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欲治理黃河,必先恢復晉陜;惟欲恢復晉陜,必先征服大漠!”——郭守敬。
經過12731274年的大戰,東海軍證明了自己的超絕實力,能否奪取一個目標不取決于敵人有多少抵抗,而只取決于東海人是否將它作為目標。但同時,黃河大決使得大規模的軍事行動戛然而止,也證明了大自然的力量仍然是不可抗拒的。
事后,東海國的戰略目標進行了調整,不再求速勝將元廷逐出中原,而是換成了更深遠也更艱難的目標——決河的決策者必須得到懲罰,而且要圍繞治理黃河為核心決定未來的進攻策略。
治理黃河,眼下能做的就是疏導河道、加高堤壩,但這只是治標。而治本的方法則在于釜底抽薪,減少黃河的泥沙量——完全消除是不可能的,但大幅減少是可以做到的,維護良好的情況下,黃河的穩定河道通常能堅持上百年,即使泥沙量只減一兩成,那也是幾十年的延壽了。
要想減少泥沙,就需要恢復黃河中游段的水土,而這一段水土之所以被破壞,是因為過度的人類活動。要東海人去給黃土高坡植樹造林那肯定是沒那個本事,但所幸大自然本身就有頑強的恢復力,只要撤出人口,封山育林個幾十年,自然就會有成果了。
但問題又來了,中原王朝往這貧瘠的西北地區移民,并不是吃飽了撐的。自古以來北方游牧民族就是中原大患,為了防備他們必須在邊境駐軍,而駐軍需要人口供養,自然就需要向當地移民。這些移民繁衍生息,自然就破壞了當地脆弱的生態環境。但你要不駐軍,不就被外面打進來了嗎?
所以,要治理黃河,更根本的辦法是征服草原,一勞永逸解決北方邊患,然后再回過頭來改善西北生態。而想要征服草原,關鍵卻不在草原本身,而是橫亙在西北大地上的戈壁大漠!
1275年,乙亥,東海商社登陸第21年,東宋景炎二年,西宋靖安二年,元朝至元十二年。
5月6日,平灤路,灤河上。
“咣咣咣……”
一艘蒸汽小艇冒著煙發著有節奏的噪響,拖著一連串小船溯灤河而上,進入了燕山深處。
小船都是客貨雙載,艙底裝了些糧食、鐵軌、罐頭、衣物之類的貨物,人就坐在貨物上——現在的這些乘客,大都是穿著紅馬甲的東海軍普通步兵,但也有一些著綠色迷彩服的山地步兵。
這個季節正是盛水期,灤河通行能力很強,但小艇功率不高,船隊行進速度也就兩三節,在山林間隨著曲折的河道緩慢前行著。他們從清晨走到了傍晚,才抵達了一處山間平地,在河東岸的棧橋上泊了下來。
平地上已經駐了好幾個營地,放在別處不算什么,但在這山林深處,居然給人一種“人好多”的感覺。
“人好多啊!”唐為先少尉自船上走了下來,一邊活動腿腳一邊發出了感嘆。“這里就是下板城么?”
他抬頭往東看去,港區往東有一條粗鋪出來的鐵道,通向營區。營區入口處有一個就地取材用原木搭出來的牌坊,高處掛著一塊橫匾,上書“下板城”三字,下面的木柱上還掛了一塊豎向的牌子,上面寫著“東海國義勇軍燕山旅下板城駐地”。
曾向少尉也下了船,對著牌坊周遭打量了一下:“嗯……去年剛打下這里,我就調回本土了,沒想到一年過去變化這么大啊。”
他之前在四野擔任山地步兵,自入關后一路立功,因此被優先提拔,回本土進六藝學院讀了一年速成班后升了少尉,現在回來擔任燕山旅第三營的一個排長。
燕山旅是去年戰后成立的一個旅,主要由山地步兵組成,顧名思義,用于鎮守燕山一帶。
燕山山脈深邃高峻,隔絕南北,但卻并非真正絕地,山林之間有好幾條小道可以通行,故還是有外敵入侵的可能的,自然也就需要防守。后世明朝為防邊患,修建了橫亙燕山的長城,現在東海人既沒那個工期,也不想修長城,所以就專門組建了一個山地旅駐燕山各要點防守。
這下板城就是燕山之中的一個重要節點,位于后世承德市下板城鎮,既是燕山之中一塊難得的山間平地,又緊鄰著灤河,還聯通著其它幾條山間通路,堪稱交通樞紐,地位重要,因此燕山旅旅部直接駐在了此地。
很快,牌坊里面有一隊兵走了出來,檢驗這剛到的船隊上的人和貨,曾向和唐為先也召集起自己的部下,取出證件,接受查驗。
事畢后,唐為先對曾向一抱拳,說道:“曾兄,那你我就此別過了。前面灤河兇險,多珍重,若有機會,別忘了寫信!”
曾向也回禮道:“定會的!”
唐為先并非燕山旅的山地步兵,而是第一野戰旅的普通步兵軍官,會在下板城營區暫駐幾天。而曾向要繼續沿灤河向西北前進,去其它地方駐守。
兩人就這樣分別,唐為先帶人去了東邊的一野駐地報道,而曾向帶人卸下了一部分貨物,住了一晚后,繼續出發。
5月7日。
今天曾向隨船隊沿灤河繼續向西北進發,最初的一段航程還算易行,但到了下午,進入燕山真正深處后,河水陡然急了起來,且在崇山峻嶺間不斷拐著彎,河底還有危險的石灘,真正的挑戰就來了。
曾向看著一片樹葉落到河里,然后隨著激流快速卷向了下流,又回頭看看前面的拖船,在逆流中干吼卻幾乎不動,不禁咽了一口口水。“這,這,這么難走的路!”
前面的中尉祝明秋回頭看了看他,搖頭道:“這才哪到哪呢,灤河在這大山之中繞啊繞的,想想就該知道不好走。知足吧,能有條水路就不錯了,西北那邊想求都求不到呢。”
曾向又問:“那我們現在怎么辦,要不要也劃槳幫一把?”
祝明秋又搖了搖頭:“不用,等著吧?”
“等著?”曾向一頭霧水,但很快就明白了——一艘小船從前方河彎處的一間小房子旁離開,順流飄到了船隊旁。“但是……這一艘小船有什么用?”
過了一會兒,他才發現了端倪,原來這小船是牽引著一根鋼索過來的。前面拖船上的人把小船與拖船連在了一起,又鳴了兩聲汽笛作為訊號,然后,繩子開始收緊,整條船隊被一點點地往上游拉了過去。
這時祝明秋才開始解釋道:“過去,在這幾段險要處,元朝都是用纖夫將船拉過去的。最初我們燕山旅沿水路攻過去的時候也是靠人力,但這一年來陸續從后方運來不少設備,在難行的地方設置了牽引站,用蒸汽機替代人力拉纖,效率就好了許多。看見那小屋子了沒?正在冒煙呢,蒸汽機就在里面。”
“這個,有些厲害啊!”曾向感嘆道。
祝明秋也嘆道:“灤河航路就是這么艱險,可也就是這么重要,畢竟,它是現在我們唯一一條能向草原大批量輸送物資的通路啊!”
去年,東海軍已經奪取了居庸關和關外的順寧、隆興二府(大致相當于后世張家口市的轄區),取得了通向草原的陸上通路。但是,這條路有軍都山阻隔,即使能通行,運力也很有限,難以支持大規模的軍事行動。相比之下,灤河航路雖然曲折,卻能大量輸送物資,是東海軍賴以攻略草原的生命線。
過了一陣子,船隊被牽引到了河彎處,給牽引站放下了一點煤和生活物資。然后第二個河彎處的牽引站又把連著鋼索的船放了下來,拉著船隊繼續前行。如此拐過了七道彎,船隊才駛出了急流區。
之后的河道相對平緩,船隊靠拖船的動力繼續前行。等到了下一處急流,天也差不多黑了,他們在牽引站就地歇息了一晚,明日繼續前行。
如此走走停停,克服險阻,又行了兩日,待到5月10日的上午,船隊便駛出了山區,進入了開闊的草原地帶。
視野豁然開朗,壓抑的心情終于得到釋放,船上不少士兵當即就拉起了歌。
曾向站起身來,看向北方遠處逐漸顯出身形的城池,激動地喊道:“那里便是開平了吧?”
祝明秋點頭道:“沒錯,開平,元國的上都……現在是我們的城!”
開平位于漠南漠北的分界處,前往遼地也不麻煩,又有灤河通向漢地,可謂草原上的通衢之地。當初忽必烈選擇在此地開府,自然也是看中了當地的卓越地位。如此重地,自然在去年的大戰后被東海軍占領,成為了他們在草原上的主基地。
當時東海軍風頭正勁,防守開平的虎賁親軍不敢試其鋒芒,主動帶著開平一眾大員撤往了西北邊的桓州,開平城隨后和平解放。
那時候黃河大決還沒過多久,入城的先頭部隊戰心高漲,可惜當時灤河補給線尚不完善,沒法深入草原,也就沒前去追擊,只小規模交手了兩次,然后就專注于穩固后方了。直到現在,開平的東海軍還在與桓州的元軍遙相對峙著。
如今時間逐漸進入夏季,草原上生機越來越旺盛,鮮草在日頭下茁壯生長、隨風飄揚,成群的馬和羊在大快朵頤著,開平城周邊的農田也進入了種植旺季……往年的開平城同樣有這般景象,但今年卻有一項事物格外與眾不同——一條鐵路自灤河畔出發,一直延伸向了西北方!
曾向他們的船隊泊入了港區,將貨物卸了下來。而這些貨物里面,有相當一部分都是預制的鐵軌分段,它們將沿著已修成的鐵路往西北桓州的方向運過去,然后將這段鐵路延伸過去……
曾向看著草原上冷冰冰卻又別有生機的鐵道,贊嘆道:“鐵路所至之處,便是東海國土!”
自古以來,中原政權攻伐草原,所怕的從來不是正面戰斗,而是漫長的補給線、陌生的環境和敵人的神出鬼沒。而這條鐵路,將把這些都掃進歷史的垃圾堆。
祝明秋也感慨道:“快了,快了……有朝一日,定要讓那些戰爭犯都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