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意識到問題后,陳鋒打算拔腿就往外沖。
但三秒鐘后他又縮了回來,像條真正的咸魚那樣窩進沙發里。
反正黃花菜都已經涼了,沖再快,也改變不了既定事實。
作為一個特別擅長玩弄時間的大玩家,他表示在下可以掌控未來,但對已經發生了的事情,著實無能為力。
哪怕這件事僅僅發生在三個小時前。
好吧哪怕只是一秒前,其實也已成了既定事實。
按照歷史記載,在盧薇的新聞發布會結束后,他本人、盧薇和陳鋒的同居緋聞對象鐘蕾三人都消失了,人間蒸發了一般。
直到整整一個月后,才各自陸續出現在公眾視野里。
陳大師表示古人誠不欺我也。
這會兒他腦子里真就嗡嗡的響,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以他對自己的了解,在上條時間線中,自己在發現不對勁后,立馬得與盧薇溝通。
然后自己也被盧薇的理由給說服了,決定捏著鼻子暫且認下這事。
畢竟別人女孩子做出那么大的犧牲,剛鄭重其事的公布婚約,你這邊就拆臺,那可能造成的影響更惡劣。
這就叫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飯。
所以,上條時間線里他先暫且捏著鼻子認了,現在他已經看過盧薇的日記,完全知曉了她的心意,甚至也已經知道這是她和鐘蕾串通一氣。
他左思右想,除了把腦子放空,鼻子捏得更緊,似乎別無選擇。
他百無聊賴的把玩著手機,又開始想象在未發生的那條時間線里,此時的自己應該在做什么。
哦對了,大約應該是在與剛下飛機的鐘蕾打電話,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結果鐘蕾多半會啪的反手一句,“你不用多解釋,我絕對無條件信任你,也相信盧薇。”
然后自己再噼里啪啦的解釋一大通,確定鐘蕾真沒太大的芥蒂,才能稍稍安心。
結果呢,她肯定一掛電話就在哪兒嘿嘿的笑,然后等個一兩周,再直接攤牌,講些什么“這件事是我和盧薇一早就商定的,看你那緊張的模樣”之類的奇奇怪怪的話。
作為一名看穿一切,但又無力回天的選手,陳大師表示真的很心累呢。
提前知道真相,讓他連給鐘蕾打電話進行所謂解釋的心思都沒了。
分明應該鐘蕾給他打。
感情是我們倆的事,你憑什么自作主張把第三人盧薇放進來?
你這不是打開一個沒必要的缺口嗎?
你這不是要陷我于不義嗎?
但其實吧,陳鋒還真就知道鐘蕾想的是什么。
大體無非是,為了人類的未來,區區個人的兒女情長感情得失,著實無足掛齒之類的情懷。
這種想法放到其他人頭上,可能會顯得很尬,挺微妙與滑稽的,但如果放到打從一開始從事音樂,腦子里想的就是“要為人類留下點什么”的鐘蕾頭上,簡直不要太恰當。
她要不這么想,那才叫怪了。
所以,真的不用問。
理智告訴他,現在應該假惺惺的打電話給鐘蕾假裝解釋一下,相當于逗她樂呵一下,但情感又讓他暫且生不起打電話的興趣。
他得緩緩。
幾個小時前他還在戰場上于生死間瘋狂的試探走鋼絲,現在他就又回到二十一世紀面對一個已知真相的所謂修羅場,感覺真挺扭曲,挺那啥,讓他有種百無聊賴的想法。
其實他的困擾還在于另一點。
盧薇這一輩子都偽裝得很好。
可能鐘蕾在于她共同商議這件事時,鐘蕾真認為盧薇不喜歡自己。
然而事實上,盧薇是喜歡的,并且用情很深。
盧薇在她的日記里寫了這樣一句話。
“我知道你不樂意看到我這樣,但你應該也知道這是我的選擇。作為朋友,作為被你信賴的伙伴,我必須為你做點什么。”
作為朋友……
陳鋒聳肩,呵呵,我真要信了你這“朋友”,那我真就傻得沒藥醫了。
上條時間線里的盧薇,當然知道抵達千年之后的陳鋒會看到這本日記,所以“朋友”這個詞,不是寫給別人,本就是寫給他看的。
這是她的謊言。
但在她漫長人生走向的實錘證據面前,這謊言脆弱不堪,不攻自破。
一個人講的話可以撒謊,偶爾做的某件事,也可能帶有撒謊的性質,但在未來回溯往事,縱觀這人的一生時,一切謊言都將無所遁形。
幾乎所有史學家都蓋棺定論的認為,盧薇對先哲陳鋒用情至深,只不過她自我約束能力很強,她也很珍惜與鐘蕾的友誼,所以始終發乎情止乎禮。
當然,圣人一般的先哲陳鋒也沒有給她留下任何突破口,歷史的走向就成了最終的那個模樣。
但陳鋒又轉念想,以鐘蕾對情感的敏銳洞察力,不應該會忽略盧薇的覬覦之心。
可能鐘蕾也已經發現了點什么,但她決定在大義之前放下個人小節,縱容了這點突破口。
鐘蕾也可能對自己十分信任……
好吧,對文明走向和眾多后現代高深科技如數家珍,甚至連三十一世紀的恐怖高中教材都能搞定的陳大師給自己琢磨問題琢磨到懵圈了。
算球,索性什么也不想,當個鴕鳥縮起來,反正上條時間線里我不是躲了一個月么,現在我繼續躲,不也順理成章?
有《規劃》在腦子里,這次他不用自己制定具體的執行方案了,他也決定這個月劃水,什么重要事項都不干,這會兒他還真就無聊起來。
人一旦無聊,就容易腦子放敞到胡思亂想,他怕把自己繞暈過去,索性用手機刷點新聞分散注意力。
打開騰訊新聞app客戶端……
《震驚,天才科學家、知名音樂人陳鋒竟訂婚了!他的訂婚對象是……》
《恐怖啊!小天后盧薇訂婚了,和她訂婚的男人是……》
《才貌雙全,首首經典的新銳天后鐘蕾的感情生活出現了第三者……》
陳大師扔掉了手機。
辣眼睛。
全是自己的頭版頭條,吃不住。
算了,看個電視吧。
總不至于……
十分鐘后,他把電視也關了。
這個世界真無聊。
太陽底下就沒點新鮮事嗎?
你們這是有多閑著沒事干?
干嘛來翻來覆去的循環重播我的新聞?
好多電視臺里都是盧薇的新聞發布會。
可能是因為訂婚雙方都很大腕,也可能是盧薇干脆在輿論方面也發了力,免得她家里反應過來后遮掩輿論。
下午一點,他肚子里餓得咕咕直叫,必須出門吃東西了。
臨出門前,陳鋒想了很久,還是先給鐘蕾打了電話。
“鐘蕾你聽我解釋。”
鐘蕾:“謝邀,人在美國,剛下飛機。”
好吧鐘蕾的開場白跟他想的稍微有點不同。
“網上的新聞你都看到了吧?”
“嗯,看到了。”
“這事我真不知情。”
“我也知道的。”
“你不在意嗎?”
鐘蕾:“當然不在意,最遲三天,我們就能解決星峰娛樂和研究院現在面臨的困局,那些人不會再拖我們的后腿。所以,我對你,對盧薇絕對的信任。你完全不用擔心我這邊。”
陳鋒沉默良久,“嗯。”
“哦對了,這次打仗得怎么樣?”
陳鋒琢磨一下,“還行,贏了一半。”
“比以前更好?”
“是的,好很多。”
“那你的努力沒有白費了。”
“是所有人的努力吧。”
“你總是這么謙虛。”
“應該的。”
“陳鋒。”
“嗯,我聽著。”
“這次你心里還有難過嗎?”
“都還好,不算特別難過,畢竟進展可喜。”
“我們留下的東西在未來……哦不,別跟我講,我不應該知道這些。”
“是的。”
兩人的電話又開始沉默。
但五秒鐘后,鐘蕾突然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陳鋒百思不得其解,“你然笑什么?我有點毛骨悚然呢。”
“我突然想到一個挺有趣的場景。”
“什么?”
“就是在你沒有過去的那條時間線里,另一個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肯定也問了同樣的問題。然后他多半會一臉委屈的回答說,我還沒過去呢。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玩啊?”
陳鋒嘴角抽了抽,這個笑話有點冷。
笑過之后,鐘蕾又話鋒一轉,說道:“你放心吧。我終究是我,我理解你的追求,但我也會有我的想法。所以有時候我的一些決定,可能剛開始會讓你不太理解。但請你相信我,不管我做什么,都是為了我們共同的理想。我也希望你在任何時刻都不會再感到孤單。我不想再看到你沮喪的那面。你這次回來之后的狀態,很棒。”
陳鋒點頭,“嗯,我明白了。”
二人掛斷電話,他又給盧薇打了過去。
陳鋒開門見山道:“事情我都知道了。謝謝你,你辛苦了。”
盧薇那邊先沉默平幾秒,大約是她原本準備了很多臺詞,卻沒想到陳鋒能想得這么開。
“嗯,你不生氣就好。”
“我哪能跟你生氣,是我欠你的。”
“你也不欠我,是未來的人類欠我的。”
陳鋒愣了愣,“好像有那么點道理。”
“好吧也算不上誰欠誰,是我們自己主動要去做點貢獻。如果用別人欠著自己的心思去把自己抬高到偉大,就沒什么意思了。我們都是做自己而已。我不會后悔。”
她真的很坦蕩。
她骨子里其實也是個十分決絕與執拗的人。
她想的頂多只是陳鋒的理解與原諒,話里話外都沒想過改變主意。
這簡短的幾句話給陳鋒透露出個信息,那就是哪怕他沒睡過頭,在上午九點之前趕到現場,其實也改變不了什么。
陳鋒知道,自己依然會被她說服。
“唉,你也應該知道在接下來的幾年,自己要面對什么流言蜚語吧?”
“知道啊,但那無所謂,我不在乎。”
她話講得很輕,陳鋒聽來卻略重。
“嗯。”他答道。
盧薇突然問道:“這次我有寫出什么好歌嗎?”
陳鋒想了想,“我本來說過,不希望你們問我關于自己的未來。但我的確帶了幾首你的歌回來。這個月我暫且什么都不打算做,等下個月時我會給你。”
“歌名叫什么?可以提前告訴我嗎?”
“《蓋世戰神》、《微風輕輕吹》、《破曉微光》、《巨人獨行》……”
盧薇呵呵直笑,“聽歌名好像很棒。”
“是的,很棒。你可以從這幾首歌里讀完自己的前半生。我不希望你讀,但攔不住你。”
“啊,這樣的嗎?那我對自己的未來豈不是沒有期待了?”
陳鋒隔空搖頭,“不,在這條時間線里,救世中的每個人過的依然是前所未有的新生,未來總在變化中,所以你依然可以有不同的期待。”
“也對哦。”
打完這兩個電話,已是下午一點半,客來公寓門口的餐廳早就接到他的通知,給他準備了豐盛的飯菜。
陳鋒戴上鴨舌帽和咖啡色平光眼鏡,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