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8年,11月3日,無名荒灘。
乳山灣以西十多公里的一處海岸上,高川皺著眉頭,看著一個班的陸軍新兵從小船下到岸上,然后歪歪扭扭倒了一地,之后又被他們的排長拳打腳踢往內陸方向。那里有一個海軍陸戰隊搭建起來的臨時營地,他們勉強走進去之后,坐在地上,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
海岸線上,數艘屬于第一艦隊的海船停泊著,正在用小船向岸上轉移陸軍士兵,可想而知,他們的狀況也好不了多少。
這片海岸后世屬于海陽市,但現在連鎮子都沒有一個,只有幾個小村子,以捕魚制鹽為業。第一艦隊選擇的這片登陸場,位于漁村東側,距離乳山很近,當前只是一片荒灘,周邊數里都沒有人煙,隱蔽性還算不錯。
昨天,陸軍野戰團到達了金口堡,一路上十分順利,于是今天就按計劃,由第一艦隊將他們轉運至此,以便參與乳山作戰。結果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短短三十多海里的海路,就讓陸軍新兵們暈得不行,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作戰。
營地中,保障連的炊事兵已經支起了餐飲車,熬著可疑的藥湯,準備給士兵們提神。高川走了進來,見狀也去取了一點嘗嘗。這湯似乎是以就地取材的海鮮為基礎,加入了生姜和某種苦味藥材熬成的,雖然味道有些怪,但喝下去確實舒服了些,不知道是不是熱量的作用。
現在已經過了大雪節氣了,氣溫降低到了個位數,即使穿著棉大衣也是冷得很。高川給自己的竹筒水壺裝滿熱湯,雙手捧著,一邊觀察士兵的狀況,一邊溜達到了正在清點人數的夏有書旁邊,問道:“老夏,你們的兵這么個熊樣?沒問題嗎?”
夏有書瞪了他一眼,說道:“得了吧,當初你們海洋部的旱鴨子們第一次上船的時候,不比這窩囊多了?弟兄們只是第一次坐船不適應,只要睡上一晚,明天肯定生龍活虎。”
這時,已經有一些恢復得比較快的士兵站了起來,開始幫忙扎營。高川看著他們,說:“行吧,明天別誤了事就行。”
不久后,韓松帶著第一艦隊的幾個軍官,進入了營地,見到夏、高兩人,打了個招呼,然后一起去了高正的團部營帳,商議起了第二天的作戰計劃。
……
11月4日,乳山口外。
乳山縣的地形可謂險要至極。在陸上,三面環山,易守難攻;在海上,兩個半島緊緊扼住乳山灣的出入口,只留下一條寬度只有幾百米的狹窄水道可以出入,內部的乳山灣也成V字型,沒有本地水手領航,很難在里面行進自如。
如果是后世,還能從乳山縣東部的白沙灘登陸,走陸路進攻。但是當下,這片區域很聰明地沒有開發,全是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大軍根本無法通過,只有走乳山口強攻一途。
“快快快,去前方山后隱蔽!”
第一營第三連的連長胡福生舉著一把指揮劍,對著身后的隊伍喊道。第三連的士兵們此時已經穿上了戰斗裝備,披甲戴盔,手中舉著長槍,沿沙灘而行,負重比行軍時增加了不少,但速度卻更快了。
在第三連之后,其它連的隊伍也排成一字長隊,沿著海邊狹窄的沙灘路急速前行。
這里是西乳山西側的一段海岸,昨天野戰團休整一夜之后,把輜重直接裝到了船上,全員輕裝上陣,只帶了武裝和少量口糧,從陸路奔赴乳山口的西半邊——西乳山,試圖與海軍配合,奪取乳山守軍在這里設立的據點。
胡福生說完,扭頭看向了海岸的方向。第一艦隊的四艘星火級也出現在了海面上,顯然已經引起了守軍的注意,前方琵琶島上的烽火臺升起了狼煙,那里也正是他們陸軍要攻占的地方。
不過還好守軍沒有強力的遠程武器,一艘星火級一馬當先,在琵琶島近岸繞了一圈,引發了兩岸數臺拋石機和床弩的攻擊,自然是全部落空了。胡福生估計了一下防御武器所在的位置,默默記在心里,隨后催促士兵繼續前行,一直走到西乳山西側山腳下,才列陣停下。
西乳山和**山一西一東,扼守住乳山灣的入口。西乳山就像一個鍋蓋一樣,倒扣在乳山口的西海岸線上,山頂上有一個哨塔,此時已經發現了陸上的東海軍,但是之前它跟琵琶島的烽火臺一樣燃起了狼煙,現在再點一道也傳達不了多少信息。
不久后,各連陸續到達,胡福生讓各排長看好隊伍,自己去了團部開會。
此時,海軍已經示威性地朝琵琶島上開炮,乳山留守的水營并未迎戰,反而在乳山口拉起了一道攔江鐵索,阻擋第一艦隊進入。高正看各連長都到齊了,也不廢話,直接指著地圖說道:“計劃不變,一連、三連、五連、炮兵連、保障連,跟我走南路,攻占琵琶島;二連、四連、六連、騎兵排,跟著夏參謀長,走北路,把西乳山口堵住!”
預案早已研討過,這些連長也都打了幾場仗“經驗豐富”了,當下沒有疑問,立刻回去帶兵了。
胡福生所在的南路三個步兵連排出一個“戰斗縱隊”陣型,即每個連排成三排橫隊,各個連橫隊一個接一個前后排列,整體呈“三”字型,以橫隊為正面前進。這樣的隊形是綜合了戰斗靈活性和行軍速度的結果,現在還是第一次在實戰中使用。這次胡福生的第三連沒有排在前面,而是由第一連的火槍手們打頭,這樣火槍手可以第一時間對遇到的敵人進行打擊,等到快要接戰的時候再退到背后的長矛手身后。
這樣的戰斗縱隊,以每分鐘30米的“高速”向琵琶島前進,在離琵琶島還有三百米的時候,遭遇了琵琶島守軍的襲擊。守軍只有五十人,皆是輕甲的弓箭手,邊射邊退,羽箭輕飄飄飛過來隔三丈就落在地上,看來他們并不想正面決戰,只是試圖騷擾一番。
“無膽匪類。”第一連連長不屑地嘲諷了一句,然后轉頭對士兵們喊道:“準備火槍!”
第一連不愧是紀律性強的勞工出身,在臨敵時仍按部就班地吹紅火繩,夾持在槍機之上,然后——
“齊步——走!”
羽箭仍在拋來,但連長卻像視而不見一樣,繼續平舉著手中長矛,帶著火槍連繼續前進。
守軍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敵人,但看他們沒有還擊,干脆繼續堵在路上射箭。可惜來人是著甲的,羽箭即使飄過去,也很難造成什么傷害。
海邊道路狹窄,雙方很快狹路相逢,連長見距離差不多了,把長矛往右一攔,將隊伍停下來,然后喊道:“第一排,預備——”
當前這個火槍連是每個排都排了一個三行橫陣,然后三個排左右連接構成了一個連橫陣。連長命令一下,他右邊的第一排立刻抬槍上肩,前蹲后架,瞄準了前方的敵人。
“放!”
火光乍現,硝煙升起,27枚鉛彈激射而出,幾名守軍應聲而倒。
第一排的火槍手們就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在排長的指揮下開始再次裝填。而右邊的第二排在連長的命令下發出了又一輪齊射,然后又是第三排。
他命令下得比較快,第三排射擊過后,第一排尚未裝填完成。但無所謂了,這三次齊射打倒了十多人,剩下的弓箭手被嚇得屁滾尿流,倉惶往后逃去,也不用再浪費彈藥了。
為了保存體力,一連長沒有命令刺刀沖鋒追殺逃亡的弓箭手,而是讓士兵裝填彈藥之后繼續按節奏前行。
“齊步——走!”胡福生也命令自己的第三連跟上,心里對第一連的火槍還有點羨慕,“什么時候我們連也能換裝呢?”
不久后,縱隊就走到了琵琶島與大陸的連接處,在此停了下來。
此地是一處狹窄的陸橋,寬度不過五十米,長度不過一百米,是真正的險地。在西邊的大陸一側,并無阻礙,但在東邊琵琶島那一端卻有一道土圍的屯堡,內部有三個木搭的箭樓。土圍靠近海岸的地方還堆著一堆青磚,似乎是準備加固圍墻,但沒來得及完工。
高正拿望遠鏡觀察了一番后,很瀟灑地大手一揮道:“沒什么,給海軍發信號,讓他們別轉了,給我們把炮運下來!這點小土墻,先給他們喂一噸炮彈嘗嘗!”
為了加快行軍速度,這次炮兵連沒有攜帶火炮,炮全放在海軍的船上,等需要的時候再運下來。所謂的“發信號”,并不是信號彈這種高大上的東西,現在東海商社還做不出來,只不過是讓幾個士兵在長矛頂端綁上幾面棋子,然后跑到海岸邊高高舉起來罷了。
附近游弋的立冬號一直在觀察這邊,看到信號之后,就降了帆慢慢挪動到海岸附近。船上先放了一艘小艇下來,與他們溝通了之后,就開始用小船將火炮轉運到陸上。
很快,六門炮兵連標配的獅吼炮和額外的四門幼獅炮就運了下來。高正很輕松地讓炮隊直接推進到距離土堡只有一百米的陸橋西端,南北兩側分別布置三門獅吼炮,中間由第一連列陣,兩個長矛連在陣后支撐,四門幼獅炮放在陣前。
“王青!”高正喊過了炮一連的連長,“你們現在不用控馬,人力還算富裕,每個班抽三個人出來,去操作幼獅炮!獅吼炮射速慢點無所謂,反正都要等散熱。”
“是!”王青回答道,正要離去,高正又叫住了他,然后把三連連長胡福生和五連連長周二成叫了過來,說:“你們兩個,各去你們連里挑十二個熟悉大炮的兵出來,去給炮兵連打下手,聽從炮兵指揮,多學點!王青,你看著他們點,等穩定下來之后,也讓他們試著打幾炮。”
三個連長領命,各自去布置了。
對于土圍中的守軍來說,這個距離很是尷尬,弓箭雖然勉強能射到,但威力和命中率基本沒有。他們試著射了幾箭,飛到半路就被海風吹到海里了,因此只能放棄,干瞪著眼看著東海人布置戰陣。他們雖然沒見識過大炮的威力,但見這陣勢,也知道事情不妙,趕緊派出一條小船,朝著乳山縣城的方向去了,顯然是去求援的。
不過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