂。但他們本能的感覺到，白袍軍這個提議有可能是包藏禍心。
“燕幫主，你我明人不說暗話。”
看到對方臉上的震驚之情，吳崇甫心中舒暢，隨即一合折扇，遙指向燕復，問罪道：
“你鴻幫前夜暗中做出的勾當，我軍對此一清二楚。只是顧忌盟友之誼，不愿做鬩墻之爭、手足相殘，以致白白便宜了城內的世家，這才主動終止伏擊。同樣是這個原因，我家主公不惜自受委屈，也不愿跟燕幫主火并開戰。這才力排眾議，主動撤出豫章，前往廬陵郡發展。希望燕幫主能夠領會其中良苦用心，莫要將此認為是我主公懼而退之！”
“這個”
被吳崇甫呵斥，燕復心中還真有些心驚肉跳的。但聽到最后，他頓時跟幾位心腹面面相覷起來。白袍軍那邊，難道真的不愿跟自己計較、也不想撕破臉？
可是，堂堂一州治所，坐擁三十萬百姓的豫章，遠非是廬陵郡能比，白袍軍難道會有這么大方？
陳子云會有這么好心？
燕復等人心中雖實難相信，但又看不出這里面有什么陰謀，一時間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就在燕復猶豫難決的時候，吳崇甫話鋒一轉，緩和道：“當然，我家主公雖義膽赤心，不愿兄弟鬩墻，但也希望燕幫主能有所表示，禮尚往來方是長久之計嘛。”
聽到吳崇甫開始索要好處，燕復的心隨之松了下來。
如果陳子云真的二話不說，帶著白袍軍離開豫章，燕復一定會懷疑里面有什么陰謀詭計。但現在，陳子云開出價碼，他反倒沒那么懷疑了。雖然背后肯定有什么自己不清楚的原因，但一個不用開戰就能獨霸豫章的機會擺在眼前，燕復實在沒辦法拒絕。
“我需要付出什么？”
跟手下對視了一眼，燕復忍不住開口問道。
這個不用陳子云吩咐，吳崇甫自己就很清楚，只要是有用又方便攜帶的，白袍軍什么都要！
銀票、戰馬、糧食、藥材、兵器盔甲等等
出于對獨霸豫章的渴望、以及對白袍軍的忌憚心理，面對吳崇甫的漫天要價，燕復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一直到脾氣近乎暴怒，才最終跟吳崇甫達成了條件。
包括一百八十匹戰馬在內，白袍軍拿到了大批的軍資、糧食、藥材和上百萬兩的銀票。
按照約定，鴻幫在三日內準備好這些東西。到時候白袍軍一腳出城，鴻幫一手交貨。
至于兵器盔甲之類，吳崇甫只要到了兩百套，這是鴻幫保證自身實力的命根子，燕復說什么也不肯多給。
沒能要到更多，無疑讓吳崇甫有些失望。不過能用一座失去意義的城池，換來如此多的東西，自家這邊已經是賺大了。若是再過幾天，等禁衛軍兵臨豫章城下，燕復的表情估計會很有趣。
只可惜，自己是看不到了。
在吳崇甫不懷好意的暗忖時，李智賢也已經抵達了崔府。因為不是陳子云親至，這次崔家招待的規格就低了許多，但相比而言仍舊說不上怠慢。
李智賢在府內正堂中才坐下不久，還在暗暗打量著世家的奢豪，崔家的大公子崔洪方就匆匆趕來，親自招待了他。
“什么！白袍軍要離開豫章？”
得知李智賢告知的消息，崔洪方也是登時大吃了一驚。
他腦袋飛快轉了起來，一邊暗暗思量著陳子云做出這個決定的意圖，以及白袍軍離開后豫章的形勢變化，一邊隨口問道：
“李兄，你可是專門為了通告此事而來？”
“非也。”
李智賢搖了搖頭，先把陳子云提醒崔家的話，以及崔清婉的事轉達了一遍，緊接道：
“因為拋石機沉重不便攜帶，我家將軍欲將其售賣”
“我崔家買了！”
李智賢的話還沒說完，崔洪方當即開口打斷了他，果斷道：
“請李兄開個總價，白袍軍所有的拋石機，有多少我崔家要多少！不僅僅是拋石機，其他的器械，諸如床弩、攻城槌等等，如果陳將軍肯賣，我崔家也一并買了。”
如此果決的態度！
李智賢不由暗暗佩服陳子云的預料實在是太精準了，猶豫片刻到底要開出多高的價格后，道：
“經過修復后，到現在還能使用的拋石機總共有十四臺。至于價格，我對軍務不擅長，也不清楚能作價幾何。不知，崔公子愿意為此開出多少價錢？”
不清楚值多少錢？
陳子云何等精明？這么大一筆買賣，會派一個什么都不懂的人來？
崔洪方當然不會輕信對方的說辭，這只是商人談生意時一種常見的要價技巧。最簡單的應對辦法，就是先報一個低價試探一下對方反應。
可不管是豫章城內的局勢，亦或者眼下的這筆買賣，白袍軍都占據絕對的主動優勢，崔洪方擔心自己的試探會適得其反。略一沉吟后，開口招來了一名心腹，耳語幾句。
很快，崔洪方從匆匆返回的心腹手中錦盒拿出了一疊銀票，推到李智賢面前：
“區區一點心意，還望李兄收下。”
二十萬兩銀票！
要知道，這銀票不但可以在魏國境內的錢莊兌銀，在其數個藩國中也是通用的。
每張一萬兩！
手指觸摸到銀票那柔韌特殊的材質，看到了那個驚人的數字，李智賢的心不受控制的跳動了起來。白袍軍的賬冊中，雖然其數字遠比這個巨大得多，但那畢竟是軍資，是屬于白袍軍的財富，不是他的！
抬頭看了看面帶微笑的崔洪方，李智賢猶豫了。他側過頭，強迫自己不去看，明知故問道：“崔大公子這是何意？”
二十萬兩銀票都沒能打動對方，讓崔洪方稍微有些意外。他從心腹手上再次拿了一小疊十張銀票，壓送到李智賢面前，語氣平淡地道：
“說出來不怕李兄笑話，在下對拋石機也弄不懂。李兄能否指點一下，這拋石機究竟價值幾何？”
整整三十萬兩！
只要自己點頭，將總價放低，這就是完全屬于自己的！
想想在尋陽縣過的苦日子，為了一點辛苦錢賣命奔波的困頓，李智賢沒能忍住誘惑，手一點點伸出去，按到了銀票之上。
這個舉動，讓崔洪方的臉上露出了俊雅的笑容。然而，他的笑容也就持續了一息，隨后就僵住了。
李智賢的臉上，明顯的浮現出了猶豫和掙扎。
他想起了追隨陳子云時，對方對他的信任！
想起葫蘆峪中，陳子云送給他那把奪自于崔洪亮的佩劍時，說的一句話，“你雖不必親自上陣殺敵，但刀槍無眼，仍不可掉以輕心，你無防身兵器，此劍往后就是你的了”。
李智賢看了看自己腰間佩劍。
這把劍，值三十萬兩嗎？
看做工和材質，莫說是三十萬兩，估計連五萬兩也不值。
但是，李智賢忽然又覺得它是無價的！
由始至終，陳子云從來沒有把他當做外人看過，白袍軍起兵至今，這一路走來，李智賢能想到的，就只有陳子云對他的信任，那是跟外人不一樣的。
此刻，李智賢覺得，他不僅僅只是為了陳子云做事，也是為了他自己！
就算是為了不辜負自己！
這樣想著的李智賢，手緩緩地從銀票上抬了起來，眼中也多了幾分釋然。
崔洪方的臉色變了幾次，不由惋嘆了一聲。
片刻之后，整整四百二十萬兩銀票出現在李智賢的面前。
看了看眼前十數倍于先前的票額，李智賢心里要說沒有觸動，那是不可能的。可對已經想開了的他來說，誘惑反而沒有先前的三十萬大了。
李智賢默默地把雙方談好的一半預付銀票用錦盒裝好，起身向崔洪方告辭。
“我軍撤離之前會通知崔家，請準備好剩余銀票和接收拋石機的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