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3年,4月14日,13:32,臨安。
“不要靠岸!不要靠岸!不要靠岸……?”
燎原號的艦橋上,韓松拿著剛收到的一張電報紙,一頭霧水。
京東商城讓他“不要靠岸”,這是什么意思?
岸上有埋伏?可是前方探路的驅逐艦已經確認過了,沒什么奇怪的啊。如果說是宋軍把步兵和炮兵拖了過來準備阻擊,那這邊也已經發現了,而且對付起來也不算難,怎么就不能靠岸了?
但很快,后續到達的電報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速去皇城,確保官家。”
然后又是一條“你們先去,我向本土申請權限。”
好嘛,雖然不多,但已經足夠了,韓松很快理解了他的意圖他這是想造反啊!
韓松急急火火地帶隊從本土趕來,一路上想的盡是如何擊敗南宋海陸軍把自己人帶回去,并未考慮更深遠的事情。如此大的變局肯定要牽扯出無數的麻煩,這些麻煩還是讓別人頭疼去吧,他只管干活就行了。
現在烏文成突然讓他去造反,這當然立刻讓他陷入了驚訝之中。但驚訝過后,韓松也想通了這么做的必要性反正都撕破臉打起來了,還能好商量?與其事后陷入多面遇敵的困境之中,不如干脆先下手為強,以力破巧,挾天子以令諸侯!
呃,理解了是理解了,但真做起來還是需要一點決斷。韓松一咬牙,對通信官說道:“給商城回一個收到!……等等,先給真炎號發電,讓它靠過來,把魏萬程和林宇送過來,然后再給商城回電。”
不久后,兩艘燎原級減速靠在了一起,魏萬程和林宇兩人匆匆轉移了過來,然后兩船分開,又一前一后加速,繼續向南行去。
他們兩人之前在真炎號上也已經看過電報了,現在知道情況緊急,魏萬程沒有廢話,開門見山地說道:“韓松,干吧!”
韓松深深吸了一口氣:“這趟可真是跌宕起伏了啊……好,做!呃,老魏,你對皇城熟悉,去打個頭陣吧?”
魏萬程是當初第一屆駐臨安的江南工作組的負責人,經常與臨安城的達官貴人乃至皇帝打交道,去皇城帶個路確實也是專業對口。
“這怎么就找上我了……”魏萬程先是一愣,然后又意識到了這可不是能推脫的場合,“好吧,也只能去看看了。”
韓松轉頭看向江岸京東商城的方向:“那就讓狄柳蔭和烏文成他們多堅持一會兒吧,我們直搗皇城!不過,也不能就這么走了,搞定了那邊還得回頭過來登陸,萬一這陣子宋軍反應過來把港口給破壞了,那我們就得多費好多功夫了。讓鯨海、紅海、蒲甘海、龍牙海四艘驅逐艦留守港區,金庭和陸秀夫統籌指揮,守住港區,在陸上建立一個登陸點,順便牽制一下東北部的宋軍!”
“咦,怎么沒過來?”
城北運河港區外圍的一座小丘上,張世杰看到兩艘最大的東海戰艦并未進入港口,反倒繼續向南行駛,產生了一絲疑慮。
之前他看到了江上兩支艦隊驚心動魄的大規模炮戰,極為震撼。他去年在安南多次見識過大戰船作戰,知道它的實力并不是虛的,現在居然被東海戰艦輕易就打成了火雞,那對面究竟有多么恐怖的力量?
而且,我朝花費不知多少稅費打造的水師,就這么覆滅了?
不管如何,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他知道靠水師是擋不住東海人了,只能由陸軍繼續抵抗。對于這一點,他是有不少擔憂的。
臨安作為首善之地,自然是有重兵拱衛的,但這些重兵平日不可能全塞在臨安城里,必然要分散到周邊州軍布防。如此一來可以更方便應對周邊事態,而且即使真有外敵打來了,也能提前感知并調集周圍友軍支援。
但問題在于,這套部署方案是應對傳統陸上威脅的,敵軍行進的速度都是以月計的,提前幾百里就能收到消息了,調兵遣將怎么都來得及。可萬萬沒想到,偏偏就有一幫不講常理的敵人,眨眼間就出現在了臨安城邊的錢塘江上,這可怎么搞?
離臨安最近的一部成建制兵力在錢塘江南岸的殿前司校場屯駐,倒是挺近的,但與臨安城隔江相望,現在錢塘江被封鎖,也不用指望他們能游過來了。而其他地方的軍隊等傳信過去再趕過來至少也得好幾天,現在張世杰手頭再怎么拼湊也就萬把人的兵力,也就堪堪能把外城封閉啊!
不過也還好,東海人就這么幾艘船,頂天帶千把人過來,自己這邊能動用的兵力十以倍之,有絕對優勢。而且臨安所在的錢塘江西岸并非一馬平川的平原,江岸沿線有大小丘陵起伏,還修建了防潮的江堤,只要往后面一躲,就不用擔心艦炮的直擊了。再適當安排一點阻擊,未必不能把他們擋在江上,只要撐過幾天……
“嗯?”
正在此時,為首的那艘大船突然開始變化旗語,張世杰趕緊掏起望遠鏡看過去。
他雖然對海軍的旗語不是完全懂,但大概也能看出一些端倪,現在就想看看他們到底有什么意圖。而這么一看,立刻就讓他一驚新掛上去的四面旗幟非常簡明易懂,因為上面并非是無意義的幾何圖案,而是四個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剛用顏料寫上去的大字:“奉、天、靖、難……”
奉天靖難!
雖然他沒聽過這個典故,但一看就意識到不好,這分明是如同“替天行道”“清君側”“尊皇討奸”一類的造反專用標語啊!
再加上這兩艘船的航向,他這下子終于明白了過來:“他們是想進犯皇城?!豈可……休想!”
張世杰嗖地一下站起身來,焦急地對手下命令道:“快,遣快馬回城向朝廷和官家報信!另調朱雀將和玄武將上城墻,增援皇城!”
之前他專注于攻擊京東商城,東海戰艦突然出現后又匆匆調兵在港口阻擊,并未意識到皇城會有危險,更并未意識到東海人真的有膽做出如此悖逆之事。現在他如夢方醒,連忙調兵遣將,恨不得把兵力全送回去守城。
但東海人偏不讓他省心,就在這時候,又有四艘小些的戰船往港口靠過來,看著就不懷好意。張世杰又唾了一口,連忙說道:“快,開炮,別讓他們靠岸!”
于是丘陵和江堤上的二十多門火炮開始鳴響,炮彈向江中砸了過去。這些高地在形成了天然掩體的同時,也使得重物運動不易,沉重的威遠鎮海大將軍沒法運上去,現在開炮的都是輕便的野戰炮。不過,由于港口在射程內,所以準頭并不差,炮彈密集地落在四艘驅逐艦周圍,給他們造成了不小麻煩。
“轟轟轟……”
聽到炮聲從側后傳來,韓松皺了一下眉頭:“為什么不肯老老實實把登陸場讓出來呢?真是給人添麻煩啊。”
最后他嘆了一口氣:“那就讓我們送送他們吧,通知真炎號,對岸轟擊。關大富,拿出你的本事來,現在還有十分鐘的時間,讓他們淋淋太陽雨!”
朱涇重復了一遍他的命令,關大富激動地行了軍禮,然后發出了一連串的命令:“觀瞄組,測距;火控組,計算數據;前后主炮組,準備!”
在這一連串的命令之下,位于燎原號前后兩面露天甲板上的六門“主炮”旋轉了起來。
這所謂的“主炮”其實與炮艙中的側舷炮一樣,都是17式輕型艦載速射榴彈炮,形制和威力都沒有區別。之所以冠了這么個威武的名字,是因為它們的布置形式與側舷炮截然不同,不是放置在兩邊只能朝側面發射,而是安置在中軸線的“炮塔”之上,可以大角度旋轉,實現除正前和正后之外的全向發射。
而“炮塔”的設計實際上在江級上就已經出現過了,當時的艏炮安置在全向炮架上,與甲板之下的水箱連接,變相實現了液壓制退,從而能進行高仰角大射界的靈活射擊。燎原級的炮塔正是延續了這種設計,在船上設置了前二后一兩個旋轉炮塔,而且還有了多項改進,將制退水箱直接塞進了轉軸里,結構更緊湊效果也更好。效果甚至好到了遠遠超出了17式的那點后坐沖量,每個炮塔足以同時支撐多門炮,所以現在這三個炮塔都是雙聯裝,總計六門17式。
在炮塔的支持下,這六門17式能夠打擊左右兩個150°扇面及俯仰5°65°的巨大半球面區域,靈活無比,初步具備了后世戰艦主炮的部分特性,因此被海軍大佬們堅持稱作“主炮”。
這種設計當然是有著遠大前途的,但在當前來看,其實得不償失。炮塔的存在雖然使得火炮可以全向射擊,兩門炮能當四門用,但炮塔本身也占用了大量的空間和噸位,比省下的兩門炮可還要重多了。在之前的戰斗中,六門主炮雖然也揮灑出了大量的炮彈,但主要火力還是側舷炮輸出的。
不過在特殊的場合,比如說現在,主炮就能發揮出重大的作用了。
側舷炮最大射角只有12°,只能直射,水平射界也很受限,現在拿側后方躲在高地上的宋軍基本是沒什么辦法的。而主炮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可以高射角打出曲射彈道,現在正是它們發威的時候。
在火控組的指揮下,燎原號的三個炮塔迅速向后旋轉兩根炮管加起來也才一噸出頭,又有機械輔助,人力轉起來都輕松得很,對準了港區外圍的宋軍炮位,然后炮管高高向上揚起,不像是在打人倒像是在打天……
“快快快,水平1722,垂直左炮1033,右炮1053,再快點!”
“榴霰彈,就位。”
“減裝藥,只用兩個藥包!”
“準備就緒!”
“轟,轟!”
高高昂起的炮管沿著炮架向后猛然退了一下,然后在水箱內部配重和彈簧的雙重作用下緩緩復位。六枚炮彈以一定的間隔先后發射了出去,以肉眼可見的“慢速”劃出高高的拋物線,落向港區外圍正在開火的宋軍炮兵陣地。
曲射的火控相比直射難度更高,它們的落點并不盡如人意,散了好大一攤子出去。但是并不要緊,這六枚都是會天女散花的榴霰彈,相繼爆炸之后潑灑了一大片彈片出去。
17式所用的榴霰彈相比之前滑膛炮所使用的球形榴霰彈有重大改進。后者的內部裝藥只起到一個破開彈體、將彈片分散出去的效果,對殺傷力并無助益,距離一遠就很容易衰減;而前者的彈體變成了長條圓柱形,本身就相當于一個小型炮管,底部裝藥引爆后會對彈片進行二次加速,使得它們從前端破口而出,具有更高的動能和更強的殺傷力。這個加速效果不算很明顯,但也足以使得炮彈走完高彈道之后拋出的彈片仍然有不小的殺傷力,大范圍落下去之后當場就使得兩個宋軍炮位啞了火。
而有了第一輪的射擊數據之后,第二輪的射擊也會更精準。燎原號的六門主炮越打越準、越打越快,不僅如此,真炎號也加入了戰局,港區周邊的四艘驅逐艦也用各自的艦首炮開始了對岸轟擊。
一時間,漫天的彈片如同雨點一樣灑了下去,宋軍防線上的炮位一個接一個寂靜了下去。而當炮聲逐漸停歇的時候,兩艘燎原級和另外兩艘海級已經接近臨安皇城根的玉津渡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