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5年,5月25日,大定府,高州。
方歸將手中的六個連分成三隊,自己帶著一個勇敢連和烏蘭率領的團結連朝剛發現的敵軍直插過去,而其余兩個上尉各帶兩個勇敢連往兩翼包抄。
看這架勢,烏蘭臉色發白:“都遇敵了,這首長還分兵,是不懂兵法啊!”但好歹自己是跟著營長一起行動,沒辦法退縮,于是還是硬著頭皮跟上。
北邊的元軍同樣發現了他們,在原地停下略一觀察局勢后,直接換上戰馬,朝東海軍的右翼迎了過去。換下去的乘馬自然結成了群,在草原上就地啃起了草。
烏蘭策馬來到方歸身邊,問道:“首長,咱們要不要去跟右邊一起?”
方歸搖頭道:“不用,對面愿意去攻就攻,我們繼續前進,跟左翼一起包抄過去!”然后他大喊一聲:“全體都有,換戰馬!”
勇敢旅中大多數人都是馬背上長大的,其余正規騎兵系統出身的軍官骨干也是長年習練馬術的,此刻展現出驚人技藝,在奔騰中的馬背上挪移起來,從已經走累了的乘馬換到戰馬身上,然后繼續前進。
不過迎敵的右翼兩個連卻沒有這么做,反而停了下來,就地下馬,命馬臥倒,然后蹲在馬后架起了槍,構成了一左一右兩道松散的長戰線。
烏蘭眼珠子都要瞪起來:“這是什么戰法?”都這時候了,下馬就下馬了,還不列陣,排這么散是什么意思?這不是等著被沖散嗎?
一瞬間,他甚至有一種后悔上賊船的感覺,但很快他就發現不對了——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下馬的這些兵突然打響了火槍,槍聲連綿不絕,硝煙升騰,而沖陣的元軍接二連三地落馬了!
勇敢旅在東海軍裝備序列中屬于二線,但隨著后方裝備的大量生產,一線部隊普遍換裝了新式的“星雨”栓動步槍,他們也拿到了足夠的真隕星后裝槍,火力在草原上絕對算得上超絕了。
被這道彈幕迎頭痛擊,元軍有的人受傷,更多的是馬中彈,但都區別不大。人中彈自然是傷亡了,馬中彈也好不到哪去,沖刺的時候乍然受傷,高速鋼芯彈的動能在體內完全釋放,輕則哀嚎減速,重的直接摔到了地上,上面的人自然也沒法幸免。
如此彈丸連綿不絕,眨眼間就有幾十名傷亡發生了,倒斃的人馬到處都是,鮮血在綠草上浸染著,哀嚎聲和嘶鳴聲甚至連槍響都蓋了過去。
這些元兵大多是本地征召的,沒去過中原戰場,哪里見過這場面?乍然遭遇這慘烈的傷亡,一下子就被打蒙了,沖鋒的勢頭不由自主停了下來,隊形也越來越松散——而就在這時候,東海軍左翼和中央的四個連就包抄到他們的側面了!
方歸命人吹響了一枚號角,右翼隊便停止了射擊,躍上戰馬對著元軍沖了過去。而左邊和中央的兩隊也不甘人后,方歸取出自己的黑木柄鎮星轉輪手槍,大喊道:“沖!”然后率先沖了出去。
他親率的這一連騎兵也爭先恐后地發動了沖鋒,他們之中大多數拿的還是舊式的驚蟄手槍,也沒法像正規騎兵那樣凝聚成團沖擊。但不要緊,對付那些已經膽寒且隊形不整的敵人,就算只拿馬刀追著砍也夠了!
左翼隊仍然在向后包抄,而中央連則如同一道白色洪流,直接撞穿了元軍的隊列,然后回頭又殺了起來。元兵竟不敢迎其鋒銳,四散奔逃,然后被東海兵一個個追殺過去。
這一場驚變看得烏蘭等人目瞪口呆,在佩服東海軍實力的同時也豪情萬丈。他抽出自己的彎刀,大喊道:“沖啊,隨大軍殺敵!”
第二營很快取得了勝利,方歸命烏蘭帶人留下來收容俘虜和馬匹,自己帶隊返回了營地。
果不其然,元軍還有另外兩路兵,從西北邊繞了過來,現在正在進攻營地。
但是營地防御森嚴,不但有土墻步槍,還有多門步兵炮,元兵根本不得其門而入。不過杜文林也沒讓火力全開,敵人近了就打幾槍,遠了就停火,留著點念想吊著他們。
現在第二營歸來,里面的第一營頓時來了精神,轟隆轟隆打了幾輪炮,就上馬出營,與第二營一左一右夾擊了過去。
元軍頓時傷亡慘重,作鳥獸散。
方歸正要帶人追擊,杜文林卻出營攔住了他:“行了,別追了,把周圍的收收,先休息吧。”
方歸很奇怪:“中校,為什么,現在他們人心惶惶,不趁機多抓點,不就跑回去了嗎?”
杜文林搖頭道:“再跑又能跑哪去,不還是跑進城里去?你們趕緊休息,恢復力氣,我們趁勝追擊,直接去把高州城拿下!”
5月27日,大定府。
大定城位于后世赤峰寧城縣西南約十公里處,始建于遼朝統和二十二年。傳說當時的遼圣宗路過此地,遙望南方霞光一片,瑞氣騰騰,故擇址建城,三年而成。
這個說法看上去很神奇,但實際上契丹民族就是起家于這一帶,當時的大定府肯定是他們的熟地,是深思熟慮過之后才將“中京”設在此地的,那什么祥瑞的說法,只不過是古時常用的添加天命色彩的手法而已。
大定府所在的這片區域,是土河沖積出的一片河谷地帶,周圍群山環繞易于防守,內部又圍出了一片倒三角形的谷地,氣候溫潤、水草豐茂,利于農耕養人。同時,土河上游又連接到燕山中的狹路,能夠穿越燕山山脈通往遼朝的南京析津府,方便與漢地溝通。顯然,這是個相當合適的定都地,也難怪成為了遼朝五京中最重要的中京。
大定府分內外二城,整體呈一個“回”字形。其中外城東西長八里、南北長七里;內城東西長四里、南北長三里。內城之中還有一個正方形的皇城,邊長兩里,與內城共用一段北墻。
大定府不單這一座巨城,周邊還有松、高、惠、興中、建、利、錦、瑞、川九州拱衛,加起來也就是行政區劃大寧路,極為興盛。當年遼朝遷居了不少漢民來此耕種居住,為當地提供了重要的農工商業。后來金、元交替,當地損失不大,直到現在仍有四十多萬在冊人口,在關外著實不少了,甚至比整個遼東都多。
自然,這也就使它作為目標的價值更大了。
大定城北的山嶺之中,土河沖刷出了一處狹窄的河谷,當年遼朝在這處河谷中建設了關城,名曰“冷山關”,至今仍存。
不過,遼朝本是游牧民族出身,講究一個決勝于原野,因此這關城就沒修得太好,后來又經過了幾百年閑置,現在更是破爛不堪了。燕京潰敗后,大寧路的元軍匆匆將周邊的防御設施修復了一番,不過就一年時間也修不了多少,勉強有個樣子罷了。
現在這殘破的冷山關城上,大寧路守將伯待穆爾現在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城頭不斷轉著圈。
伯待穆爾是一員老將,當年曾經率軍攻入高麗,戰功赫赫,后來年老,來了大定府頤享天年。大定府本來處于安全的腹地,但沒想到風云突變,到了今年竟成了前線。元國兵將處處捉襟見肘,老將伯待穆爾只得重新披掛上馬,征集人手,將大定府城和整個大寧路防守起來。不過東海軍咄咄逼人,這就打上門來了。
他原先在更前方的高州防守,前天探查到南下的東海軍只有一千余人后,主動派兵出擊。也是這老將安逸太久了,沒跟上最新的軍事技術形勢,本以為出其不意,即使不勝也能打亂他們的部署,可沒想到竟被人家以少敵多打了個大潰。逃回來的潰兵連一半都沒有不說,還搞得整個城人心惶惶。
后來兩艘大船竟沿著土河直逼城下,大炮轟鳴,漫天鐵霰灑下,守軍再無戰心。還好當時也快入夜了,東海軍攻勢暫停,伯待穆爾率親兵連夜逃出來到了這冷山關,激活第二道防線。
但東海軍陰魂不散,僅過了兩天,就又逼來這冷山關下。這次來的不僅有之前的三個營,居然還裹挾來了沿途幾個小部落的青壯,真是仗勢欺人!
不久后,東海兵派了幾名信使過來,對著關城上喊道:“王師來了,都投降吧。大元都要完了,為何要白白送死?只要投降,就能活下去了,不然就等著死吧!”
伯待穆爾眼力不太好,他旁邊一名千夫長卻認出了其中的一個信使,憤怒地吼道:“阿勒,你這個叛徒,居然投了東海人!”然后順手掏箭射了了過去。
距離有點遠,箭支落歪了,但仍把城下的阿勒嚇了一跳,下意識一縮脖子向后跳去。但很快他又硬了起來,對上面喊道:“呸,你們帶頭逃跑,留我們這些弟兄們在城里送死,難道我們就真該死?你們還不老實投降,等城破了,就全抓來砍頭!”
“混賬!”伯待穆爾耳朵不聾,聽了他的話,拍著城頭的土墻怒吼著:“叛徒,老夫的頭就在這兒,有本事就來取吧!”
現在他的心態不但憤怒,還有點憋屈。以往都是我屠別人的城,怎么沒過幾年,就被別人屠城威脅了呢?
阿勒跳腳道:“老不死的,等死吧!”然后快速逃回了后面去。
不久后,他又帶了一隊俘虜回來,都按在了關城下,一個個拉起頭來,對著城上喊道:“看見沒,這些都是不識抬舉的,你們要是想學他們,也是同樣的下場!”
東海南路軍攻取了高州之后,將城中百戶及以上的軍官全抓了出來,除了幾個表現好第一時間投降的,其余全部棄用,現在正好推過來以儆效尤。
阿勒做完威脅,一揮手,帶來的幾個降兵就操刀上陣,在漫天的求饒聲和謾罵聲中,將這些俘虜得頭一一砍了下來。然后,他們丟下一地尸首,返回了后陣之中。
城上兵丁無不駭然,心情復雜地看向伯待穆爾他們。老實說,他們是很不想打的,誰來不是種田牧馬當兵吃糧呢?但他們只是普通大頭兵,是戰是降也不是他們能決定的。
可是,伯待穆爾身為大元忠臣,自然不會這么輕易就屈服。
他先是重重一跺腳,對著北方喊道:“東海賊,我與你們勢不兩立!”然后又對身邊的千夫長說道:“我去大定城中調兵,冷山關就交給你了!”
“啊?”千夫長傻眼了,讓他留下來守關,不是送死嗎?于是可憐巴巴地問道:“東海賊槍炮犀利,屬下恐怕擔不起這個重任啊!”
伯待穆爾深沉地說道:“不用擔心,松州尚有厄布爾在守,有他們威脅后路,東賊不敢貿然入關,你只需安心固守即可。”
松州就是后世的赤峰市區,位于冷山關西側六十里處。雖然不在土河干流附近,但若是東海軍不拿下他們就進入冷山關,那就有被斷后路的風險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千夫長還能說什么,只得硬著頭皮應下了。
伯待穆爾解下自己的佩刀交給他:“那么,大定府的安危就拜托你了。”然后也不二話,帶著一隊親兵離開了關城,策馬向南奔去——
但是,還沒走多遠,他們就見到一隊信使自南而來,與他們迎面相遇了。
還好,兩隊人核對過印信,是自己人。但是,接下來信使送來的消息就不好了。
“什么,又有一幫東海兵,從南邊土河溝里鉆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