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的殉爆席卷了這一方宇宙空間。
幾欲吞噬一切。
五彩斑斕的焰光與紅云交織糾纏,融聚為一,幾乎成了個短暫燃燒的太陽。
上億顆涉粒子炸彈在半徑五百萬公里的范圍內同時爆炸,瞬間釋放出來的熱量與輻射當量,的確近乎太陽。
雖然其持續輸出能源遠不及太陽,但瞬時沖擊和高溫尤有勝之。
復合能量場盾根本無法抵擋得住這般轟擊,逃生艙在烈焰中飛灰湮滅。
陳鋒也擋不住。
他甚至根本沒擋,而是提前五秒就斷開了太空戰機與逃生艙的牽引鉤,悍然提速,爆發出晨風系統所化太空戰機真正的性能,撐開滿功率防護盾,化作一道真正的流光,沿著彎彎扭扭的曲線,一直往前突進,再突進。
逃了這么久,他這是第一次像其他人那樣,向著入侵者戰艦發起沖鋒。
無比的決絕。
拋棄逃生艙時,他甘心嗎?
當然不甘心。
他每次都不甘心。
但是沒得選。
正如歐青嵐之前所說,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淬煉,晨風系統與涉粒子炸彈造成的風暴同化率已經達到極限,90。
哪怕他撐開巨盾去擋,也只能擋下10的沖擊。
對逃生艙而言,他這把生命之傘已變得千瘡百孔,再無意義了。
沖擊更來自四面方,無論他瞬時機動做得再漂亮,轉場再快,也只能擋住一個方向。
繼續掛著逃生艙,只能是無謂的共赴黃泉,犧牲得毫無意義。
陳鋒當機立斷的舍車保帥為他爭取到了一線機會。
他在這璀璨的大殉爆中,敏銳的捕捉到了一線生機。
兩枚相鄰的涉離子炸彈同時爆炸,造成的球形沖擊波同時產生。
沖擊波互相碰撞后,會如同水波對撞后短暫的向后各自退卻出一絲距離。
這一條能量交錯的分界線,會成為短暫的沖擊空白。
將這一片大殉爆的比作一顆大石榴,那么可以將這些空白區域的界限視為石榴籽與石榴籽相互間的留白。
隨后,后方持續傳來的沖擊會推動兩枚炸彈的沖擊波重新合攏,撞擊,又散開。
空白區域誕生又泯滅,維持的時間會越來越短,但始終能夠存在。
陳鋒抓住了這些空白,并讓自己變成滑溜的泥鰍,迎頭扎了進去。
晨風系統在殉爆中很難損壞,他本人變成銀河人類后,對輻射與粒子沖擊的抵抗力也變強了很多,但如果大意,落進了爆炸點的中央區域,當然依然會毫無懸念的被撕碎蒸發成宇宙微粒。
想繼續茍活,他必須抓住這些細節,杜絕一切失誤。
若是以前的他,即便很強,但也不可能辦到。
涉粒子爆炸迸發出的能量與粒子雙重沖擊過于猛烈,如此大當量的爆炸過程中,無數個隨機因素疊加再一起,讓局面的復雜程度更高得令人發指。
陳鋒也只能賭運氣,盡可能的避免被卷進去。
經歷過涉粒子炸彈殉爆淬煉后的裝備性能,不僅超乎了陳鋒的理解,甚至也超越了歐青嵐這個設計者生前的期待。
沖刺,減速變向,提速,再沖刺……
整個過程看起來都很短暫,但他操作的無數細節里無一處不透露出超越人類理解的美感。
若是還有其他幸存者能捕捉到他的動態,定會震驚于人類的能力竟可以達到這種高度。
千年前古人們心中對碳基人類的上限預估,簡直是無知的笑話。
誰說碳基生命注定脆弱?
那只是井底之蛙在展望星空。
白紙上的螞蟻在妄議天地。
那是無知造成的認識偏差!
無知給了人勇氣去揣度擁有無限可能的宇宙。
一直到三十一世紀,人類對碳結構的理解,依然浮于表面,不曾下探到超前子的級別。
回顧二十一世紀,C60與碳纖維的出現,讓人類對碳結構的深奧稍微初窺門徑。
但當時的人類只知道碳纖維的強度大于鋼材,為之而驚嘆。
卻并未想到,在更底層的層面,其實碳結構的奧秘同樣可以升華到生命的領域。
人類的基因絕非簡單的原子與分子的組合,里面還蘊藏著人類在三十一世紀也尚未揣摩透的龐大信息。
基因喚醒度的之所以能隨著科技水平的提升而自行增長,本就是因為基因的表達與人類的科技、探索宇宙的深度直接相關。
當條件達到,人類的身體與大腦都會不斷的進步。
這個進步往大里說,牽扯到蛋白分子,往小里說,更牽扯到夸克之下兩級的超前子,乃至于更底層的層面。
成為銀河人類之后的陳鋒,他自己都無法得知自己究竟擁有何種程度的潛力。
他只是在焰光里不斷沖刺。
七十三秒過去,一粒細微的星光帶著溜璀璨的焰火與閃電沖出了殉爆的范圍,出現在球形戰艦正前方四萬公里處。
沒有任何停頓,陳鋒脫離了太空戰機形態,切換為人形甲形態,背后的個等離子推進器嗡的一聲巨響,再度往前撲了上去。
他本可以繼續逃跑。
但他沒逃。
裝載了十萬個胚胎的逃生艙已經被毀,就算他真跑掉了,也沒可能一個人繁衍出個種族來。
他的晨風系統即便儲能充分,持續滿負荷消耗這許久,剩余能量也不足以支撐他抵達下一個恒星系了。
所以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逃掉,更沒有成為孤膽英雄翻盤的可能。
繼續逃亡沒有任何意義。
那么,與其跪著死在逃亡路上,倒不如轟轟烈烈的站著戰死沙場。
他的人形甲與之前在外觀上并無太多變化,看起來依然呈流線型,但體型天然的又小了許多,通體只有三米高。
重量上的削減,反而大幅提升了他的機動性。
人形甲形態之下,不以極限速度見長,但在變向與突然加速的能力上,后背的個動力引擎反而強于太空戰機形態。
陳鋒將裝備性能與自身能力都發揮到了極致,在空中忽左忽右,不斷閃避,騰躍,推進。
他開始一寸一寸的縮短自己與球型戰艦的距離。
他又看到了那種可以撕碎靈魂的微光,開始感到隱隱的痛楚。
但奇妙的是,他的身體并未瞬間破碎飆血,只逐漸感到不適。
雖然這種不適會隨著距離的縮短而增強,但他的忍耐閾值早已提高。
近了。
越來越近了。
三米高的人形甲與直徑三千公里的無比龐大的入侵者戰艦越來越近了。
晨風系統的一切自動化芯片早已失效,但他全部切換為手動模式,這并不影響他的操控水平。
反而更強!
虛空里開始有無形的斥力想將他推開,但他完美的手動操作,總能精準的避開這些推力的干擾!
他前進的路線上又開始出現涉離子炸彈。
如今陳鋒已經沒有別人幫他用引力波場探測儀提前預判。
但沒關系,他折線變向本就完全無規律,是真正的隨機,不是那種電腦抽獎的偽隨機。
他的思維其實比測不準的電子,更測不準。
入侵者同樣捕捉不到他的動向。
他的運氣不錯,沒有一次被誤打誤撞的炸個正著。
但是,靠得越近,入侵者戰艦在霧狀遮蓋后時而閃沒的那種可以傷害人體的微光卻無處不在,無法躲避。
即便陳鋒已經擁有銀河人類的身體,但他面對的似乎是同級,乃至等級再更稍高的殺傷武器。
他的身體依然受創,推進的速度不斷減緩,即便再次激活復蘇因子也無濟于事。
終于,陳鋒停在了入侵者戰艦正前方一千公里的地方。
這是迄今為止所有人都不曾抵達過的位置。
他的肉眼依然看不太真切球型戰艦上的情況。
但晨風系統自帶的光學望遠鏡系統,卻幫助他看到了這金屬造物的表面。
球型戰艦擁有的護盾科技似乎遠超人類,表面流淌的那層霧狀物,其本質似乎是一種能量與粒子的糾纏。
遠處的光芒更加盛烈了。
陳鋒的意識再次模糊。
他知道這次昏死過去,就是真正的的死亡。
他切換為陸基炮的形態,漂浮在宇宙中。
他將剩余的百分之九十能量,全部灌注進了陸基炮中。
電漿超重中子炮彈頃刻間被制造出來。
發射!
炮彈呼嘯著飛了上去,但在炮彈的另一頭,卻竟有數十根韌性極強的生物材料制作的繩索,捆縛著身穿作戰服的陳鋒!
他的身上還綁著全部的戴森膜生物電池。
他裸裝出現在了宇宙真空中!
眨眼之后,陳鋒抵達了球型戰艦表殼外不足三百米的位置!
炮彈稍微有些變向,但發射距離太近,并且陳鋒全程激活電漿,不遺余力的灌注生物電池中的能量,讓超重炸彈一直維持中子星物質的形態,質量太大,沒被完全挪開。
他成功的靠近了!
他的身體開始崩解。
但他依然面無表情的死死盯著前方。
生物材料繩索解開,炮彈斜斜的砸向入侵者戰艦。
并未命中,而是先撞上了一層原理不明的能量盾。
炮彈開始崩解,但立馬自行炸開。
爆炸的沖擊波并未轟開能量盾傷到里面的原型戰艦,但輕飄飄的粒子風卻透了過去,稍微刮開了些濃霧。
陳鋒的目光穿越濃霧的破洞。
他第一次看到了敵人。
在透明的窗洞后,有一雙看似冷酷,內里卻蘊藏著深深忌憚的復眼。
像蒼蠅,但肯定不是蒼蠅。
陳鋒很滿意,但又有些遺憾,只看見了眼睛,都沒看清對方的臉孔,那霧又歸于濃郁,擋住了他的視野。
但不重要。
陳鋒抬起手指指著那窗洞的位置。
也不管對方能不能聽懂,他的口型微變,仿佛在真空里講話。
“你們點燃了戰火。
我借著火光看清了你們的眼睛。
我記住了你的眼睛。
我會讓這戰火永遠燃燒,直到焚盡你們的文明。”
陳鋒知道自己在螂臂擋車,但他身上燃燒著永不熄滅的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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