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遣艦隊的大部分艦只仍然以東海號為核心,用三四節左右的航速慢慢前進著。在北清河號掛出李濤的指揮旗并且打出相應的信號之后,陸續有三艘河級和八艘閃光級脫離了編隊,跟隨北清河號加快航速向西南方的敵人迎去。
四艘閃光級升滿了帆,很快達到了八節的極速,一馬當先駛了出去。
這幾艘船都在船身兩側的批水板上固定了一根測量水位的豎向木桿,以便在航行過程中探測水下的淺灘和暗礁,好為艦隊排雷。上面的水兵終于一掃之前慢慢挪動的憋氣,暢快地高歌起來。
李濤看著他們,笑了一下,又看了看腳底下的甲板,對趙虎子說道:“讓底下的兄弟們省著點腳力,吃點東西,等到了戰場上再發力!”
“是!”趙虎子接了命令,緊接著就對一個少尉吩咐兩句,少尉行禮之后便下到船艙底下了。
北清河號的船艙相比第一批的墨河號等船做出了一點改進,那就是添加了兩對排風扇,與天軸連接,蹬船的同時也可以順便給艙里通風,大大改善了工作環境。不過即便如此,底艙里面仍然彌漫著一股子汗臭味,無它,實在是因為這天氣太熱了,再怎么通風,一動起來還是汗如雨下。
現在全面開戰,陸軍的兵力也很緊張,這次行動中沒法派人來給河級蹬船。沒辦法,海軍只得從寧海州和登萊大區各自治州縣的自募兵中征召了一批過來,塞進船艙驅動螺旋槳。雖說是強拉過來的,不過海軍給的待遇很厚道,既有月錢拿,吃得又好,所以這些征召兵還算賣力,就是衛生習慣不好,非得讓船上的醫官用鞭子抽著才能好好洗澡,真是令人頭疼。
少尉聞到味道也面不改色,走下去拿出一個沙漏卡在一根柱子上,然后對船工們發布了命令:“全體都有,工況降到1級,單數工號繼續蹬,雙數休息,三分鐘后輪替,趕緊喝水吃飯吧!”
臨時船工們的訓練度仍然不是太足,聽了休息命令之后發出了一陣歡呼,一部分船員繼續蹬著腳踏車,剩下的人則站起身來,在狹窄的船艙中稍稍活動了一下腿腳,然后拿過身邊的竹水筒和烙餅吃喝了起來。
河級的工況共有五級,0級是不使用人力,1級是分成兩組交替工作,2級是全體以舒適速度踩踏,3級是適度用力一點,4級是出力最大。
現在降到1級,實際上船就是在全靠風帆行駛,之所以還要一半人在蹬著,只是讓螺旋槳主動轉起來不給航行增加阻力罷了。還好,現在的東南風和西南航向對于海翼帆來說正合適,雖然風不大也能達到五六節的航速,在內河上實在不算慢了。
如此這般,快速支隊一邊探測著水文,一邊與蒙軍相向而行,終于在半個小時后發生了接觸。
“轟!”
打頭的兩艘閃光級撤了測深桿,探到蒙軍陣前,隨意開了兩炮,然后便立即掉頭往回跑,試圖把敵艦勾引過來。
蒙軍的船只全部是小型的槳帆船,倒是和東海海軍曾經用過的青葉船比較像,通過望遠鏡,可以清楚地看到船身上加裝了幾門小型的拋石機。
“呵呵,這不是班門弄斧嗎?”趙虎子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這是加裝了棱鏡組的新型號,可以看到正像,相比之前的倒像望遠鏡好用太多了,令趙虎子愛不釋手。“讓下面升到三級工況,我們靠過去!”
李濤皺了皺眉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但還是同意了趙虎子的決斷,命人發出信號,讓后面的船跟上。
北清河號打出了全紅的戰斗信號,四艘河級依次加速,向蒙軍的船沖了過去。然而果然如同李濤預料的那樣,敵軍并沒有沖過來一戰的勇氣,看清河級的模樣之后,便掉頭換了帆向,用力向回逃走了。
“呸!”趙虎子對這些無膽鼠輩狠狠罵了一句,然后招呼了幾個海軍軍官學員過來:“測速!”
他所說的“測速”,自然不是測量北清河號的航速這么簡單,這早就通過良好設計的水輪測速儀解決了,而是指測量目標船只與本船之間的相對速度。
隨著東海商社儀器制造水平的提升和人才的培養,這種高端的測量也成為了可能,而海軍之所以被稱作技術兵種,就是因為有這樣的能力。
那幾個學員接到命令之后,立刻動作了起來,兩人分別來到艏艉兩端,操作起工業部出品的精密測角儀來。
測角儀用三腳架固定在甲板上,其上有一臺小而精密的望遠鏡。學員操作望遠鏡,用物鏡上十字線的中心對準遠處的目標,就自然能從外部的測角儀上讀出兩者連線與船身軸線之間的角度。
測距原理與人眼立體成像的原理類似,前后兩臺測角儀之間的距離已知,當兩者各測量出一個目標角之后,就能用三角函數計算出目標與本船之間的距離。
當然,受限于儀器精度和船只的穩定性,這種測量只有在幾公里的距離內還算有意義,再遠就僅供參考了。但不管怎么說,這樣的測量方式相比靠體感估計,無疑高出了一個次元的差距。
“艏角1210度!”“艉角1850度!”
前后兩個學員瞄準距離最近的一艘敵船,快速報來了測量的角度,第三名學員立刻翻開手中記錄了密密麻麻數字的函數表,查找起對應的數值來:“196米……咦,為什么會這么小?”
“笨蛋,查錯表了!”趙虎子恨鐵不成鋼地敲了他腦殼一下,“你查成橫向測量了,現在這是縱向測量,快點改正!今天晚飯前做二百個俯臥撐!”
聽到這么重的懲罰,學員差點急哭出來,但是手上不敢慢下來,快速翻開了另一張表,報出了正確的數字:“4926米!”
趙虎子看了一眼船上的鐘表,記錄下了時間和這個數字,同時對學員們喊道:“很好,繼續測量!”
這臺船用鐘表是臨安京東商城的能工巧匠制造的,比本土的同類產品更耐用,但長期精度仍然不能滿足航海鐘的要求,不過在短期內計個時是夠用了,目前產量不高,一艘船也就能配上一臺。
隨著學員們報出一個個測距數字,趙虎子在坐標紙上畫出了一系列散布在一段狹長區域的點,然后掐指一算,差點把鉛筆甩到了地上:“每分鐘接近30米,這也太慢了!”
現在兩支船隊同向而行,都是順風逆水,相對速度自然所剩無幾。河級的海翼帆動力更強,還有螺旋槳助力,速度會稍微快一些,但對面的蒙軍也在奮力劃槳,所以并沒有多大差距,這五百米的距離想追上去可真不容易。
趙上尉正要下令提升到四級工況,李濤起身攔住了他:“不要沖動,前面有個河彎,再前面就是濼水河口了,小心有什么情況,先省省體力吧。”
趙虎子這才想起他們這次的任務是給主力艦隊探路,冷靜了下來,朝李濤敬了個禮:“是!”
“確定對面全是海船沒錯吧?”
濼口以西,蒙軍船隊中,張榮實接到了陸上偵察騎兵送來的最新情報,心中稍安的同時,也詢問起了更多細節。
送來消息的傳騎肯定地點頭道:“是這樣的,東夷的船沒槳、沒水輪,也沒見櫓,只是帆檣頗為高大,全然是海船沒錯。”
“好,這樣就好。”張榮實松了一口氣。
海船大則大矣,快則快矣,但進了水文復雜的內河,可真就是龍困淺灘了,這次果然我有機會啊。
只是時機不巧,東夷恰好分了一小批船出來打頭陣,若是滅了這些,主力說不得就得有所警覺了。但反過來說,貪多嚼不爛,要是他們全部壓上來,那么說不定自己還對付不了了呢。先小勝一場,挫挫他們的銳氣也不錯。
“傳令下去,全體東行三里,準備接敵!”
濟南濟陽這一段的北清河河段,大致上是西南東北走向,但是在濼水河口東邊的這一小段,卻像突然打了個橫一樣,變成了西北東南走向,整體河道形成了一個“s”字形。如今夏季盛行東南風,從下游過來的船只到了這里,風向就突然變成了逆風,船行驟緩的同時,還要承受水文狀況不明帶來的航行風險,可謂行船的鬼門關。
張榮實就是準備在這段復雜水道埋伏,打來犯的東海人一個措手不及。
現在,他的艦隊停靠在“s”河段底部的那一橫中,時刻準備沖過去,對陷入斜水道的東海船只展開廝殺。
他們并未等太久,隨著太陽逐漸接近頭頂,“s”的上橫上出現了船只的痕跡,還有,轟隆的炮聲。
前去誘敵的十三艘蜈蚣快船急著逃命,爭先恐后地劃著船,拉出了長長一條隊伍。在他們身后,東海清河特遣艦隊的快速支隊緊緊地跟著他們,河級的炮門盡數打開,工況被提升到了最高的四級,準備將這群獵物撕咬殆盡。
落在最后面的那艘蜈蚣快船已經被追上,北清河號側面的炮窗打開,七門短重炮只打響了三門,成群的鐵彈就撕碎了目標薄薄的船板。趙虎子干脆也不開炮了,一邊命船上的陸戰隊和水兵持槍驅逐落水的敵軍,一邊掌船繼續向前面的目標追去。
兩軍就這么撕扯著,轉入了東南向的斜水道,如果為蜈蚣船這次的誘敵任務評分的話,他們毫無疑問應該得滿分!
“好!”張榮實大喜過望,他雖然沒有專業的測距工具,但以他幾十年的水上經驗,輕松地看出了東海軍的大船拐過來之后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
然后,他果斷發出了命令:
“全軍發進,隨我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