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們目瞪口呆的表情,魏萬程十分得意,這時正好小二把奶酪面端了上來,他起身分了下去,然后自顧自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還真是人才,”吳子力搖頭笑道,“先是文天祥,又是陸秀夫,宋末三杰要湊齊了啊。那張世杰呢?”
“巧,也不巧。陸秀夫本來就是李庭芝的人,我們既然跟李庭芝搭上了線,早晚會遇到的。他就別想了,也就混個臉熟,跟我們沒多大關系。”魏萬程咽下一大口面,“至于張世杰,我怎么知道,文化部的材料含糊得很,鬼知道什么時候冒出來呢。算了,不管了,還是先說說咱這京東商城的事吧。”
他把桌子一清,用手蘸水在上面畫了起來:“整個商城,我準備建成五個正方形區域,中間一個大正方形作為商城主體,四角四個小正方形各做成特色區域,空地就做成園林。現在咱所在的重陽樓,就是東南角的小正方形,也就是說,下一步咱們要朝西北擴建出去。中間這個大正方形,我準備做成回字形的商業中心,四邊的主體隔成若干間商鋪分租出去,吸引臨安城的商鋪來開店,中間空地四周做成花園,最中央做成戲院。”
吳子力狐疑地問道:“搞得像萬達一樣,你這理念是不是太超前了?”
魏萬程指了指臨安城的方向,說道:“你以為超前?實際上這樣的商業中心在現在已經有了,臨安城中有很多所謂的‘瓦子’,就是這類的東西。瓦子里中央表演些相撲、戲劇之類的節目,周邊圍了一圈商店小販,熱鬧的很,我這商城只不過是升級了一點罷了。”
吳子力大張著嘴嘆道:“宋人真會玩啊。”
魏萬程笑了一下,然后對湯樺樹問道:“老湯,這個主體我準備建二層半,一樓和二樓有完整的封閉結構,三樓不需要完整聯通,四面通風也沒問題,只要有些閣樓,風不大時能上去坐坐就可以了,沒問題吧?”
湯樺樹點點頭,說道:“小意思。這次給你帶來不少水泥,再從本地買些磚木,問題不大。只要你預算夠,別說兩層半,就是三層四層也沒問題。”
魏萬程擺擺手,說道:“現在沒電梯,這么大的地方,樓太高了爬得累,兩層半就夠了,有功夫可以用在別的地方。就像我剛才說的,中央租出去,但四角四個小方形可都是我們自己的。東南角是重陽樓,提供餐飲;西南角用作北貨商店,出售我們從海上帶來的商品;東北角是文化產業中心,剛才你們也看到了,樓下那幾個書生在臨摹我們的《泰山圖》,還對外出售,不少食客都愿意買一幅回去,我覺得這產業就不錯,以后在東北角開這么一家店,養一批書生,專門畫畫寫字對外出售,順便還可以搞個印刷作坊,印些書籍小說報紙之類的往外賣……”
說到這里,李濤突然打斷道:“等等等等,報紙?你沒搞錯吧?”
“當然沒啊,”魏萬程說道,“你想什么呢,現在又不是我大清,言路開放得很,臨安城就有不少私辦的小報,也沒人來管。再說了,我辦報也不搞針砭時弊什么的,就登些市井新聞、風花雪月、連載小說、廣告之類的,以盈利為目的,沒什么敏感的。”
聽了這話,三人都驚訝起來,吳子力大張著嘴說道:“宋人真會玩啊。”
魏萬程喝了口茶,繼續說道:“我還沒說完呢,接下來才是重點,西北角背陰,地腳不好,所以我準備搞個大的,建一座盡可能高的高樓,底層用作商城工作人員的宿舍和辦事處,中間用作旅館客房,頂層做成走超高端路線的酒店會所,名字我都想好了,叫‘不勝寒’。怎么樣,老湯,你能建多高的樓?”
湯樺樹笑了起來,說道:“你還真敢想,就不怕犯禁嗎?……算了,我知道你敢做,肯定就沒問題。你想建多高?七層?呃,如果是盒子式的七層磚樓,肯定是沒辦法的,干脆這樣吧,底下用磚石建個幾層,然后再搭幾層木制的塔狀小閣樓,也就算七層了。
具體就要看情況了,我不知道本地青磚質量如何,按以前的經驗推算,打好地基,先用石材起個基礎,再用上青磚水泥,建個三樓應該沒問題。再高嘛……我估計你這樓一兩年也建不完,不如用船從本土運點輕質磚塊過來,反正當壓艙石用也不占噸位,然后可以在這個基礎上再建一層半,之后再用木材搭建一層半,這樣就有六層了。再把頂層閣樓擴建一下,堆到七層湊個整,怎么樣,不錯吧?
其實再高也不是不行,但是我們在本土都沒建過這么高的樓,出于穩妥考慮,這應該就差不多了。當然,我這也就是紙上談兵,你真得搞的話,就去慶元府把王泊棠叫過來,建筑設計可是他的老本行,讓他來出套圖再搞可就穩妥多了。”
魏萬程有些興奮,摩拳擦掌道:“這個好,等等就把他請來。誒,你們這次來不是要跟朝廷報信的嗎?他也得過來吧?對了,那邊貨賣得怎么樣了?結了錢趕緊撥我一些,我這邊還要急著買地呢。”
李濤苦笑了一下,說道:“這個你就真不能急了。我們來臨安的時候走得急,市場那邊什么情況還不知道,不過走之前聽說最近行情不好,估計是因為戰事的關系,富戶都減少了消費,所以市價比往年低了不少。狄柳蔭可能是想捂一下,等明年戰局明朗、物價回升的時候再出手。”
魏萬程這下子真急了:“這怎么行,我這兒還借了不少錢呢,這利息可不少。”不過很快他就冷靜下來,說道:“得了,還是我去明州親自看看吧,那邊的渠道還是我熟,老狄他們可別被坑了……”
“不瞞史掌柜,當下行情不好,我社不愿在此時出手。但咱們也是老熟人了,自然要給史掌柜些優惠。現在我社有兩種預訂方式,一是付下定金,然后明年按市價取貨,二是付全款,我們這就約定價格,先付款,明年交割,自然不能按現在的低價,但要比往年的行價優惠些。”
慶元府“四海奇珍”商鋪二樓中,魏萬程正帶著一種職業化的微笑,對對面的史老板諄諄善誘著。
魏萬程到了慶元府望海鎮之后,一看行情,果然比往年慘淡不少,看來今年的戰事影響實在是嚴重,蒙古人真是可惡啊。其實這打探行情、擴展銷售渠道本來就是他這個臨安留守的工作,只不過這陣子他一直在忙商城的事,都沒來得及顧這邊。
史掌柜捋著胡子,笑道:“魏東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只是你定要賣這么貴,我為何非要買你的貨?去別家買不成嗎?”
魏萬程也笑道:“史掌柜要是能買到,可隨意去買。只是如今能大批供貨的,也就只有我東海商人了。其實呢,咱明人不說暗話,當下市面這么慘淡,還不是因為韃子打來的緣故?現在所謂買還是觀望,無非是在賭。說句大不敬的,若是官兵抗敵不利,讓韃子打了進來,那么現在囤的貨全得砸在手里;相反,若是朝廷成功把韃子趕了回去,那么市面必定會回升,現在低價購入的貨,將來就能大賺。史掌柜現在在掃貨,打的必然是跟我們相同的主意,賭朝廷能贏,現在低買將來高賣好好賺上一筆。”
史掌柜會意地笑了笑,沒說話。
魏萬程見狀,繼續慫恿道:“慶元府像史掌柜這樣逆市而行的豪杰雖然少,但也頗有幾家。你們悄悄掃貨之下,市面雖然慘淡,但真的能大批交易的閑貨還真不多,再想囤貨,就只有從我們這里買了。咱都不是初出茅廬的雛兒,也不用想著相互誆騙,反正進貨價和出貨價都在那里,總利潤是一定的,我多賺點,您就少賺,反之也一樣。但若是我或者您想著把利潤都獨吞掉,那生意肯定是做不成的。我剛才說的方案,就是咱倆各讓一步,這價格雖然比現在的市價高一些,但您不能這么看,若是您不買,那就是一點賺不到,而買一點將來就賺一點,這是賺不是虧啊!”
史掌柜給他倒了杯茶,說道:“如此算來,難道你還能虧了?”
魏萬程喝了一口,說道:“嘿,這行市您最清楚,我虧不虧您還不知道?我們從北地運貨來,慶元府的市價就是再低,也比我們進貨價高些,虧是不會虧的。但是少賺不就是虧了?今年行情就是差,就算明年回升了,也不過是小虧大虧的區別罷了,我跟您商議半天,也無非是求個小虧而已。”
他說到這里,想了想,覺得跟這老狐貍還是別耍心眼,說實話比較好,于是繼續說道:“不瞞您說,若是以‘對半取利’為公平,那么我出的這兩個方案,無疑是您賺的多些,我賺的少些。但我也不是白讓利的,我社在臨安置辦了一份產業,現在急需資金,若是投入一萬貫進去,明年說不定有五千貫的升水,在慶元府少賺的,在臨安可以多賺回來。事情就是這樣,讓不讓利無非是多賺少賺的區別,但是做不做就是有賺沒賺的區別,在商言商,想必史掌柜自然也清醒其中的利害。”
史掌柜聽到這里,終于做出了一副為難的表情。看來是有戲了。
其實,他剛才就已經盤算好了魏萬程給出的兩個方案的利弊,正如此人所說,綜合算下來,最終成交價雖然比現在的市價要高不少,但相比往年價格還是讓了一些的。
他所猶豫的,是東海人為何要讓利?他們已經在望海鎮置地買了倉庫,反正要待到明年南風季再回去,那么他們若是賭市面會回升的話,干嘛要急著現在出手?自己囤到明年再賣,不就能把大頭全賺去了嗎?
商場如戰場,乍然白白讓利,未必會安好心。他們史家雖然是名相之后,但是現在與朝中大員的關系也不算太深,打聽不到多少東西。可這“東海國人”最近風頭正勁,說不定是他們聽到了什么內幕,知道朝廷頂不住了,所以故意做出唱多的姿態,誆騙我高價購貨?
直到魏萬程說出實情,他才感到放心。這才合理嘛,無利不起早,哪有白白讓利的?若是他們急著用錢,這就說得通了,他們這么賣貨,也就是相當于用貨物做抵押借債而已。算起來,要是計算上利息錢,還是我虧了呢!
既然想通了,史掌柜也不含糊,一邊心算著細節,一邊裝作猶豫,半天之后開口說道:“那既然如此,老夫雖然虧點,但看在你我多年交情的份上,便做個人情,就幫魏東家一把吧!只是這價格,還要再議一下,嗯,還有,齊魯會館剛剛置地,人生地不熟,需要人手幫忙吧?我這有幾個小子還算機靈,就先借給你們操持著吧,不用客氣。”
這便是要派監督了。魏萬程松了一口氣,他本來也沒打算耍賴,只要資金拿到就行,于是連連點頭同意。等做完這單,之后再去和別家照貓畫虎,也就容易多了。
史掌柜又與他討價還價了好久,最后終于達成了初步意向,雙方把合同一簽,便等明日去看了貨就商議付款的問題了。
兩人正事談完,不用再勾心斗角,便放松下來。史掌柜笑呵呵地給魏萬程添了一杯新茶,說道:“那便恭祝魏東家事業有成了,改日老夫若是去行在,也不免去府上叨擾一番!說實在的,你這法子不錯,只是非你們這樣知根知底有口碑的海商用不了。若是這次做成了,不知今后魏東家還有沒有意向繼續此事?以后這邊先付下定金,你再把我們要的貨給運來,生意就好做多了,當然,這價是升還是降,還是好談的嘛……”
魏萬程聽了史掌柜的話,頓時眼前一亮,連忙說道:“好說,好說……”
他想出這個辦法,本來只是應急之舉。江南工作組急需用錢,但現在就拋售貨物,盈利太低,而去錢莊借款,利息又太高,因此就搞出了這么個法子,以貨物為抵押,向渠道商預支貨款,算是變相低息借款了。沒想到竟開發出了另一個用途,發展下去,就是期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