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0年6月底,歐青嵐率領數十萬人組成的龐大項目組完成人類第一枚暗能量黑洞炸彈的試制。
結果喜人,但關于要不要進行引爆試驗,各方面產生爭論。
陳鋒主持召開會議,他不發言不表態,只聆聽各方面意見,同時講述自己在上次戰役時決策的心得體會,卻將決定權交給其他專業人士。
眾人的爭論很激烈。
各方面人員在會議上精致分析各抒己見。
有下面幾大要素:
其一,黑洞炸彈的制造難度遠大于涉粒子炸彈,預計到戰時也只能完成不足十枚。
數量有限,炸一枚少一枚,必須省著點用。
此外,人類還有另一個邏輯困境。
沒人知道黑洞炸彈能否打開太陽穹頂的封鎖。
如果黑洞炸彈能短暫的在穹頂上開個洞,那么的確可以考慮提前引爆,并讓盡可能多的火種艦與萌芽艦提前離開太陽系。
可如果不能,提前引爆炸彈自然也相當于暴露人類的底牌。
入侵者很可能臨時更改戰略模式,讓戰爭走向變得陌生與不可控。
譬如入侵者抵達之后推遲放開太陽系屏障的時間,等待新的援兵抵達,集合兵力后再做打算。
或者入侵者壓根不放開屏障,只進一步近距離操控屏障,用無數年的時間持續壓縮太陽系,直到將人類文明擠死在里面。
又或者入侵者抵達之后既不進來,也不壓縮空間,只持續往太陽系內投放高能物質,將太陽系內的環境加熱到不可忍受的地步,如鐵鍋燉肉。
這三種可能出現的局面都會讓陳鋒的努力化為烏有。
所以,這黑洞炸彈還真不能輕易試炸。
到底有沒有機會提前逃走一部分人?
這個問題注定成為得不到答案的無頭懸念。
各大研究院里都有專門的科研人員對太陽穹頂進行長期分析,但到目前為止,均無建樹。
人類對其力場結構、分解物質和能量的原理依然一無所知。
因此,不可能通過理論計算得出結論,只能實際引爆看看效果。
但考慮到潛在的巨大風險,會議最終決定不試炸。
“繼續加大產能,囤積更多黑洞炸彈,九月份時再決定如何分配。”
這是最高首腦會議的最終決定,陳鋒不反對也不表態支持。
不是他裝逼,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弄。
3020年7月1日,陳鋒的基因喚醒度正式突破38。
他是第一個喚醒度沖破38的人類,領先已達37.8的林布0.2。
隨著喚醒度持續升高,他從腦波協同共振訓練中獲益的速度終于稍微放緩。
陳鋒很清楚,不是自己的身體達到了極限,是腦波協同共振訓練這門科技的效能漸漸達到新的極限了。
這半年多一點時間里,陳鋒和所有人一起,幾乎做完了一切能做的嘗試。
有成功,自然就有失敗。
陳鋒極度看重的種植計劃幾乎毫無寸進。
種植計劃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可別說種出第一個零件了,就連穩定的人造生命基因組都沒設計出來。
起初,項目組最宏大的構思是用一個基因組囊括整艘戰艦。
后來發現難度過大,退而求其次,將戰艦劃分為十余個組成模塊來設計基因。
然后發現模塊的難度也太大,繼續縮小范圍,從更小的功能單元開始切入……
現在設計方案已經變成了一個簡單的艙體結構物,依然希望渺茫。
更無奈的是,越是深入,研究人員便越是清醒的意識到,設計一根螺絲釘的“基因”與直接設計出完整戰艦其實并無本質區別。
難點不在那些看似冗雜的定向表達細節,而在于從無到有的制造出一個太陽系內原本不存在的生物種類。
若非陳鋒是該項計劃的堅定支持者,種植項目組里的研究人員只怕早已精神崩潰撂挑子不干了。
立項、嘗試、推翻、重新立項……
種植項目組始終在如此痛苦的摸索中蹣跚前行。
3020年7月7日,陳鋒參加了一堂種植項目組的階段性會議。
他仔細翻閱了研究進度表,看了不少錯誤答案,腦海中靈光乍現,提出了個被人忽略大半年的構思。
“既然事實已經證明從無到有設計出一種新生命的難度,那么我們得尊重事實,尊重大自然。我們為什么不嘗試性的在地球上原有的基因庫中提取財富呢?”
“比如依托于藍鯨、恐龍的基因去設計戰艦,再在原有基礎上進行一些功能化的微調。既然沒辦法直接長成動力艙,那么我們就把動力艙做到每一個細胞結構中去。將能產生反物質并生成電力的病毒嵌合進生物戰艦的細胞,那么每一個細胞都是動力艙。我們讓藍鯨戰艦在太空里游起來。”
“其他部位也同理,比如武器系統。我們在近戰武器系統里嵌入雀尾螳螂蝦的基因。中程武器里嵌入射炮步甲蟲的基因。”
“至于單人的小型飛行器,我們則嵌入蜻蜓……”
話講到這里,陳鋒短暫的愣了一下。
他想起復眼者的蜻蜓戰機。
其他人也陸續反應過來。
眾人哈哈大笑。
原來如此。
搞研究便是這樣,一些明明普通人就能反應過來的看似簡單的道理,一旦鉆進牛角尖,即便是群體智慧一起開枝散葉,也沒那么容易走出來。
或許陳鋒提的點子曾有人想到過,但這人手頭有一個原方向的小任務,他尋思做完手里的事就往上面打報告,結果等他一回過神,便好幾個月過去了。
還有可能本就有某小團隊在開發這個方向,但技術能力和資源分配不足,遲遲拿不出成果。
這部分小團隊也沒能力影響大局。
群體思維陷入盲區困境,反而比個人的思維僵化更難轉向。
這種時候,便需要領袖站出來,把其他人從思維困局里強行拽出來。
陳鋒擔當了這個角色。
被他啟發思維后,種植項目組即刻轉向,全力投入嵌合式基因架設工作。
陳鋒欽點了一名核心項目負責人,江欣怡。
這長發妹子讓他印象深刻,她也是個能出奇招的主。
散會后,虛擬會場中人們陸續離開,負責協助主持的董山走了過來。
“陳……陳鋒。我個人是這樣看的啊。其實我覺得種植項目組現在做的事意義不大,即便你剛才提出來的方向可行,最少也還要幾十年。”
“當年謝爾蓋嘗試將軟體動物、微生物、高溫細菌與人類等各種生物的基因雜糅進戴森膜的體系里去,也只是完成了初步的設計方案。到最后真正成型,也依然用了很多年。咱們這次再拼,也拿不出可以被你記下來的可行方案。”
陳鋒搖了搖頭,“我懂你意思。我知道這對這條時間線里的人們不太公平。”
董山搖頭,“公平與否無所謂的,我是覺得不如讓種植項目組轉而去研究一些能出成果,并能被你帶走的新技術。”
陳鋒:“越容易得到的東西越不重要,那都不是質變。只有質變才真正有價值。我知道這次不可能,但我相信遲早可以。這次能琢磨出多少是多少,我能記多少是多少。結合每條時間線里無數人的努力,我們可以掌握這種本不該屬于我們的科技。”
說著,陳鋒又拍了拍董老頭的肩膀,“學問做得越多,越容易對科學產生神秘的畏懼感,你就是這樣。反倒是我這種人,很無知,所以我敢去大膽想象和揣度。在我看來,人類擁有的潛力堪稱宇宙奇跡。相信我唄,咱們可以的。”
看著陳鋒的身影在會議室里漸漸消失,董老頭五味雜陳。
他嗅出味道了。
雖然不知道陳鋒的悲觀從而來,但老頭很清楚,這次陳鋒依然沒指望能獲勝。
但老頭心里不怪陳鋒的保守。
他很明白這或許就是支撐陳鋒的核心理念。
至于人類的宇宙奇跡級潛力,董老頭也似有所悟。
在陳鋒記憶的上條時間線里,三十一世紀的人類對暗能量和反物質的了解及運用,依然只處在知曉其存在,仿佛能遠遠看見,但無法真正觸摸到的初窺門徑的程度。
這條時間線里,我們做到了。
涉粒子炸彈、馬斯動力和暗能量黑洞炸彈,都是很實際的運用。
陳鋒在這些成果轉化中起到了巨大作用,但同樣不能否認這一千年來所有科研工作者一代又一代人努力的價值。
正是因為我們從一開始就認準了方向,并盲目自信的往前走著,才能在陳鋒抵達之時,提前完成前置科技的開發,并最終一蹴而就的拿出成果。
謝天謝地,我們一開始選的路就是正確的。
因為肯定已達三級文明的復眼者,也依然將暗能量與反物質的運用作為其主要手段。
說來倒也不可思議,早在二十世紀時,前人便已經看到了反物質和暗能量這兩大方向。
除了這兩大方向之外,還有曲率飛行、量子理論與人工智能等等多個領域。
在得到陳鋒的記憶之前,董山也曾時常猜想,睿智的古人到底是如何開動的腦筋,在人類足跡并未真正走出地球時,就看懂了宇宙深處的奧秘。
每念及此,他常頂禮膜拜。
腦子里裝著的知識越多,董山對古人的智慧便越驚嘆。
那時候的科學家們究竟多有想象力,思維多天馬行空,才能完成如此復雜的推算,并且還是正確的。
厚古薄今曾是個貶義詞,如今看來,古人的確值得尊崇。
人類的可怕潛力,在十九世紀末期,人們還坐著蒸汽火車時就展現了出來。
那時的先輩依然脆弱卑微的生長在地球上,可他們偉大的思維卻早已翱翔宇宙。
董山無法想象當人類達到三級文明時,目光又會投向哪里,會如何橫掃宇宙。
難怪復眼者如此著急上火的撲上來了。
別說復眼者,任何一個有腦子的文明要發現了地球人,都得往死里打。
董山與陳鋒一樣,漸漸理解了復眼者的立場。
這戰爭看似不對等,但其實就是場決定雙方生死存亡的戰爭。
董山也相信了陳鋒的判斷。
復眼者的科技方向應該是以統一力與超凡生物學為主,但個體的自身實力薄弱。
復眼者對暗能量與反物質的運用技巧說不上登峰造極,甚至有些粗糙。
說不定他們壓根就不知道這些科技的原理,只知道能這么用,用了效果好,他們就這般做了。
這是地球人與復眼者的本質區別。
地球人看見火焰,會下意識的揣摩火焰因何而生,在火焰燃燒時消耗了什么物質,產生了什么新物質,火焰燃燒過程中的能量變化。
地球人仰望星空,看見不同顏色的星星點點,會下意識的揣摩為什么顏色不同。
不同的顏色又分別代表了什么宇宙現象。
地球人具有可怕的求知欲,這便是地球人無限潛力的根源。
我們生來就要搞明白,這宇宙究竟長什么樣。
3020年9月26日。
戰爭準備已經完成。
地球,漢州。
誓師大會準時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