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人類為了制造出一束超量射線暴,犧牲了整個破釜號,采用的是以黑洞為轉化器,將物質轉化為能量的方式。
人類已經理解伽馬射線暴很久,也能很輕松的制造出少量穩定的射線。
早在二十一世紀時,伽馬射線便作為伽馬刀被廣泛的運用于醫療領域,被世人熟知。
但射線與射線暴這一字之差,其中含義便是天壤之別。
就像人在遠古時期就會放火燒山,但同樣是燒東西,燒掉一顆行星又或是恒星呢?
難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這是典型的量變引發質變。
這次,人類不再需要黑洞為媒介,也無需使用低效率的物質轉化為能量的土辦法,轉而利用恒星級巨型電池直接供能。
為了滿足可怕的能量輸出需求,巨大的發射器中的供能電路早已不再是傳統的電線,而是脫胎自賴聞明留下的太空運輸網概念而建成的曲速通道網。
穿梭于通道網中的不再是艦船,而是實質化的電子流。
賴聞明也不曾想到,當年他為人類構思的太空物流交通網,竟會在某天被用在一個超大型設備中充當輸電線路。
經過長達數月的充能,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巨大光柱從發射器噴薄而出,筆直飛向太陽系,并在兩年后抵達。
原本無形無狀,肉眼不可見,設備不可測的穹頂,在射線暴的轟擊下暴露出弧面輪廓。
隨著射線暴持續轟擊,穹頂暴露出的光芒愈加強烈。
在射線暴的入射端,此時正有無數設備分別位于穹頂內外,同時收集著內外兩側的數據。
穹頂內的設備來自于太陽系,外面的則是殖民星系跨越遙遠的距離送回來的科考隊。
在上條時間線中,人類得一邊面對戰爭壓力,一邊嘗試靠近穹頂,能執行數據收集任務的,只有身穿頂級折躍戰甲的陳鋒。
但這次人類的對手只有穹頂,收集數據變成了一件簡單的事。
一小時三十六分鐘后,穹頂轟然消失,也不知是被人類轟碎了,還是復眼者將其主動撤回了。
自此,太陽系徹底解放。
但人們并未在喜悅中沉浸太久。
科學院已緊鑼密鼓的開始分析最新收集到的數據。
大量工程人員各自登上載具,攜帶著各型各狀的機械奔赴向太空各處,以盡快修復在基本相互作用持續增強與突然減弱這一張一弛的過程中受損的設備。
外面的殖民星系也開始迅速調整政策。
從現在起,晨風帝國將會重新以太陽系為核心,以即將建成的影子星系殖民地為第二發展核心。
雖然人類失去了太陽,但通過多年的研究,再有影子星系里現成的偽·太陽系相互對照,以如今的科技水平,人類完全可以通過從其他恒星收集原料,制造出一個新的人工太陽。
或許無法做到100的復刻,但至少能有99.999……。
在最新的研究成果中,科學家們發現太陽系內的規則不僅與太陽本身有關,更與其在宇宙空間里的地理位置有關。
太陽系剛好在宇宙大纖維網的這一片的雙魚鯨魚座超星系團復合體里,又在拉尼亞凱亞超星系團其中一支羽絨的尾巴上的室女座超星系團里,最終落腳到了銀河系獵戶座懸臂的上。
在這恰當的位置,孕育出了太陽系與地球,最終誕生了人類。
這一切看似偶然,但唯結果論的話,其實卻又成了必然。
組成太陽系量子規則的除了太陽本身的特性之外,還有整個銀河系乃至于更龐大的星體統一起來提供的“宇宙背景”。
背景中不僅包含輻射,也包括引力場、量子效應以及盡管無限小,但依然客觀存在的一切基本相互作用。
距離相隔幾百億光年的兩枚電子之間依然有引力、電磁力甚至核力在互相牽絆著。
無論這數字再小,也依然存在。
太陽可以重建,但在宇宙中一模一樣的兩個地點,卻無法另尋。
所以人類要重建太陽系,最完美的選擇依然是在太陽系的位置就地執行。
看著母星脫離危境,人們更進入了朝氣蓬勃的重建家園的節奏,陳鋒心頭大石悄然落地。
他終于踏實了。
這次他并未對人員分配做出特殊安排。
以他以前的性格,他會為了求穩,在歷史中設下暗示,或是通過救世會直接操控人們的選擇,在二十六世紀之前就讓這些人早早離開。
但這次他打從一開始就很清醒的抱著這是最后一次的念頭。
如果連穹頂都搞不定,那么肯定注定了失敗。
更為了保持文明進程的活力,盡可能避免自己留下的思維繭房的負面效應,陳鋒索性把選擇權交還給別人,由別人自己來主宰自己的命運。
結果就是很多三十一世紀的關鍵人物的祖輩都留在太陽系內。
2620年,位于漢州的華夏第一醫院里,響亮的嬰兒啼哭在過道中不斷回蕩。
這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新生兒,但太陽系內的執政者卻對此保持著極高程度的關注。
所有人都長出一口大氣。
自2586年到現在,太陽系內部已有整整34年沒降生過一個新生兒了。
34年,出生率為零。
死亡率卻總居高不下。
有的人是自然死亡,有的人是積勞成疾。
還更多人是工作崗位對身體素質的要求過高,再加之人體內外持續增強的基本相互作用帶來的可怕壓力,前一秒看著還沒事,后一秒思維便突然僵滯,心跳驟停。
這種死亡是瞬間發生的,沒有任何征兆。
在這瞬間,人的思維量子風暴便已經突然消散,沒有任何被重新喚醒又或是修復的可能。
到現在,原本的一千四百余億人口已在不知不覺間下滑至僅六百余億人。
一些陳鋒記憶中的人已經永遠的消失。
這是不可避免的代價。
2668年,年僅一百二十五歲的謝爾蓋·波諾馬倫科的壽命即將走到終點。
他遠遠沒能達到如今人類高達二百六十七歲的平均壽命。
他的人生很短暫,但卻璀璨如流星。
謝爾蓋在臨終前也曾嘗試過克隆技術。
他并非為了永生。
作為求知者的代表,他很清楚永生只是假象。
在他眼前就有兩個鮮活的例子,賴聞明與格倫尼。
謝爾蓋固執的認為,這種永生在成功時,其實就已經死亡。
以賴聞明的智慧,本不該只是成為一名傳話筒與探測器。
這些年里,賴聞明除了不斷的從瑪土撒拉星核中收集數據,以及協助傳遞信息之外,只教出數十個學生,至于他本人,卻再無什么革命性創造。
謝爾蓋曾無情的指出,當賴聞明轉為量子智慧時,他的創造力便就此凍結,只能成為一名執行者。
賴聞明倒也不惱,承認謝爾蓋說的是事實。
謝爾蓋為賴聞明的遭遇深感遺憾。
他認為賴聞明放棄生命放棄得太早了。
明明他那時候剛剛完成ZS菌、量子病毒重建這些超難項目,正值年富力強才華橫溢之時。
賴聞明的犧牲太大,不只是生命,還有人生。
他本可以繼續創造出更多東西。
但他做出了另一個選擇。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只嘆世上從無完美。
陳鋒對此也很是無奈。
幸好賴聞明自我犧牲后換回的是整個太陽系的解放,只能說一句不虧。
謝爾蓋進行克隆的目的,是為了試探性的給福萊德斯的誕生留下些空間。
他有個不能與外人訴說的秘密。
在看完虛擬歷史后,他被另一個自己所震撼。
他甚至會在閑暇無事時,暗地里將自己與福萊德斯比較。
倘若自己如福萊德斯一樣,出生在一個動蕩絕望的年代,知識萌芽期只能生活在一個狹窄封閉的地下基地里,甚至先天就有語言中樞殘缺,以至于無法學習,好不容易掌握了語言能力,卻又只能在另一個封閉的艦船里流浪漂泊整整百年。
自己能做到他那樣嗎?
比起謝爾蓋,福萊德斯的物質條件堪稱匱乏,生活條件極其惡劣。
更不可思議的是,福萊德斯在成為量子智慧后,竟依然保持了驚人的創造力。
這與謝爾蓋心中根深蒂固的認知截然不同,甚至讓他有些迷惘。
謝爾蓋在日記中說道,如果有機會,真想與他談談。
真想……
無論謝爾蓋有多少不甘,但終究敵不過時間,獨自在實驗室里溘然長逝。
繁星耗費了大量的算力,勉強將謝爾蓋的記憶先進行數據化,再存儲了下來。
至于有什么用,繁星也不知道,得看陳鋒有什么打算。
時間不知不覺走到2677年,人類組建了一支除了沒有碎星炮,其余各方面性能均已達到棱艦理論值的龐大艦隊。
除此之外,人類制造了大量具備獨立運算能力,無須量子網絡協助的超級智能單兵武器。
其綜合性能評估優于上條時間線里,三十七世紀時已經進化了無數個世代的刀鋒螂。
帝國的版圖已經達到第九條時間線里三十一世紀相近的規模,總人口與殖民地的數量更是數倍之多。
但新的問題出現在陳鋒面前。
是否要如他曾經構想過的那樣,提前派出艦隊半路攔截復眼者。
陳鋒稍作計算,調動繁星的算力對其中利弊進行了龐大的全面評估,短短幾秒鐘后,他決定放棄蟄伏,果斷出擊。
在人類解決太陽系內的危機,再用超量伽馬射線暴轟擊太陽穹頂時,該暴露的便已經全暴露了。
不管復眼者有什么手段,大抵都已經在路上。
所以,提前發動戰爭有其必要性。
這肯定會死很多人。
但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陳鋒悄然做出安排,讓繁星在量子網絡中于無形間散布一些傾向性的信息。
2670年,在帝國第一百三十七屆全域代表大會上,主動出擊的總方針以98的贊同率通過表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