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貴帳下火炮繁雜,至于炮術什么的更是談不上了,只能根據符凱偉給他寫的幾條《炮術精要》照貓畫虎,基本也就是打響的程度。今天第一發試射,居然正好打到了墻頭,這真是撞了大運了,連炮手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明明瞄的是上面那根旗桿啊!
夏貴放下望遠鏡,又揮手喊道:“不用試射了,自己看著打吧!先打上十輪再說!讓步卒趁機清理雜碎!”
他這望遠鏡自然也是東海人送的。
京東商城建成之后,魏萬程以經營珠寶生意為名,挖來了不少手藝極強的精工師傅,其中有一個手特別穩的,在他和幾個學徒的操作下,居然能小批量磨制出三棱鏡了。因此工業部終于能在此基礎上用三棱鏡組合出把倒像變為正向的轉向系統,從而能制造出一些現代化的開普勒式望遠鏡,對安全部和海洋部都是一個大福音。
對商務部和工業部也是一個福音,因為從此大會解禁了對望遠鏡的技術限制,可以對外出售原始型號的望遠鏡了!
現在他們出售的望遠鏡有兩種型號:一是凹凸透鏡組合的伽利略式望遠鏡,放大倍率只有25;二是雙凸透鏡的開普勒式望遠鏡,放大倍率為4,比前一種要清楚一些,但看到是倒像。兩者的售價都為一千貫,即使如此高價,依然引發了獵奇的江南土豪的追捧。這次東海軍與李庭芝、夏貴配合作戰,也各送了兩人幾支,算是聯絡聯絡感情。而夏貴拿到手后,也立刻認識到了這種神奇器具的價值,愛不釋手。
火炮轟隆轟隆響了起來,一陣亂射之下,自然不會有什么準頭。事實證明了剛才那一炮絕對只是湊巧,現在十幾炮打過去,要么打到了城墻上,要么飛過了墻頭,還有幾炮射程不足干脆落在了地上,就是沒有正中墻頭的。
但是對于墻頭的人來說,這可就嚇人了!
連片的巨響從城下傳來,每一發擊中的炮彈都會讓腳底下震動一下,讓人不得不懷疑這城墻修建的時候是不是吃回扣了。守軍尤其是民兵的士氣快速下挫,各個軍官氣急敗壞,但饒是他們身經百戰,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個場景。開玩笑,剛才西邊張百戶可是只留下半個尸身,這樣的場面誰看了不心驚膽戰?
在亳州軍手足無措的時候,夏貴軍的火炮卻是越打越準。這些炮手原先都是操作床弩出身的,雖然炮彈和弩箭的彈道特性不太一樣,但畢竟都是拋物線有相通之處,最起碼炮口越高打得越遠這點常識還是有的,于是逐漸調整之下,總能逐漸找到準頭。
不過,夏貴也并未指望完全靠這些火炮來破城。
在宿州一戰中,他已經見識過東海海軍的龍吟炮和巨龍炮的威力,那才叫真正的火炮啊!一發下去那叫一個地動山搖,相比之下他手頭這些只能算撓癢癢了。不過即使是東海軍的巨龍炮,對付宿州的城墻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敲開,得轟上一天一夜才能打開一個缺口。他們最終拿下宿州城,不是靠火炮打開缺口,而是在它的壓制之下,輸送步兵登城才將城池奪下。
今日,他也打算故計重施。在火炮的轟擊之下,宋軍步兵悄然上前,清理亳州軍放置在城下的拒馬、籬笆、陷阱、壕溝、鐵蒺藜等物。之所以要火炮先打一會兒,不是為了轟擊城頭,而是為了找到準頭,免得炮彈落到自己人頭上……
在火炮壓制之下,果然城頭守軍的反擊力度大大縮水,射出的箭矢只有稀疏幾根,還大多失了準頭,宋軍步卒可以隨意地在城下行動,只要注意別太靠近墻根被土石濺到就可以了。
夏貴見行動順利,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把兒子夏富叫了過來:“富兒,我看正午之前,城下通路即可暢通。正午歇息一陣,午后攻城!你且去帶人準備器械,備好甲戎,屆時親自帶兵登城!”
夏貴今年已經六十五歲了,雖然身子骨還硬朗的很,但也是培養接班人的時候了。夏富是他的長子,自然是當仁不讓,但他夏貴野心不小,希望兒子接下的不僅是他打拼出的富貴,還有他麾下的軍力,這自然是需要威望和軍功支持的。
要夏富親自登城,確實危險很大,但富貴險中求,不拼怎么行?再說了,一邊是守軍被火炮壓制,風險較小,一邊是奪下宿敵張柔的亳州城,收益極大,這正是收益風險比最高的時候,此時不拼,更待何時?
就算真出事也無所謂。夏貴還有好幾個兒子呢,光是有出息的,就還有夏松和夏柏兩個,候選人多得很。
“是,大人!”夏富并未對父親的決定產生質疑,而是很痛快甚至有些興奮地應下了,只是有個疑問:“不過,大人不是在城中安排了細作嗎?不需要通知他們發作嗎?”
(注:此時“大人”是對父親的稱呼)
夏貴看了看城頭,嘿嘿一笑,說道:“那些人說是來投誠,但誰知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可不防。但經午前轟上這么一輪,想必傻子也知道我大宋天兵必然奪城,他們自會做出決斷的。午后我們再轟幾輪,他們識時務的話自然會發動,屆時你再帶人上去即可。只是,兵備萬全,即使城中無人應和,你也定要奪下城頭!”
夏富再無遲疑,說道:“是,大人!夏富定當身先士卒,將夏旗插上城頭!”
4月11日,立夏,歸德府。
“快,再快一點!”
歸德府(商丘)南下去亳州的官道上,上千騎兵正策馬奔馳著,騎士們一人三馬,不時在行進間換馬,展示出了高超的騎術。
為首一人現在所騎的只是一匹普通的黑馬,但旁邊還有一匹空著的駿馬格外令人矚目——它通體金黃,如同綢緞一樣映著金光,竟是一匹來自西域的汗血寶馬!
能擁有這般好馬的顯然不是一般人。此人即是安肅公張柔之子,剛剛襲了父親萬戶之職的張弘略。
去年忽必烈北伐之時,征召張弘略帶兵北上,今年李璮造反,本來沒有立刻將他派出來,只命他做好出征準備,隨時征討濟南。然而,局勢卻突然急轉直下,本以為至少能抵擋一年半載的淮北諸城因為李杲哥的出降輕易被瓦解,空虛的中原地帶門戶大開,中原重地、張家經營數年的老巢亳州面臨夏貴的攻擊。這種情況,無論忽必烈還是張弘略都是不愿意見到的,因此忽必烈詔令張弘略急速回援亳州,阻擋夏貴的進軍。
但是為時已晚了!
張弘略的前鋒馬軍從府城睢陽出發還沒多久,就遭遇了一伙北上的潰軍。潰軍的首領認出他來,當場跪地痛哭起來:“萬,萬戶,屬下有愧啊……沒能守住亳州!”
張弘略一驚。此人是亳州鹿邑縣一名千戶,姓鄭,并非無能怯懦之人,連他都逃了,那可真不妙了。他連忙厲聲問道:“鄭千戶?你說什么,亳州已經陷落了?何以至此?!”
鄭千戶痛哭流涕地說道:“回萬戶,不是屬下無能,實在是,宋狗會妖法啊!本來我們在權萬戶的帶領下,盡發左近民戶為兵,就算只是居城固守,守上幾個月也不成問題。可沒想到,那夏貴搬出了妖法!也不知道是什么物事,總之就如大鐵筒子一般,噴吐出大鐵彈,力可撼動城墻,聲音如雷鳴一般,弟兄們實在不知道如何應對,眼看著他們爬上來。偏偏此時城中奸民又作亂,所以才,才被宋狗把城奪了去啊!”
張弘略聽了,腦袋像被炮彈打了一樣,顱腔中回響著嗡嗡聲。如此堅固的亳州城竟然被夏貴奪下了?怎么可能!
他氣急之下,朝鄭千戶抽了一鞭子,喝罵道:“那你們是如何逃出來的?”
鄭千戶把頭埋在地上,答道:“城破后,屬下本想與宋狗同歸于盡,但想著總得有人把消息傳出去,于是就帶著弟兄們從北門搶了出去。宋軍急著進城,又沒什么馬軍,所以竟被屬下殺了出來……”
張弘略仔細看了看鄭千戶等人,見他們衣衫灰敗、面色憔悴,身上還帶著不少傷,確實也不像是不戰而逃的樣子。他稍微冷靜了一下,問道:“你是孤身逃出來的?還是有別人也一起出來了?”
鄭千戶一愣,說道:“屬下沒細看,但逃出城的應當有不少吧。我等家小都在他處,常年跟宋狗打也多有仇怨,敢愿投降的不多。宋狗那妖法雖然犀利,不過也沒傷到幾個兄弟,破城之時也未多加攔截,跑出來的應該不少。倒是那些征發來的民戶,降宋的可是頗有一些。”
張弘略沉思了一會兒,對后面的馬軍下令道:“四散出去,尋找潰軍蹤跡,都收攏過來!傳令后面的步軍加快腳步,趕到此處扎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