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后,新婚燕爾的丁虎與劉維維將蜜月挪到了中型特超快速運輸艦上。
丁虎覺得自己像做夢,有些不真實感。
在報名參加云頂戰區預備役選拔時,丁虎其實沒抱什么期望。
他的話說得再漂亮,也只能是自我意識的修養達到了那個境界,不代表他的能力真就合格了,畢竟他只是個平庸的B級戰士。
他的報名本質上圖的也就是個心安理得,再抱著姑且試試,萬一成了的渺茫期望。
但沒想到的是,他的申請不但通過了,并且還被選為第一波奔赴前線的核心人員,并且他還能帶上新婚家屬。
丁虎驚呆了。
他反反復復的翻閱資格審查報告,凝視上面的批注。
考核人員對他的描述如下,“丁虎中尉信念堅定。戰斗員綜合指數評估為B級初等,戰斗天賦較低。但丁虎中尉在教學培訓方面擁有較高天賦,值得信賴。特選拔丁虎中尉為云頂戰區某部專訓員,他將在為期三年的航程中得到強化訓練,并力爭成為一名合格的教官。”
劉維維很為他感到高興,但也有些遺憾,畢竟教官不是戰士,丁虎的計劃未能完成,他本打算先在戰場上活下來,然后再從事教學工作。
這邊丁虎剛剛上路,另一邊關于鄭峰和唐天心的培養計劃又進入了新的階段。
帶領9527艦隊證明自己后,唐天心的軍銜提升至上校,指揮的再編9527艦隊等級從微中型提升到了正中型,艦船數量擴張至十萬艘,并且其中還擁有一百艘性能更好,裝備更強,自主作戰能力更高的輕型載人戰艦。
這百艘載人艦船的輪值指揮官是B級能力評估的中校,其余作戰人員的綜合能力評估也均達到C級。
總人數為2000人,平均每艘上20人。
別看百艘艦船的數量不多,但住著的確已是兩千條人命,這對唐天心的意義極為重大,說明如今剛滿三歲的唐天心已經值得信賴。
至于鄭峰,經過激烈的討論,先哲計劃工作人員們終于決定“大發慈悲”讓鄭峰從嬰幼兒初級班中畢業。
某種意義上,他的戰斗素養已經合格。
至于文化課水平嘛,先就這樣吧,按照二十一世紀兒童的標準,等他先滿五歲,具備初級的學習能力之后再說。
日子一天天的過,不知不覺時間走到3000年4月,鄭峰三歲半了。
在此期間,烈陽3星系附近依然還算安穩,時不時的有復眼者的偵察艦與探索型微小單位抵達。
這些都是復眼者的常規情報部隊。
在人類守備軍以及巨量納米作戰機器人的嚴防死守之下,這些險情都沒造成什么風浪,統統化險為夷。
在最前線處的云頂星域中,雙方的撕扯戰爭從未平息過。
曾有感情分外充沛的悲觀主義學者擔心過,焦慮人類是否能在這種嚴苛的戰爭環境下正常的生活,重壓是否會將具備完美混沌思維,充滿不確定性的人類戰士壓垮。
但這么多年過去了,悲觀主義學者的擔憂不攻自破。
人類的強大適應性不僅僅表現在對生存環境的適應上,人類對社會氛圍也具備極高的耐受力,尤其是在命運公約與大量先輩傳承下來的抗爭精神支撐下,云頂星域中的戰士表現出了超強的耐受力與堅不可摧的意志。
外部環境的壓迫,徹底釋放了云頂人類的戰爭潛力,把這數千億人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戰爭機器。
并且云頂人類與帝國邊境戰區人類的意志力并未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有所減弱,這種奮戰到底的情緒反而越來越旺盛,并又從戰區反過來覆蓋到帝國全境,感染著越來越多的人。
這般現象其實很奇特。
學者們又進行了大量研究,縱觀地球人從古至今的戰爭史,人類戰爭呈現出這樣的變化曲線,隨著時間的推移,人類對戰爭的耐受力將會逐漸提高,呈現出“戰爭麻木”的心態,這既有心理作用,又有生理作用。
麻木并不是好事,而是在這種社會氛圍中出生及長大的人很容易在戰爭中放棄自我,缺乏個人追求,很難真正的成長起來。
同時麻木還會有另一種表現,那就是厭戰情緒,不惜一切代價的想終止戰爭,哪怕是戰敗亦或者壓根沒有達到戰爭目的,也依然想就此叫停。
除中華兒女之外,很少有民族可以承受長達百年斷斷續續的戰爭,并依然保持昂揚斗志,且越戰越勇,并且在勇猛之余還依然保持著人類的本性,而不會喪失人格沉溺于殺戮,變成個畜生,保持了較高的“戰爭道德”。
經過長期而細致的分析后,學者得出結論。
有三大原因。
第一,在人類走出地球后,人類不再以膚色、出生地、語言、宗教等等會造成內部分裂的思維看待自我,而是全部統稱地球人類。在同一個地球人類的核心觀念指導之下,同仇敵愾的對付同一個強大的敵人。在此時,相對強勢的,更符合人類共同體需求的文化便越眾而出,成為文明的主體觀念。在這同一主體,面對同一異族敵人的統一意志引導下,全人類繼承了相同的戰爭潛力。
第二,命運公約印記的力量。
第三,與完全異族——復眼者之間不死不休的必然局面。敵人是誰,這是顯而易見,無可爭議的。同時,又由于“虛無歷史”的存在,以及晨風帝國、先哲院、眾多教科文史部門不斷強化的宣傳,讓每一個地球人類在出生時就能清醒的認知到對方與自己純天然的、不可調和的敵對關系,徹底摧毀了會萌發投降主義幻想的土壤。
并未真正發生的“虛無歷史”,在此發揮了極為關鍵的作用,讓地球人的團結變得如此輕易,讓“放棄幻想,全力抗爭”的主體變得格外鮮明。
宿舍里,唐天心在忙碌了一天一夜后,從腦鏈指揮椅上緩緩站起身來。
屏蔽罩自行打開,她稍微往前走出一步,但腳下卻有些發軟,幸好智能機器人從旁邊快速跟進,將她一把扶牢。
鄭峰的腦袋從門口探出,“怎么樣了?打贏了嗎?”
他知道唐天心又執行了一次重大任務。
唐天心咧嘴笑了笑,“什么贏了啊,只不過是順利的完成一次鉗制任務而已,我的艦隊不是主攻軍團的組成部分,左右不了戰局。”
“哦哦。”
“鄭峰哥,我們吃個蛋糕慶祝一下吧。”
“慶祝什么?”
“參加會戰的共有一萬個和我同級的艦隊,負責鉗制任務的共有兩千支。我是戰損比最小,并且是唯一沒有人員犧牲的指揮官,你說是不是應該慶祝一下?”
“這樣啊!”
鄭峰樂了,“行,我去給你做個手工蛋糕。”
“不啦。梁蕓阿姨剛才就通知了我,她說他親自遠程下廚,已經做好啦,馬上就送過來。”
鄭峰撇嘴,“我媽真偏心。”
“你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了?我拿了模擬競賽第一,她和爸爸都不恭喜我一下。你這稍微有點表現,蛋糕就立馬安排上了。”
唐天心看他嘟嘴抱怨的樣子,嘿嘿直樂。
早熟的她真想給鄭峰說,你這小屁孩還太年輕,不懂大人的人情世故。
不過她終究沒好意思張口。
明明自己的年齡更小,但唐天心卻有種自己仿佛古代時候十幾歲的阿姨輩給幾歲的小屁孩當“童養媳”的幻覺。
但她不急,她可以等鄭峰慢慢長大,等他慢慢成熟。
這種日子是別人羨慕不來的。
二人吃完蛋糕,唐天心本來還想拉著鄭峰一起“上上網”,與鄭一峰夫婦與唐世民聊聊天,不曾想鄭峰卻扭頭又拿出個投影筆記本,蹲在飯桌上認認真真的寫寫畫畫起來。
唐天心以為他是想畫個簡筆畫樂呵一下,把腦袋湊過去,卻發現鄭峰的筆記本上端歪歪扭扭的寫著這樣一行字《論普通裝備單兵在龐大數量敵軍圍攻下的自保技巧》。
“呃……你這是什么?”
唐天心問道。
鄭峰頭也不抬,“前些天我不是拿了模擬競賽的第一嘛。老師問我怎么做到的,我說不上來。我尋思這里面要關聯的東西太多,所以干脆試試能不能畫出來,把我當時做反應的一些點子稍微整理一下。我寫快一大半了。據說童玲奶奶看過前半截,她很滿意。”
唐天心聞言,眼睛微亮,轉瞬后又不服氣道:“我也要寫。”
“你寫什么?”
“寫兵書啊。”
“呃,你可以嗎?”
“試試看唄。”
她不服了,明明自己比鄭峰成熟得更早,如今也算多少有些成就,可從沒想到著書立傳把自己的東西分享給別人。
倒不是她敝帚自珍,而是她認為自己還年輕,還是末學后進,不敢輕易動筆,生怕惹人笑話。
但“幼稚”的鄭峰大膽的舉動給了她勇氣。
所謂著書立傳未必真要立刻有所成就,在寫東西的同時,本身就是自己的自我總結,哪怕真寫砸了,鬧了笑話,被人譏誚也沒關系,那本就是發現錯誤改正錯誤的機會,說不定還真能幫到別人呢。
于是乎,唐天心與鄭峰一樣,也喚出電子筆記本。
小小的客廳里,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便開始了各自的創作。
唐天心先做了自我總結。
尤其提到自己之前率領9527艦隊首次執行任務時功與過。
“我雖然超額完成了戰略目標,但當時9527艦隊遭遇全軍覆沒,并且險些未能完成任務。如果我當時留下足夠比例的預備隊,或許局面又會不一樣……”
寫完這一句,她手一滑,便開始拉大綱,視野驟然跳出戰術層面,嘗試從戰略層面的全局進行創作。
情報、主攻、突破、鉗制、預備、火力分布、點突破、面壓制、機動穿插、運動戰與陣地戰相互結合、以攻代守、以守待攻……
這一個又一個綱領性質的詞匯被她留在電子筆記本上。
最后,她再掃了一眼,給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本“書”署名為《太空戰略全書》。
緊接著,便是細化,她先做賊一般的偷看了鄭峰一眼,再寫下“第一章,第一小節,超階單兵戰力在小規模會戰中的特種作戰思路。”
此時二人并不知道,正有很多雙眼睛呆呆愣愣的看著這兩個瞧來依然胖嘟嘟的小屁孩。
人們面面相覷,無話可說。
如今鄭峰與唐天心各自的學習與工作任務已經十分繁重,比其他孩子過得還辛苦許多,所以按照計劃委的本意,是希望兩人在忙碌過后能多多休息,放空一下腦子,像普通孩子那樣稍微有點娛樂什么的,不曾想,這兩人一言不合就開始寫上東西了。
鄭峰倒還好,只是就著一個很具體的點,做一些自我總結,尚處可以接受的范圍,并且先哲計劃早已決定不再干涉鄭峰的任何行動。
唐天心就厲害了,抬手就是這么大的題目。
“你們才三歲半啊!”
“怎么辦?要阻止他們嗎?這會不會太辛苦,太超前了?”
“我覺得還是阻止一下唐天心吧。這種綱領類的東西,已經有太多人做了,她還在學習適應階段,寫來沒意義。有點浪費時間。”
“但萬一真有用呢?又或者說,萬一真能幫助她加速成長呢?”
“而且這嚴格說來不是她本人突然冒出來的荒唐念頭,她的決策受到了鄭峰的輻射影響。”
女媧計劃的執行人們爭論許久,各有見地。
不過最終的結論還是變成了放任自流。
鄭峰在摧毀了先哲計劃執行者們的斗志之后,時隔小半年,把女媧計劃也給搞沒了。
此時并沒有幾個人知道,在云頂戰區的外層一支太空特戰隊的隱藏式樞紐里,正有個饅頭白發的女子正默默的發著呆。
是童玲。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投影。
里面是鄭峰與唐天心聊天的畫面。
良久后,在常人眼里早已沒有情緒的她露出一絲苦笑,略顯哀傷的撫摸了一下自己蒼老的面容,輕聲呢喃著自言自語,“童玲奶奶,我已經……老了啊。T哥,我老了。”
她的心情復雜得無以復加。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死。君生我已老,回首皆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