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來，每隔一段時間，他們中就有一批人被帶走，然后再也沒回來。
聽人講，是蒙受神恩。
這些二十五都不懂，也不想懂。
他很內向，沒有朋友。
直到那一天，他看到十三偷偷躲在角落里抹眼淚。
原來那么陽光的人，也會哭啊。
二十五這么想著。
他覺得，自己應該上去安慰一下對方，至少說點什么。
但二十五仍然默默地看著，沒有上前，沒有說話。
很快，輪到了他們。
經過一些檢測，他們被分成了幾組。
他和十三同一組。
有點開心。
直到注射器里的麻藥漸漸被推到身體里，二十五也沒搞懂。
他很內向。
一切的事情，只要聽爸爸媽媽的就好。
因為，爸爸媽媽是不會害自己的，不是嗎？
所有人都這么說。
二十五也是這么相信的。
至于其他的事情。
二十五并不在乎。
他很內向。
也很無聊。
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的事情，都隨便啦。
無所謂。
可不知道為什么，最后時刻想起十三來，二十五還是有點難過。
這種感覺，不是疼痛，應該是難過。
二十五仔細辨認，確認過后，由衷地感到欣慰。
卻又搞不懂，這些欣慰和難過的情緒，從何而起，又因何而起。
喪失意識前，從腦海最深處，最是不備關注的角落里，似乎想起了一聲嘆息。
幽幽的，深深的，嘆息。
真是無趣……
黑暗吞噬了一切。
血泊中，骷髏面具摔在一邊，沾染上了血色，旁邊是二十五年輕稚嫩的臉，睜著一雙無神的眼，里面已無丁點神采。
就這樣吧。
人生毫無意義。
“第二個！”
周夏連揮數劍，最后刺劍式穿過對方心臟，透體而出，將之生命結束。
是個女生。
看起來好小，五官挺清秀，只是表情很是木訥，或者說麻木。
他只是略略掃了一眼，轉身便走。
周夏腳步踉蹌了下。
三分鐘的時間快到了。
這具身體也即將走到極限。
他能清晰地聽到體內每一根骨骼每一塊肌肉的哀嚎。
像是生銹的齒輪勉強高負荷咬合。
像是小石子劃過玻璃。
令人心里發毛的聲音響徹周夏耳畔。
他分不清，這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
只不過他清楚，現在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一切意味著什么。
但周夏仍然向前。
繼續向前。
戰斗還沒有結束。
還有兩個人。
跑著跑著，周夏忽地失去重心，身體不穩，整個人往前倒去。
用著十字劍在地上撐了下。
“啊！”
全身皮膚發紅，如煮熟活蝦。
這是血液高速運轉而出現的異象。
真的，到最后了。
心中的猛獸狂怒地咆哮，幾乎要撕裂這片天地。
一瞬間，周夏的眼里，似乎有什么光芒一閃而過。
那似乎是銀色與血色交雜的光芒。
卻也只是一閃而過，并沒有然后。
像是龍之幼子，像是魔王之卵，屬于他的未來精彩繽紛，最靠近王座的地方該有他的身影。
但卻是幼子，還沒時間成長，潛力再如何只是潛力，一旦身死便是萬事皆休。
但隱約間，似乎能聽到什么東西不甘而憤怒的咆哮。
周夏繼續狂奔。
三年來，他一直在跑，一直在跑。
無論是訓練，還是今天的戰斗。
他不能讓自己停下來。
以前訓練的時候，一旦停下來，就會不由自主地回憶，于是開始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
而現在，不能停下來的原因很簡單，會死。
第三個人。
“找到你了！”
“啊！”
周夏狂吼著，用上他全部的力量。
不再保留。
也沒什么好保留的了。
三分鐘的時間即將走到盡頭。
太可惜了，只能到第三個。
周夏揮動十字劍。
金光如火焰燃燒黑夜。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在燃燒。
從靈魂到精神到身體。
全部屬于他，屬于周夏的概念和實體，都在燃燒。
眼前似乎有白色的光芒若隱若現。
周夏下意識地想要向著這片白芒伸出手。
但他和白芒之間像是隔了層什么，明明很近，卻無法觸及，咫尺天涯。
三十七穩定地操控狙擊槍，把準心套在周夏身上。
他趴著，如同古代西方的雕塑，極致的安靜，卻仿佛下一秒就會洶涌而出山崩海嘯般的力量。
手指搭在扳機上。
周夏耳邊，響起槍聲。
震耳欲聾。
這是不同于之前狙擊槍的轟鳴。
充斥著無與倫比的狂野和暴力。
第三個狙擊手早已躺在血泊中。
黑夜里，周夏的身體緩緩倒下。
如秋天無力的葉，如冬末最后的雪。
他想緊緊握住十字劍，哪怕到死，也不能放棄戰斗的伙伴。
但很可惜，身體實在不允許。
三分鐘，到了。
鬼神賜福的效果消失。
龐大的力量感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傷痕累累的一切。
瞬間，鮮血噴射而出。
左腿的肌肉散開，觸目驚心的傷口，前后透亮。
周夏摔倒在地。
在地上彈了彈，最后安安靜靜，沒了動靜。
十字劍摔落在他身邊，金光微微閃爍，像是在呼喚著什么，卻得不到回答。
原本在鬼神賜福的效果下，強行止住的鮮血，一股腦噴了出來。
左肩上的刀傷，還有左邊大腿的槍傷。
再加上，拖著這副身體強行使用鬼神賜福后的劇烈代價。
周夏大大地睜著眼。
瞳孔幾乎失去所有神采。
一下一下，竭盡全力地呼吸。
真難看啊。
周夏這么想著。
現在的自己，連動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是沒有。
死神的鐮刀，已架在了脖上。
只是用盡最后的一點力氣，把眼睛睜大，睜得最大。
哪怕能清醒一秒，只是一秒，也好。
可惜了，這輩子還沒有親手解決，哪怕一頭怪物。
殺死一頭也好啊。
雖然最后的結局是戰斗。
但戰斗的對象竟然也是人類。
身在這個世界，自己竟然沒有死在異次元的戰場，死在怪物的爪下，而是在跟人類的戰斗中結束生命。
真的是，遜斃了。
喂，我說啊。
周夏，你可真是。
遜斃了。
他如是想。
努力地試圖勾起嘴角。
但，做不到。
可惜了。
周夏努力睜大眼，看著周圍一切。
思緒變得很慢很慢，只是單方面地接受外界信息，沒有思考沒有聯想，腦子一片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