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談判（一）
天鴻二手車市場管理處位于市場東北角，孤零零的一棟破敗的老式三層小樓，前面是一個小小的廣場，廣場中間還有一個小小的噴泉。
此時的管理處廣場已經是人山人海，離著老遠便能聽到亂哄哄的聲音。
這亂哄哄的吵鬧聲中夾雜著大嗓門的吼叫，明顯是王娟。
還有一些蒼老的聲音，不用猜也知道是王娟的七大姑八大姨三舅姥爺。
他們嘶吼著好像正在破口大罵什么人，幾乎是以某人的老娘為圓心，以親戚為半徑，以身體零部件為武器，以想象力為主技能，360度全方位無死角輻射，罵翻了整個族譜。
方遠帶領的人群趕到，聽著聲嘶力竭的謾罵聲，大家很快猜到發生了什么，紛紛在人群外邊停下了腳步。
方遠這邊，一部分人皺起了眉頭，一部分顯得非常興奮，臉上露出的雀躍表情，恨不得加入戰團參戰，但是顧忌最前面的方遠，只能老老實實等在了后邊。
董彪發現是他媳婦和那幫親戚在罵人，他也不知道怎么會這樣，尷尬的看向了方遠，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人群中的杜驍和張晨因為純粹是來打醬油看熱鬧的，反倒比周圍的車商都輕松，尤其是張晨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么超燃的罵街場面，竟然顯得很是興奮，非常期待這么火爆的場面之后，會不會是大打出手來一出全武行。
方遠冷著臉沒說話，大家來找管理處是來討論租金的，罵街對解決問題沒有一點幫助。
目光掃過人群，方遠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廣場上的人確實很多，很熱鬧，還有許多行人遠遠的圍觀。
不過這些人全部集中在小廣場，管理處辦公樓前面站了一列七八個身穿咖啡色制服的保安，看架勢是負責阻擋人群接近辦公區域。
各層走廊陽臺上面同樣站滿了穿著白色半截袖襯衣的男男女女。
亂哄哄的人群和三層小樓中間形成了一個一米多寬的無人真空區，涇渭分明的兩者之間平靜的有點詭異。
無論是保安還是管理處的工作人員，顯得輕松愜意，還笑著沖罵街的人群指指點點，好像發生的事情和他們無關，純粹是在看熱鬧一樣。
按照道理說，發生了罷市這樣的嚴重事件最焦急的應該是害怕事情鬧大的管理處他們怎么和沒事人一樣？
方遠的眉頭擰成了一條繩，一臉不解的走向了人群。
“都讓讓讓一讓。”方遠身后的人群中沖出來十來個車商朝著前面大聲的喊叫，扒拉著礙事的人給方遠騰出了一條路，讓他過去。
順利的進入暴怒的人群當中里面還有一個小圈子王娟帶領著七八個老頭老太太正一手掐腰，一手指著兩個男子破口大罵。
“那個人就是四海車行的老總王偉明，他旁邊穿白色半截袖襯衣的是管理處的主任閆成明。”吳紅杰給方遠介紹過兩個男子的身份，然后又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看向辦公樓二樓走廊唯一穿西服的中年男子“那是咱們天鴻二手車市場的老總白華偉。”
方遠從來沒有見過三人，沖著吳紅杰點點頭感謝，接著走向了王娟。
“娟兒，住口，咱們會長來了。”董彪一溜小跑向媳婦身后拍向了她的肩頭，讓她閉嘴。
“魂淡誰啊？”王娟等人罵的太投入，壓根沒有注意身后的異常和丈夫的喊叫冷不丁的被人拍了肩膀，條件反射般轉身揚起了蒲扇大小的手掌。
就在手掌快要落到董彪臉上時王娟終于發現了丈夫及時剎車才沒把人打出個好歹來。
抬頭看向遠處帥氣的方遠更是讓王娟驚喜，大有抗戰時候淪陷區群眾見到八路軍的架勢。
“會長，你來了……”王娟馬上閃身靠向了一邊，給方遠騰出了地方。
方遠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罵人打架的，現在王娟不鬧騰了，他伸出右手朝著管理處的主任閆成明走去。
閆成明站在原地沒動，甚至黑眼珠上翻有點無視方遠的意思。
旁邊的四海車行老板王偉明冷哼一聲，仰著腦袋冷冷的詢問：“你誰啊？”
人家管理處主任不和自己握手，方遠只好站在了兩人面前，看著一臉傲嬌的王偉明，非常不爽。
方遠心想，怪不得出了罷市這么大的事情，管理處的人一點都不著急，和看耍猴似的在旁邊站著，原來是有王偉明給他們幫忙。
再者自己這么多車商，這個王偉明是瞎嗎？
剛才董彪和王娟都朝著自己喊會長，這個王偉明是聾嗎？
既然無視自己，故意給自己難堪，方遠也不和王偉明客氣，針鋒相對的反問他：“你誰啊？”
王偉明的下巴都仰到了天上：“我是四海車行的老板王偉明，你誰啊？”
“沒聽說過。”
四海車行這么大的公司，王偉明這么有錢的車商，當著這么多同行的面，方遠竟然故意無視他，拿他空氣，把他當作可以忽略的小人物，妥妥的嘲諷啊。
“哈哈哈。”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樂的周圍的車商哈哈大笑起來，無數鄙視的目光射向了王偉明。
王娟更是樂的后槽牙都露出來，感覺方遠輕輕松松一句話，比自己剛才那么多惡毒的咒罵都解恨。
舒坦，
王娟給方遠拋了一個笑臉，心說你罵人不帶臟字，太壞了，不過，我好喜歡。
“你……”竟然故意說沒聽說過自己？王偉明氣的渾身哆嗦，卻拿方遠沒有一點辦法，最后只能重重的冷哼一聲，扭臉不再看他。
王偉明主動找茬，沒有給方遠難堪，自己反倒被一頓奚落，閆成明害怕王偉明氣死，只好主動和方遠打招呼：“我是市場管理處主任閆成明，你哪位？”
“我是咱們市場車商協會的會長方遠，是來代表協會和所有車商，與管理處協商租金事情的。”方遠估計閆成明即使沒見過自己，也聽說過成立車商協會的事情，但還是仔細介紹了一邊自己的身份，并且在說‘車商協會’和‘代表車商’的時候，故意拉長了腔調，看向了身為車商的王偉明。
方遠的話語和動作仿佛不是在自我介紹，而是提醒所有人，這個王偉明是車商，卻站在管理處這邊，說沒有貓膩，誰信？
世上沒有人是傻子，這些車商也看出來不正常，看著王偉明的目光中滿是厭惡和鄙視，別管這件事最后如何收場，他的人品算是徹底敗光了。
車商們冷冷的打量著王偉明，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他身上，一時間剛才還噪雜的人群竟然變得冷清起來。
王偉明慌了，感覺渾身不自在，勉強擠出了幾分笑容，剛才囂張的氣焰消失不見：“方經理，關于漲租金這件事……”
“現在是我代表車商協會來和管理處溝通。”方遠冷冷的詢問王偉明，“請問，你哪位？”
“我……”
王偉明的老臉如同風中的白紙一般痙攣著，被方遠懟的砸吧砸吧著嘴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四周的車商中反倒響起了一陣哄笑。
王偉明現在確實非常尷尬，說自己是車商吧，卻站在了管理處一邊。
說自己是管理處的吧，在場的哪一個人不知道他車商的身份？
況且方遠也明確的表示，現在是車商協會代表天鴻二手車市場的所有車商來和管理處談判，除了他會長方遠，還有誰，有這個資格站在這里？
在眾人的哄笑中，王偉明終于不敢再多嘴了，但是他不死心，只是向后一步給方遠和閆成明騰出了空間。
方遠連續兩次懟的王偉明沒了脾氣，干凈利索的解決了這個攪屎棍，閆成明感受到了壓力，沒有了剛才對付王娟時的輕松愜意，這才重視起方遠。
閆成明上上下下打量了方遠一番解釋說：“我再重復一遍剛才的話，咱們天鴻二手車市場準備擴大規模，但是遇到了非常大的資金困難，這次漲租金，就是想為擴建做準備。”
“原來是這樣，我們當然支持天鴻二手車市場擴建。”方遠先表明了自己支持擴大規模的態度，接著詢問，“不知道是怎么規劃的？”
“我們準備和正府溝通，把天鴻西面的那片居民區拆遷，重新建設成精品展區。”
方遠知道了閆成明透露的計劃，心里飛快的思考著：天鴻二手車市場的西面，也就是師父宋國源居住的居民區。
方遠不懂拆遷的規矩和怎么制定價格，只能拿自己住的乾元小區做參考。
乾元小區離天鴻二手車市場不遠，開車十分鐘便到，那里房價平均四萬多。
別看天鴻二手車市場位于外環，以大海市的地價和房價，堪稱寸土寸金，每一個平方的拆遷費用，方遠瞎猜，應該不能比附近的房價少太多，否則拆了還買不起新房，這個賠本的買賣誰干？
方遠預估要么平方換平方，要么不會低于兩三萬，土地的征收費用更是天價。
這么大的一片區域，估計沒個上百億拿不下來，車商們預交的五年租金和一年的押金看似不少，但是和上百億的拆遷、征地費用相比簡直九牛之一毛，壓根起不到什么作用，想要真正的辦成擴建計劃，還是需要銀行貸款。
明知道漲租金沒有用，為什么還要漲呢？
這個王偉明又怎么攙和進來？
方遠確定了管理處這是另有貓膩，心中也做好了打算：“閆主任，這么大的面積，估計費用不少吧。”
“那當然了，我們已經做過了預算，費用在一百七十億左右。”閆成明笑了，笑的酣暢淋漓，“所以還希望車商協會和車商朋友們多多配合，天鴻發展壯大了，也少不了大家的好處，你說對不對啊，方經理？”
閆成明笑瞇瞇的想要方遠現在表態支持，方遠反倒給他開始算賬：“你剛才也說了，整個工程需要一百七十億，對不對？”
“對啊，確實是一百七十億左右。”閆成明有點不解，不知道方遠再次確實這個數字干什么。
“一百七十億，這是一筆巨款。”方遠猛的轉身面向所有車商，厲聲喊叫，“一百七十億啊，我們就算同意漲百分之三十的租金，立馬交五年的房租和一年的風險抵押金，湊在一起能有多少錢？十億？二十億？就算是三十億，還有一百四十億的缺口。”
車商們認為方遠說的非常對，那些占絕大多數的小車商，哪怕現在同意簽合同掏錢，也只是一二十萬。
那些大車商的租金多點，大多五六十萬，頂天了一百萬。
這些錢加起來，確實是對整個工程沒有多大幫助。
閆成明心里預感到了不妙，冷冷的問方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確，天鴻籌集資金的方向錯了，應該去找銀行，而不是壓榨我們。”
方遠的語氣很重，甚至把天鴻更改租金的措施定性為‘壓榨’，相當于一下子把自己推到了管理處的對立面，但也表明了態度，那就是絕不妥協。
董彪等人也是驚了，他們以為方遠來和管理處談判，最起碼會打打太極，你來我往的討價還價一番，誰知道方遠竟然這么快便擺開車馬炮，一副絕不同意漲價的態度。
張晨悄悄的湊到了杜驍身旁，壓低了聲音問：“方遠這么快就和管理處杠上，他太心急，太魯莽了吧？”
“我是方遠，我也這么干。”杜驍沒有絲毫動作，頭也不回的解釋，“一百七十億的資金，漲的這點租金能有什么用？管理處純粹是借題發揮，另有所圖。方遠就是看穿了對方的想法，知道沒什么好談的？還不如干凈利索的拒絕，省的浪費時間。”
張晨想不通里面的貓膩，想的腦殼疼干脆也不想了，重新開啟看熱鬧模式。
“不同意，你說不同意就不同意嗎？”方遠都懟到閆成明臉上了，旁邊的王偉明忍耐不住，一指方遠叫囂質問，“你以為你是誰？你能代表所有人嗎？”
“我能不能代表所有人，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方遠都不正眼搭理王偉明，“問問所有車商就知道了。”
吳紅杰蹭的站了出來，先惡狠狠的瞪了眼王偉明：“方遠是我們所有車商選出來的會長，他說的不算，還能你說的算？”
“你算哪根蔥？”王娟干脆指向了王偉明的鼻子，怒罵，“你能代表誰？你又代表誰？”
有了吳紅杰和王娟帶頭，車商們七嘴八舌的表示自己對方遠的支持，一致表示方遠作為會長，當然能代表自己，自己也只聽他的。
王偉明和捅了馬蜂窩一樣，被車商們罵的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他氣的渾身哆嗦，朝著方遠陰陽怪氣的說：“小伙子不要太囂張，槍打出頭鳥，小心以后拉清單。”
“臥嘈，竟然威脅我？”方遠雖然表明了自己拒絕的態度，但一直是和閆成明平心靜氣的在談。
現在這個王偉明竟然恐嚇自己，方遠的小暴脾氣不能忍了，直接對著所有人宣布：“根據天鴻二手車市場車商協會會規第五條，開除四海車行會員資格，把四海車行踢出協會會員群，所有會員不許和四海車行有任何業務往來……”
“會規第五條？第五條寫的什么內容？我是副會長怎么不知道？”吳紅杰蒙了，悄悄得詢問董彪，“老孟不是還在住院，沒把會規章程做出來嗎？”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董彪根本不考慮什么會規不會規，方遠怎么安排，他怎么做，“照我兄弟的話做就行。”
吳紅杰想想也對，并且四海車行被踢出協會，生意必定受到影響，對自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有這個想法，希望四海車行倒霉的不止吳紅杰一個人，一時間很多車商高舉手臂表示支持方遠的決定。
“同意。”
“贊成。”
“吃里爬外的家伙，勞資早看這孫子不順眼了。”
不管出于什么目地，在場的車商們幾乎全部表態聲討王偉明。
看到自己被孤立，王偉明腦袋嗡嗡直響，幾乎歇斯底里的沖著方遠喊叫：“你別得意，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哎呀，你找死。”竟然敢又威脅方遠，王娟原地爆炸，捋起袖子就要過去暴打王偉明。
這時，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是誰要收拾我徒弟？誰敢收拾我徒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