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沒有細聊如何解決這些問題。
這很大,很復雜。
陳鋒是中國人。
他身邊的人也大多是中國人。
他最主要的產業也在中國。
所以他的目光必然會停留在中國上。
現在他會在兩國間找平衡,只不過是階段性掌控全局的一種手段。
如果他貿然表露出自己真正的傾向,那么便不可避免的被盧薇亦或是那胖子背后的其他人以之為依仗,試圖利用他對這片土地的熱愛,從他身上得到更多本不該得到的東西。
雖然陳鋒愿意把錢分出去,但得送到正確的人手里。
他必須讓自己分潤出去的利潤變成活水,而不能落入一灘骯臟腐臭的死水中。
雖然吧,哪怕是死水,也總會有一天因為部分人的消費,亦或是財產轉移而重新流入到世界的各個角落,飛入尋常百姓家。
但其流轉的過程中,又會經過很多陳鋒并不希望ta有錢的人的手,亦或是流動速度太慢,起不到足夠的放大效應。
對這些,陳鋒都想得開。
去了那么多次未來,看了那么多次史書,見過那么多次時代的變遷,他對時代的認知,其實早已在不知不覺間進化到某種旁人無法理解的高度。
但直到現在,他也依然在尋找心中的完美。
無論是二十一世紀,還是三十一世紀,在經歷了一次次失敗之后,他也依然在尋找真正的完美體制。
他曾經產生過誤以為找到了完美的錯覺,但最后依然慘敗。
唯結果論,在那條時間線中既然敗了,那便證明這還不夠完美。
所以,陳鋒從不認為就現在這個生產力背景的時代之下,存在他想要的完美體系。
但沒關系,這既是個比好的世界,又是個比爛的世界。
既然追求不了絕對的美好,倒不如退而求其次,選一個距離完美最近的體系,悄然的給予足夠力度的扶持,讓這個體系逐漸壯大,再賭一次,賭它能不能走到文明最需要的道路上去。
就目前的局面看來,最有資格的當然是陳鋒的祖國。
陳鋒能從這個國家的身上看到自己最渴望的朝氣。
她是一個擁有五千年悠久歷史的文明,但卻并不老氣橫秋。
她在經歷了陣痛后正在緩慢蘇醒。
在重活自由后,她扛過了幾十年的舉步維艱的困頓掙扎。
她并未消沉,依然在以其他國家不能理解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強大。
她朝氣蓬勃。
她依然面對新的挑戰。
但陳鋒堅信挑戰不會讓她退縮。
或許有一時隱忍,但隱忍的背后,必然是更偉大的目標。
不為什么,只因為她已有五千年高齡,但依然朝氣。
她有整個文明的歷史上最好的人民。
不否認她依然有這樣那樣的缺點。
但她的缺點在其他人身上也有,并且更嚴重得多。
倘若說有誰能在未來自我糾正這些缺點,陳鋒認為,依然是她,不可能是別人。
歷史與現狀,都在很清晰的告訴所有人一個事實。
假設歷史就是一份晦澀難懂的不能回頭的試卷。
二十一世紀是這份試卷里尤其重要的一道選擇題。
這選擇題可能是單項,可能是多項。
沒人知道正確答案是什么。
或許做到下一道題時,這道題的答案自然浮現。
那時候已經選錯了,要付出代價,無法再回頭修正。
但這題卻又必須做,無法被跳過。
那么,本著為所有人負責的原則,文明的領導者在做這道選擇題時,應該格外謹慎與小心。
在無法直接找到正確答案時,應該先用排除錯誤答案的方式來應對。
沒有文化底蘊、缺乏歷史責任感、對生命缺乏尊重、被資本的逐利本能所支配的人,沒資格帶領世界前行。
這種人的目光永遠只落在自己的錢包上。
當他看著別人時,或許表面在笑,但暗地里想的確是掠奪對方的錢包,去為自己明天的面包片多抹上一層黃油。
這種人引領前路時會因為自己暫時的領先而變得虛榮自私。
他記不得別人曾給予自己的幫助,卻會拿著自己給予別人的一點蠅頭微利大做文章,以進行自我標榜與美化。
當他犯錯時,最喜歡做的事情是推卸責任,并借機發難,以所謂的報復之名,行掠奪之實。
他看待這個世界的目光,是雙標的。
他的道德觀只建立在一條準則上,那就是是否對自己有利。
讓這種“人”引領世界是極度危險且不穩定的,容易將人類帶入提前毀滅的深淵。
陳鋒會給予他一定的好處,但他存在的意義只能是追趕者。
他必須是排在第二,永遠拿不到第一的競爭者。
陳鋒在其他人面前嘴上說著會一碗水端平,但其實他依然認為最好的科技應該交給歷史最悠久,最富有創造力和建設熱情的人民。
答案是誰?
自不必多言。
在過去的多條時間線中陳鋒看到的結果已經給了他答案,只不過他還要避免一些人產生膨脹的心思,把好人也變壞,所以才故意控制著自己的外在傾向而已。
賴恩回了他的崗位,陳鋒則繼續呆在辦公室里打游戲。
等到下午時,盧薇來了公司。
名義上她是以新加盟藝人的身份來打個照面,實際上卻是來找陳鋒交流一二。
雖然大部分人都不敢直視她,但多少總有少數鐵頭娃不留神流露出目光里的不滿。
這些人大約是在為鐘蕾打抱不平,但又不敢真個說她什么。
盧薇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倒沒當回事。
她知道未來自己要面對的非議會比這些眼神厲害得多。
眼前這點小小的嫌隙,都是小兒科了。
二人見面時,盧薇面上不見絲毫拘謹。
她先不見外的給自己泡了杯竹葉青,坐到陳鋒對面的椅子上,“先前我對你的反應還挺意外。我本以為你會生氣。”
陳鋒聳聳肩,“在你們看不到的時間線里,我大約是生氣了。但其實我真沒有怪罪你的立場。”
盧薇嗯了聲,“你畢竟是能從未來回溯現在的人,所以什么事都瞞不過你。”
“是的。”
盧薇喝了口略顯燙嘴的茶水,“我不會向你詳細打聽我的未來。”
“我知道。”
“我也不會要求更多。”
“我也知道。”
“我認為,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得到。既然我遲到了一時,那我也不介意遲到一世。能和你一起完成那樣偉大的理想,我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幸福。”
陳鋒點頭,“你的確是這樣認為的。”
“所以我不會給你造成任何困擾。”盧薇眨眨眼。
她很清楚,既然陳鋒能看歷史,這次自己又表現得這么直白,再按捺不住,那么自己對他的心思自然是瞞不住的,倒不如更坦率些敞開了講。
看著她這善解人意的模樣,陳鋒莫名的有些心痛。
但這般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
“如果是一般的女人,我會說你很傻。但你與傻這個字完全不沾邊,你可能又太聰明,太通曉世事。”
盧薇甜甜的笑著,“大約這就是當盧家女兒必須要承受的吧,我做不到像普通女孩子那樣。也不知道是自我麻醉呢,還是我真就如此。這些事情即使你能看歷史書,即使有再多史學家的分析,也終究講不清。”
“嗯。”
“我的下半生會有很多波折吧?”
陳鋒再嗯了聲,“是的。”
“我也說過我不后悔的吧?”
“是的,你說過。你還說過另一句話。”
“什么?”
陳鋒笑了笑,“你說你不能看著時代糟踐我的才華,拖累我的腳步。”
盧薇突然掩嘴直笑。
陳鋒:“笑什么?”
“雖然我知道這句話是我說的,但被你以這樣的方式當著我復述,感覺真的很獨特。你看起來像是自賣自夸,但我又知道不是,我就控制不住想要笑。”
“那是還挺有趣的哈。”
“你說過自己這個月想放假?”
“是的。”
盧薇:“有些人想見你,不談利益,只想更深的了解你。”
陳鋒搖頭,“見面就不必了。我要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歷史會給每個人答案的。”
“嗯,那我就這么回答過去了。”
“多謝。”
盧薇來了又走了。
她沒打聽。
甚至不用陳鋒刻意的提醒,她自己就能壓抑住對知曉自己未來命運的念頭。
這說來簡單,但其實很難。
陳鋒也不知道怎么與她說。
他也很難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覺。
或許盧薇真是她口中說的那樣人吧。
沒有負擔的簡單相處,作為救世的一員一起向著同一個目標努力,就足以讓她感到幸福。
如果兩人真發生點什么,或許她反而又會活進另一種愧疚里。
誰又知道那是好是壞呢?
第二天,陳鋒坐上飛機又飛往了洛杉磯。
這是他計劃之外的動態。
說來有些湊巧,是林頓研究院的負責人勞爾森博士邀請他參加一場小規模的會議。
參會者里有不少科技領域的頂級人物。
本來陳鋒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但會議將要討論的議題是《論外星文明的威脅》。
這勾起了他的好奇。
他想知道二十一世紀的頂級科學家們對外星威脅論真正的看法。
陳鋒不在乎討論的結果,只好奇討論的過程。
其實賴恩也接到了邀請,但他婉拒了。
賴恩的目標很明確,既然已經知曉答案,就沒必要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