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2年,5月15日,芒種5日,登州。
“天哪,她真的動起來了,難以置信……”
登州水城的城墻上,張正義看著遠處駛來的龐大艦隊,尤其是其中最為亮眼的白色東海號,淚花忍不住地就涌了出來。
夏季盛行的是東南風,對于走折線繞過大半個山東半島的清河特遣艦隊來說正是合適的風向,所以這幾十艘船比計劃提前了一天就到達了登州。
這支特遣艦隊是東海商社有史以來組織的最龐大的海上力量,匯合了渤海沿岸的部分第二艦隊船只后,總數量已經超過了六十艘。其中包括“東海號”戰列艦1艘,星火級12艘,河級8艘,閃光級24艘,還有各類武裝運輸船16艘,大部分沒載多少貨,因為運輸船的主要作用不是往前線運輸物資,而是往后運送戰利品……
單論數量,他們肯定是比不過蒙軍動輒論百上千的內河戰船的,但實力上則要遠遠勝過。這從人數上就能看出來,要驅動這么一支龐大的艦隊,足足需要兩千三百名各類海員,蒙軍水師一個萬戶的戰兵也就是他們的兩三倍,不成絕對優勢,再算上火力那就更差遠了。為了滿足這么大的人員需求,海軍在這半年的時間里進行了急速擴充,在膠州和江南招募了大量水手,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收了不少前海盜進來,簡單訓練了一下,不放在核心崗位,做些輔助工作是夠用了。
去年海洋部在蓬萊刀魚寨重建了一個修船廠,現在初具規模,特遣艦隊就先停留在這里保養一下,順便也向當地人民展示了一下東海海軍的赫赫軍威。
他們在本地沒有補充太多補給,倒是裝了不少夏糧備用,緊接著就向西南方前進,又訪問了一下萊州掖縣,最后停靠在了新河要塞的港口中,等待前方傳回情報。
戰況沒有讓他們等待太久。
等到時間進入五月下旬的時候,前線的諸多情報和李南山的求救信息逐漸傳了回來,擺在東海人面前的戰爭圖景越來越清晰,他們也迅速做出了全面進行反擊的決定。
“占領樂安縣怎么樣?它北邊有個巨淀湖,大小合適,通海又能停船,我們進去正好,還能順路封鎖淄水、援救臨淄。事后就把樂安作為前線補給基地,然后把臨時指揮部移到淄水堡那里。”
夏有書看著地圖,提出了這么一個建議。
韓松和張船長都上了東海號來到了北邊,高正和范龍城在南面戰區,軍委會就剩了他一個人在本土,也沒法開會了,所以他干脆也搬到了新河要塞這里,作為陸軍的代表與海軍召開軍委會商議軍務。
韓松點了點頭:“我看行,淄水堡與萊蕪通了電報,又臨近前線,可以說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了,那個地形也適合防御。”
張船長也表示贊同:“淄水河是最靠近戰區的南北向大河了,樂安這個點靠海又能控制淄水,是個好地方。嘿,這地方正好被蒙軍給占了,我們去‘收復’它天經地義,那李彥簡現在被一幫子蒙古騎兵嚇得要死,估計也不會在意這么個小縣。”
既然三人都一致同意,那這個方案立刻就得到了通過。
三人定下了大致的方向,預備以淄水流域為依托建立防線,既能防御蒙軍對此線以東的騷擾,也能以此為基地向西進攻,然后就扔給了手下的參謀們讓他們去制定具體的作戰和后勤計劃。
“然后怎么辦?”夏有書又看著地圖思考了起來,“益都地界上的那股蒙軍騎兵得想辦法幫李彥簡給滅了,不然扔在那里總是個麻煩。接下來我們有三個方向可以進攻,一是讓南面旅和許嵩濤他們打到東平,二是讓北面旅向西出擊,三是你們帶著特遣艦隊進入北清河。這三個方向哪個都不能少,但是哪個先哪個后?”
張船長深思了起來:“按照我們之前的目標,首先要確保蒙軍無法攻下濟南,但也不能讓他們完全失去攻陷濟南的希望。如此用濟南城把他們的大部隊吸引住,然后迫使一部分蒙軍在我們的優勢戰場與我們決戰,我們借此重創他們,取得戰場上的威望和主動權……老實說,這個目標有點難啊。”
“補給,”韓松突然蹦出兩個字,“問題的關鍵在于補給。李璮能不能守住濟南,要看他的存糧能堅持多久;而蒙軍的命脈也是補給,要是補給斷了,那么他們幾十萬人不用打就自己潰了。當然,真出現這種情況,他們肯定會做出困獸之斗,說不好就會給我們造成大麻煩。
所以對于李璮這邊,我們的策略應該是與他接觸,增強他堅守的信心,但是暫時不要參戰,也不給他輸送補給,以免把城外的蒙軍嚇跑。而對于蒙軍那邊,我們應該給他們留下一條補給的通道吊住他們,讓他們不能完全喪失希望。”
他這么一說,夏有書的思路也清晰了起來:“對!這么一來,蒙軍殘留的那條補給通道就成了他們的命脈,這時候我們只要做出切斷這條通道的姿態,他們必然就會做出反擊,這時候就是把他們拉入我們選擇的戰場的好時候了!”
說完,他立刻拿著鉛筆在地圖上畫了起來:“首先,你們帶著特遣艦隊以雷霆之勢進入北清河,切斷從北方進入濟南的補給路線,這么一來一定能好好震懾一下他們。
濟南南面是大山,接下來他們只能從西邊的東平或者東邊的淄州取得補給。淄州仍然在李璮控制之下,而且有不少河流流入小清河,現在正是盛水期,很容易被我們的河級切斷。這樣的話,他們所能依賴的,就只有西南邊通向東平的山中通道了。
這樣,只要南面旅做出攻擊東平的姿態,蒙軍就不得不應戰,而我們只需要選擇一處對我們最有利的戰場就可以了!”
“好!就這么辦!”張船長鼓起了掌來,“就先按這個方案細化實施吧,更遠的計劃等看到效果了再說,時機已到,我們該動起來了!”
說完,他又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當然,我看這計劃也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完成的,蒙軍不一定能跟上我們的步子,得等他們反應。這段時間內,我們得給自己撈點外快啊……”
夏有書疑惑地看著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韓松則看著地圖上的濟南,會心地笑了起來……
軍委會達成共識之后,東海軍的各支力量迅速地調動了起來。
5月23日,北面旅的第三騎兵營在益都府意外與蒙軍一部游騎遭遇,拉開了反擊的序幕。
5月24日,特遣艦隊派遣一支分遣隊進入了淄水,擊敗了正在攻擊臨淄的博羅歡部,阻斷了蒙軍東進的道路。三日后,北面旅與李南山部配合,攻取了樂安縣城。緊接著,運輸船卸下了大量建材,開始了增強城防的工程。
與此同時,北面旅也開始清剿益都地面上殘余的蒙軍游騎。他們的騎兵數量相比蒙軍仍然較少,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具備了單兵質量優勢,在小規模的遭遇戰中占據了明顯的上風。這就使得蒙軍引以為傲的松散騷擾戰術破產,不得不聚攏兵力,結成大隊對抗東海鐵騎。而一旦聚攏起來,大隊騎兵的行動就很容易被偵測掌握了,北面旅便可動用步兵炮兵,與他們正面對抗。
而且稍后益都的李彥簡也發現了戰局的變化,果斷出兵痛打落水狗。兩軍配合,用步兵集團一點點擠壓過去,最終殲滅了這股蒙騎。
5月25日,特遣艦隊的主力闖入了北清河之中,放下了六個連的海軍陸戰隊進攻利津縣,大部隊徑直向濟南進發,清剿沿途的船只。
此時山東北部的海岸線相比后世要回縮不少,巨大的黃河三角洲尚未沖積出來,后世地處內陸的利津縣現在離出海口沒有多遠。
利津縣位于河海交界處,是天然的水運和產鹽要地,戰前過往商船常在此處停靠,周邊的稅賦也以此為基地轉運。不過這里地處河口,兩水交匯,多淺灘暗流,其實并不是很好的港口,現在夏季停泊特遣艦隊的那些船勉強也夠用了,但秋后枯水期就不好說了。
原本特遣艦隊并不打算立刻就把利津縣城給占下來,因為這次他們只帶了兩個營的海軍陸戰隊,本來就不太夠用,在此駐軍的話又要攤出去不少。他們的想法是在南岸擇地新建一個小而堅實的港口堡壘,作為艦隊在濟水上的基地,這樣不用駐扎太多兵力就能釘住北清河河口了。
但是不管怎么說,現在也必須先把利津城清理一遍,以免蒙軍以此為基地給他們找麻煩。
“轟轟轟轟轟……”
一連串的炮聲中,三臺沖車緩緩地向利津城墻推進過去。
利津城作為一個因港而興的城市,城址離河岸很近,這就方便了東海軍的進攻。海軍陸戰隊登陸之后,倚靠艦炮的火力支援逼退了城中守軍的反擊,把他們逼回了城中,然后就開始大大咧咧地從船上卸下火炮和各類攻城器械,開始了攻城的進程。
今年初,忽必烈的朝廷做出討逆對策時,命令利津縣所屬的濱棣路和李璮作亂的濟南府“盡發管內民為兵以備”,也就是把當地的民戶盡皆拉了壯丁。其中,有相當一部分給南征的大軍做了運輸糧草的夫子,剩下的則簡單訓練了一下留在各地守城。
利津縣作為水運重地,守軍數量其實不少,可能在三千人以上。但大部分都是沒什么盔甲和訓練度的民兵,戰斗力幾乎相當于沒有,就算是五百傳統冷兵器甲士都能輕松將他們擊退,更別說裝備了擊發槍的海軍陸戰隊了。
這次進攻利津縣的海軍陸戰隊一反兵法常識,沒搞什么圍三闕一的幺蛾子,而是用船把臨水的東南兩面封鎖之后,封鎖住了北門,從西門發動起了進攻,勢必要將城中軍民——哦不對,現在只有軍沒有民了——全部俘虜。
因為對東海人來說,人口,才是他們最大的戰利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