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心的辦公室里。
陳鋒站在立體投影前,唐歐二人端坐在沙發上,真像是認真聽講的好學生。
唐天心饒有興致,歐青嵐則目露兇光。
很顯然,她并不認為陳鋒能有什么高見。
陳鋒先是揮了揮手,立體投影里調取出歐青嵐的研究報告。
跳過一大堆看不懂的計算公式,陳鋒直奔主題——最終結論。
他指著這行字說道:“歐青嵐研究員,關于你這份報告,我給你一個很明確的答復。你的結論正確,的確存在著一種方法。”
“廢話!要你說?不然我會花這么多時間和精力在這個項目里?”歐青嵐沒好氣道。
陳鋒再是一笑,“你別不耐煩。因為我還會告訴你另一件事,你可以把第一個推論去掉了。起碼現階段,不需要,也不存在什么能量灌注的方法。以我們人類掌握的能量,哪怕把戴森膜中得到的電力整個灌注進來,也無法制備出可以用作戰爭的反物質炸彈。”
歐青嵐白他一眼,“拿出你的論據,你的論證過程。真正的科學很嚴謹,民科才會直接給結論。”
陳鋒:“……”
這就很僵。
他壓根看不懂歐青嵐的計算公式,能給個鬼的論證過程。
他看向旁邊的唐天心,“麻煩唐助教幫幫忙,堵住這刺兒頭學生的嘴,別讓她打斷我了。不然我沒辦法講課了。”
唐天心還真聽他的去捂歐青嵐的嘴。
歐青嵐見自家閨蜜整個一叛徒,可算消停下來。
“能量灌注沒用,那辦法是什么呢?正是你所說的第二個可能!一種酶,一種催化介質。我告訴你這種介質是什么……”
歐青嵐又想打斷。
大約還是想說他憑什么,論據在哪里,介質在催動正物質向反物質轉化時具體的能量傳遞與質能轉化過程究竟是什么。
幸好唐天心及時制服了她。
“介質正是一種粒子!其質量等級比膠子,也就是標準玻色子還要低。低多少呢?”陳鋒自問自答,“大約低兩三個質量等級吧。”
歐青嵐忍不了了,蹭的跳將起來,“你在跟我開玩笑!你在逗我?你在講個鬼!不可能!我們已經研究遍了所有前子與超弦的理論。我們也推斷出了再低一層的粒子,但依然不存在有任何一種基本粒子可以在不消耗能量的情況下,催動正反物質的轉化。”
陳鋒瞇縫起眼睛,什么前子,什么超弦,他在小學教材里學過基本概念,但他不想去琢磨,更不想去解釋任何道理,反正也解釋不了。
他只想跳過解題過程,直接給答案。
“可如果我告訴你,有一種方法可以制造出來這種粒子呢?我甚至給它起了個名字,涉粒子。”
這次輪到唐天心插話了,“舍利子?”
“是涉!粒!子!唐助教,請尊重課堂!”
“好的好的,你繼續。”
旁邊的歐青嵐,已然隨時處在大爆炸的邊緣,她感覺陳鋒正在蹂躪自己的科學素養。
打死她都沒想到,辛辛苦苦備課,竟教出來個民科學生,簡直人生污點。
“說,你倒是說清楚,怎么來做你這個涉粒子。你要不說出點門道來,我今天絕對饒不了你。”
陳鋒不慌不忙,反問道:“請問,你認為在三十一世紀的今天,在我們的太陽系內,最復雜與最劇烈的量子變化發生在什么地方?”
歐青嵐:“在我的腦海里,是我想掐死你的思維,但等會兒就會變成你的皮。”
陳鋒點頭,“是的,小學五年級生物下冊中明確指出。人的大腦思維其實就是一場持續發生的量子風暴,雖然能級極低,但其復雜程度卻堪比整個銀河系。我的理論就是,采用行之有效的辦法,去引導我們的大腦產生的量子風暴,將其匯聚于一點,可以制造出我所說的這個涉粒子。”
“扯淡吧你!”歐青嵐徹底掙脫唐天心的控制,“你讀了那么多書,讀成個什么了?我跟你講科學,你跟我講玄幻呢?你這就是一千年前的唯心主義,封建迷信!”
陳鋒不閃不避的看著她,“你再琢磨琢磨,我所說的東西,在理論上是不是有可能?”
“無法被證明的可能,就是迷信!”
陳鋒指了指天空,“那你可以寫出籠罩在我們頭頂的太陽系屏障的能量運轉公式嗎?你可以證明它為什么這么穩定,這么強大嗎?”
歐青嵐沉默了。
“你不能,因為它完全超出了人類的認知。但它就是在那里,壓在我們所有人的頭上。你不理解它,但它客觀存在。它的存在是迷信嗎?”
陳鋒繼續追擊,“你可以解釋S菌的進化原理嗎?我們已經征服了S菌,但我們征服的依然只是它的表象。我們依然無法明白,S菌的進化過程為什么會違背我們所知的宇宙規律!那么,在我們的歷史中,S菌的存在是幻覺嗎?我們體內的抗體,我前幾天生的病,是幻覺嗎?”
歐青嵐堂堂科學院的項目組長就這樣硬生生給他問得啞口結舌了。
“好,那就當你說的沒問題。你告訴我,如何制造你的涉粒子。”
陳鋒瀟灑一笑,“不難,這真的不難。讓我們把注意力放回到另一件我們無法解釋,但也客觀存在的事情上。《晨風》這首歌!以及它的陰面!我將其命名為《世外之歌》!”
接下來,陳鋒簡單的講了方法。
先反推《晨風》這首歌的韻律和結構,推導出人類迄今為止并未聽到過一次,但卻客觀存在的《世外之歌》。
然后,在一個封閉的空間,對少數具備自我犧牲精神的人高頻播放這首歌。
這部分人不能隨意選擇,必須至少為戰斗艦艦長級以上,不能是那種將來可以成為艦長的人,而是現在就得是艦長。
隨后,這些人的性格會發生一些不太好的變化。
當然,他們為人類而戰的意志同樣堅定,只不過會多出一些奇特的愛好。
這種愛好,會成為這些人僅次于為人類犧牲的第二最高追求。
承載了他們愛好的東西,便是反物質炸彈,里面就藏著涉粒子。
只不過這涉粒子處在靜默狀態,并不會引爆。
為什么它會靜默,陳鋒不知道。
至于如何解除其靜默狀態,引爆炸彈,陳鋒也不知道。
“我的結論就是這樣,如何去實施,如何引爆,如何將其制作成武器。那是你們的事情,我管不了,我話說完,你是贊成,還是反對?”
歐青嵐愣住了。
她做夢也沒想到,陳鋒的結論繞了個大圈子,竟落足到了《晨風》這首歌的陰面上。
數百年來,人類不是沒有打過這件事的主意,試圖從中研究出些什么,也曾選拔出一些志愿者去嘗試,但這些人除了因此失去情感之外,沒有展現出任何異常。
此后人類只單純的認為,那種頻率的唯一作用就是用來壓制人類感情,削弱戰斗力。
但還真從來沒有人想到過,竟會有這種可能。
畢竟每一個艦長都很重要,不可能讓現任艦長去參與這樣未知的嘗試性實驗。
如果在歷史上,有發生過一次幸運的巧合,讓一名現任艦長受到那特殊頻率波動的滲透,人類或許早就能發現其中異常。
但很遺憾,這樣幸運的巧合并未發生。
“為什么一定要艦長?”倒是唐天心提問了。
陳鋒看了躍躍欲試的唐天心一眼,生怕她也去作死,趕緊說道:“你別問,這和你沒關系。你是高級艦長,頂級指揮官型人才,你保持清醒才能在戰爭中發揮最大作用。派遣一些相對基層的普通艦長參與項目就行了。”
他又看向歐青嵐,“現在你信我了嗎?”
歐青嵐欲言又止。
陳鋒決定拿出最后的重磅證據,“經過我周密的推算,這種涉粒子的預測模型如下。”
他開始噼里啪啦的對著投影鍵盤一通猛敲。
他自己依然是不懂的。
但沒關系,在上一條時間線中,正是歐青嵐本人對唐天心的圍棋棋子進行了大量數據分析,最后從一些極其細微的異常弦能量振動的規律中找到了涉粒子可能存在的依據,以及一些特性的預測描述。
陳鋒逐字逐句的看過她的報告,雖然沒看懂,但記憶很深刻,現在直接把她的分析報告完整搬運了過來,砸到這條時間線里,知識面更廣,學問更深的歐青嵐本人面前。
歐青嵐只是一看這分析報告的寫作風格,就有種難以言喻的親切與熟悉感。
她花了半個小時來消化其中的內容,已是信了十之七八分。
她既震驚,又茫然的問道:“你怎么得出這些結論的?為什么這份報告的寫作風格和我這么像?”
陳鋒再是淺笑,“因為你是我的小學老師啊。我從你這里學的知識,我的思維模式與你相近,那不理所應當的嗎?至于我的結論怎么來?當然是靠這里咯。”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說道:“你都不知道,我平時除了讀書之外,一旦閑下來有空,腦子里是怎么轉的。我就反復的想啊,推演啊,估算啊。我抽絲剝繭了無數條信息,最終得出這個最有可能的推斷。”
“我承認我的基礎理論知識很不扎實,我推算的過程的確很民科,我甚至都沒寫過一張草稿紙。但很多時候,靈感的迸發,本來就不需要那么嚴謹的論證過程。好了,現在我把我的靈感送給你了。麻煩你回去幫我證明一下,我的靈感沒有錯。”
歐青嵐蹭的站了起來,“好,我這就回去試。你等我消息。”
說完,她飛快走出辦公室,抬手一招,天上飛下個速度極快的載具,用光梯將她拽了進去。
眨眼后,她的載具就消失在天邊。
三天之后,一份科學部的紅頭文件發回到大雪山基地。
正在收拾細軟準備閃人的陳鋒,被唐天心親自登門攔了下來。
她說道:“恭喜你,你的猜想完全正確,你可能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優秀的民間科學家了。”
陳鋒放下背包,“那挺好。我不用走了嗎?”
唐天心搖頭,“不一定,看你個人選擇。”
“我懂了。”
她稍微往前走了兩步,近距離端詳陳鋒的臉,“說真的,我現在覺得你和陳鋒大師真越來越像了。你能告訴我你腦子里究竟怎么推斷的嗎?”
陳鋒想了想,“我可能不算懂科學,但我懂人,也懂歷史。相信你們最近調查過我的瀏覽記錄,我花了很大的精力去學習歷史。我去學習陳鋒大師的先見之明,也分析了鐘蕾的《晨風》,我還分析了S菌的演變過程。”
“我認為,入侵者或許是發現了《世外之歌》戰略失敗,所以用S菌來進行補救。那么《世外之歌》的效果,絕不僅僅只是改變性格壓制情緒那么簡單,里面一定藏匿著足以摧毀人類軍事實力的殺招。”
“我之前其實一直在困擾這殺招究竟是什么,但你告訴我歐青嵐在研究反物質炸彈,我幡然醒悟了。其實我的結論,也是在那一瞬間得出來的。我主要靠直覺。”
唐天心眨眼,“那份歐青嵐風格的分析報告也是直覺來的嗎?”
陳鋒點頭,“是。”
他的態度就很硬,反正你信也得信,不信還是得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