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三年,9月6日,怛邏斯。
怛邏斯河兩岸,兩軍正緊張對峙著。
河西岸,察合臺軍已經出城應戰,為數不多的火炮擺到了河岸附近,步兵部署在它們周邊,以攔阻東岸敵軍渡河。同時,大量的騎兵向南北散開,以防敵方騎兵繞到其它地方涉水突襲。
怛邏斯河水量并不大,河面最寬處約有百米,但是水深不足,許多河段最深處也才剛沒過腰,騎兵直接可以踩著水沖過來,并不足以成為可憑恃的天險。現在夏元聯軍之所以被阻攔在東岸,只是因為對河況不熟悉,沒有貿然渡河。
但這個情況并沒有持續很久,孫鎮河做出了進攻的決定后,兩軍快速動了起來,火炮拉到河邊布置炮位,步騎車兵也往河邊行進過來。
見狀,察合臺將領也先不花眼皮直跳。之前察合臺軍在河東岸的山嶺上有山寨駐兵布防,但一個照面就被打了回來,現在見了聯軍洶涌而來,氣勢上就矮了一頭。
他也沒什么辦法,只得傳令下去,道:“開炮,開炮,阻擊他們!”
很快,西岸的炮隊就對著東岸移動中的聯軍火炮把炮彈打了過去。雖然察合臺人射術不佳,炮彈一枚命中的都沒有,但只要能把聯軍火炮逼得不得不停下來反擊,任務就算完成了。
但沒想到,東岸的火炮不管不顧,依然在向河岸逐漸接近著,似乎對這些炮彈沒看見一般。反倒是一些穿著黃綠色花衣服的騎兵沖到了河岸邊,然后下馬,讓馬臥倒在地,自己取出火槍趴在了馬身上。
“火槍?”也先不花見到這副景象,有些意外。火槍他倒是挺熟悉的,早年間察合臺工匠仿制了不少,雖品質不如中原貨,但即使是中原貨也打不了多遠,“隔著一條河呢,他們想干嘛?要是能中,我——哎?!”
隨著噼噼啪啪一陣槍聲,天狼步槍發射的彈頭準確地落入察合臺軍的炮陣中,打得炮兵們接連倒斃。這些察合臺人自從學會了打炮,就一直是躲在安全的后方裝彈點火,哪里見識過這般的精確狙擊?——別說他們了,就是尋常的步兵騎兵也沒遇到這種超規格的打擊啊!
炮兵們當即抱頭鼠竄,炮聲也就因此而停歇了。
也先不花看得目瞪口呆,這可是可汗花了大代價,又從元國和伊爾汗國偷師,又命人反復試炮自己琢磨,最后才培養出來的炮兵。本來他們還打算在對陣真金殘部的時候大顯神威,沒想到今日竟然被幾十個散兵就給打啞了!
他驚訝地看向東岸,不禁產生了一絲恐懼,這些人,到底還有多少手段?
然后他看著那些散兵調轉槍口,朝向了自己,又突然心中一凜:“等等,他們能打到火炮,豈不是也……不好!”
他心中靈光一閃,下意識就蹲伏了下來——片刻之后,頭頂上就響起了高速物體劃過空氣的尖嘯聲,與此同時,他所身處的望樓的木板發出了被撕扯的聲音,而一個沒反應過來的護衛被彈頭擊中,鮮血淋漓地倒了下來,壓在了他身上。
“血!”也先不花感覺一股有溫度的液體濺在了身上,伸手一摸,就見滿手鮮紅。
他下意識就想將護衛甩出去,但轉念一想,又順手把尸體抗在肩上,當作人肉沙包,三步并作兩步竄下望樓,才扔在地上,招呼其它護衛往西跑:“快,往后撤,這里不安全!”
一時間,察合臺軍失去了指揮,沒有了動作。而東岸那邊的火炮仍在持續接近著,眼看就要到河岸邊了。
在沒有打擾的情況下,兩軍的火炮從容布置了起來。夏軍重火力營的三個炮兵連呈品字形布置了三個相距不遠的炮陣,元軍的二十多門火炮分兩部分布置在了他們的兩翼。
翟紅看了看雙方的形勢,察合臺軍的步兵正在西岸布陣,距離炮陣也就三五百米,而且沒有反擊火力。所以,他干脆沒讓自家的15式丙出手,以節省炮彈,只讓炮兵們抓緊時間修筑炮位、標定地標,然后對元軍的炮將喊道:“嘿,老兄,這次就先讓你們過把癮,隨便打吧!”
元將不置可否,只是揮手道:“弟兄們,都好好打,莫讓夏人看低了!”
“喏!”元軍炮兵們高聲回應,然后就把炮彈朝河西岸的察合臺軍打了過去。
或許他們的炮術比起專業的夏軍炮兵還差得遠,但對于僅僅幾百米遠的一聚一大片的步兵,還是幾乎一打一個準。
十年前,在爭奪別失八里的戰爭中,察合臺軍就曾見識過火炮的厲害。之后多年來他們一直與元軍戰斗,也多次吃過火炮的苦頭。因此,他們知道火炮是密集隊形的步兵的噩夢,也曾想法克制,但是沒辦法——如果排成線式隊列的話,他們沒有足夠的火槍,容易被騎兵沖散;如果排成更稀疏的散兵,那不用騎兵沖擊,那些沒什么訓練度的征召兵自己就散了。而步兵又不能沒有,所以上面即便知道厲害,也只能繼續排成緊密隊形,只是減小了方陣的規模,但現在看來收效不大。
如果是正常的戰斗,步兵被炮轟的時候,自家的騎兵就該沖出去干擾炮陣了,損失也不是不能承受。但現在,敵方炮陣前面有一條怛邏斯河阻隔,反而使得自家騎兵沒法沖過去,可真是造化弄人了。
于是,實心鐵球直直撞入這些在中原戰場上已經很少見的密集隊形中,每一枚都能造成可觀的戰果,察合臺兵哀嚎一片,隊形迅速地解體。
見西岸的防御體系動搖,后方觀戰的孫鎮河立刻下令發動了總攻。
太和旅的四個野戰營分成了兩部分,一個戰車營配一個騎兵營,分左右兩翼開始渡河。戰車的車廂做了密封處理,涉水之后直接可以在水上浮起來,步兵們把馬卸在東岸,用撐桿撐在河底,將戰車一點點撐向西岸。與此同時,騎兵們也松散在河中各處,試著涉渡過去。
元軍也隨著他們發動了進攻,騎兵同樣尋找地方涉渡,步兵就沒辦法了,只是在東岸待命,等著用上的時候。
察合臺軍的步兵正在遭受炮轟,無力阻攔聯軍的渡河,倒是有零散的騎兵圍了過來,試圖在西岸以逸待勞,可是……
“轟……轟!”
夏軍的炮陣看準了時機,對著這些聚集過來的察合臺騎兵開火了。
榴霰彈的準確度與打擊力度遠非元軍的實心彈能比,這些聚成團的騎兵很快遭遇了遠超想象的傷亡,倉惶退卻,再不敢在河邊逗留。
既然岸邊無人阻攔,戰車們就輕松劃到了對岸。沒多久,騎兵們也找到了淺水處,蜂擁來到了西岸,占據了一處穩固的落腳點。
他們占領了西岸的港區,將被察合臺軍控制的渡船送往東岸,將元軍步兵運載過來,同時也把戰車營的役馬涉水運過來。
“這,這就過來了?”
西方,已經逃到怛邏斯城頭的也先不花看著河岸防線被突破,目瞪口呆。
他本以為怎么也能拖延個好幾天的,足以等到窩闊臺和金帳的援軍趕來了,沒想到今日只不過一回合,敵軍就闖到城下了!
怛邏斯城距離河邊也不過一公里多一點,只要夏元聯軍有心攻擊,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他又看看西方的地平線,那邊有著三汗援軍的先頭部隊。他們本來急匆匆趕路,但之前先頭斥候探到敵軍還在東岸,首腦就放下了心,轉而原地休整以恢復體力。
這本是兵家正理,畢竟沒你也沒什么事,非急著趕過來,耗盡了體力,也幫不上什么忙。但今日的事不能用正理衡量,必須改變策略了。
所以,也先不花立刻對護衛下令道:“快,過去向海都汗報急,讓他們盡快趕來,不然這座城就撐不住了!”
護衛領令沖出去后,他又看向城中的夏元聯軍和敗退中的自家人,一咬牙,喊道:“傳令下去,讓他們收攏到城下!現在敵軍擋在了自家炮陣前面,就不用怕他們的大炮了!”
一時間,城頭上旗號大動,鑼鼓喧天,被打得灰頭土臉的察合臺步騎兵開始向城墻腳下聚集,重整隊形。
也先不花見到自己的部下漸漸恢復秩序,步兵在中央倚城列陣,騎兵布于兩翼,又出現了強軍氣象,心中欣慰。“不虧是可汗多年經營來的兩萬本部,還好,還好,只要扛住了這一陣子,等到海都大人一到,就……”
這時,夏軍的一長串戰車突然出陣,在察合臺軍兩箭之地前拉出了一條長橫陣,吸引了諸多目光。
也先不花疑惑而頭疼地看過去:“這又是什么?”
戰車在千百年前曾是戰爭的主力,而在現在的戰場上已經很少見了,但并非絕跡,一般是騎兵不行、步兵也不行的勢力使用。典型用法是對抗騎兵的時候把戰車圍成一個封閉的車陣,防御敵對騎兵沖擊,也給自己的步兵壯膽。
顯然,車陣有個很大的缺點是機動力不行,只能被動防御,卻不能主動追擊,因此應用面很窄,真正的強國很少采用。而夏軍步兵強、騎兵也很強,為何會用這種不靈活的戰車?還是拉了一條脆弱的長線出來,而不是圍成堅固的車陣?
雖想不明白,但他經過了多次出乎意料的打擊,也第一時間意識到了這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于是他沒有傻看著,而是立刻下令道:“快,擊鼓,讓兩翼騎兵沖出去,擊潰他們!”
可他的命令快,夏軍的動作卻比他更快,就在他的話剛喊出口的時候,連片的槍聲就在戰場上響起了!
“噠噠噠……”
一營四十輛戰車一字排開,連綿幾乎有一里的長度,完全橫亙在近兩萬察合臺軍之前。這種完全不符兵家常理的陣型,自然也有著超出常理的用法。
隨著營長周安寧的一聲槍響,戰車上的四十門禮樂2機槍幾乎同時搖動起來。
機槍手轉動著手柄,副機槍手拉著彈鏈,八根槍管不斷轉動,從彈鏈上取下8.6mm子彈,送入槍膛、擊發、退殼……槍口噴吐著火舌,將連綿不斷的彈頭送入三百米外的人群之中!
彈殼飛舞著,彈幕交織著,對準了兩翼的騎兵掃射。18g的彈頭經過優化設計,跨越三百米的距離后仍然有超越聲音的高速,旋轉著鉆入人或馬的肉體,撕裂了血肉,一發不夠就再來一發……察合臺軍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就見一個接一個的生命倒斃在了地上!
刀劍鋒銳,總得砍到身上才有效果,大炮猛烈,卻也得好一會才能打一發,可今天他們見到的這種武器完全超越了常理,威力超絕,又連綿不絕——這哪里是戰斗,這哪里是搏殺,根本就是收割莊稼,鐮刀一揮,就一片片地倒在地上!
騎兵們一瞬間就被打蒙了,連潰逃都來不及,就傻傻地停駐在原地,任由性命被敵人收割。
直到一分鐘后,戰車們被硝煙遮蓋,機槍停歇下來等待硝煙消散,戰場一時間安靜下來,察合臺人才有了空隙檢視自己的現狀——然后,哀嚎和驚叫瞬間響破天際,恐懼的氣息遍布了整個軍陣,騎兵以及一些見到了慘烈沙場的步兵腦子里再無他物,只余一個字:逃!
“逃啊!”
喊聲如瘟疫般在軍陣中蔓延開來,無論是兩條腿還是四條腿的,都驚叫著試圖逃離這片血腥的屠宰場。秩序再也無法維持,士氣不余下哪怕一丁點,這支軍隊,這支察合臺軍的精華,已經不復為軍隊了!
城墻上,也先不花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卻不敢置信。他反復閉眼又睜眼,還拍了自己一巴掌,所見的景象依然未變,城下仍是一片尸山血海,仍是比有史以來西域任何一場大戰都慘烈的地獄——這是真的!
他終于完全崩潰了,雙膝一軟跪在了城墻上,慟哭道:“不……不該是這樣啊!”
就在他慟哭的時候,潰兵蜂擁著向城中涌來,城上的守軍卻不敢開門放他們進來,他們只能一邊咒罵著,一邊繞城而過,繼續向西逃去,躲避身后的那些個殺神。
也先不花聽著周遭的混亂聲音,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一個激靈站了起來,向西張望了過去——在西邊,窩闊臺與金帳的聯軍已經接到了他之前派出去的護衛的書信,出營向東趕來支援。而他們一旦抵達,就要遭遇剛才他所遭遇的慘劇了!
“不!”也先不花更加悲慟地叫喊了出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
然而已經太晚了,城東的夏軍重整了隊形之后,放著眼前的怛邏斯城不顧,直接交給了元軍處置,自己列出了兩道車陣和兩團騎兵,提起了速度,徑直向西邊的援軍迎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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