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谷的鐵礦,已經被開采了七百多年,礦洞內的礦道錯綜復雜,猶如迷宮。
在鐵劍城,只有專門記錄礦道分布的法師,以及極少數的監工才能記住整個礦道的大部分通道走向,但也不能說全面,因為地底深處還有不少天然形成的縫隙。
至于那些日夜呆在礦洞里挖礦的奴隸,他們腦子里想的事情只有兩件,第一是什么時候休息,第二是什么時候才能得到食物。
其余時候,但凡挖礦的動作稍有停頓,監工的皮鞭就會抽到背上,鞭子有細碎的倒刺,抽回的時候,會帶走一溜血水。
不想體驗鞭打的痛苦的話,就只有拼命的干。
就在地底深處,某一條陰暗潮濕的縫隙里面,一個瘦弱的身影正隱藏在陰影里,就好像一尊石雕一般,長時間一動不動。
每當頭頂的巖石尖端聚集出一滴水滴,那瘦弱的人影才會微微抬頭,湊上去,用嘴巴輕輕吮吸水滴,以緩解肚中的饑火。
身影不是別人,正是薇思。
大爆炸發生的時候,她在沃索克的掩護下,趁機逃跑。
但面對大法師的追殺,她自認在野外毫無逃脫的希望,所以,沃索克護送出去的那個人,其實仍舊是一個法術幻影,而真正的她,從一開始就是往鐵礦深處跑的。
之后,她每天小心翼翼地躲在礦洞最深處的石頭縫隙里,通過聆聽縫隙外的挖礦聲來判斷白天黑夜。
每當挖礦聲變得稀疏時,那就是深夜降臨,她就會悄悄從巖縫里爬出來,去礦工們挖礦場所,撿一些食物碎屑,抓幾只巖蟲來填充肚子,若是能好運抓到一只礦道老鼠,那就是絕大的收獲了。
她算過了,距離爆炸發生的那天,大概已經過去25天了,她的身體日漸虛弱,卻始終沒能找到逃出礦洞的機會。
她也不知道自己會在洞里呆上多久,又或者等某天她支持不住了,就在巖縫里默默地死去,腐爛,毫無聲息地離開這個世界。
吮干了巖縫上的水滴,薇思忽然想起了導師沃索克。
爆炸時,他用身體為自己擋住了沖擊波,她清楚地聽到他體內傳出骨骼斷裂的聲音,他已經60出頭了,這樣的年紀,受這樣的重傷,還被大法師追殺,肯定沒有生還的希望了。
回想導師往日里對自己的教導,威嚴中帶著慈祥,還有逃出赫倫米爾堡路上,那盡心盡力地呵護,薇思眼睛控制不住地變濕潤了,似乎有眼淚要流出眼眶。
‘不能哭!不能哭!眼淚也不能浪費。’
她喝下的每一滴水,都是從巖縫里吮吸而來的,盡管如此,她身體已經嚴重缺水了,絕不能再有浪費了。
‘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
‘我不能死!我還沒見到羅蘭呢!’
她將眼淚強行憋了回去,眼看巖石縫隙里的水滴就要滴落在地,她來不及多想,立即將干涸的嘴唇湊了上去。
苦澀的巖水流過干涸地舌頭,留下一絲苦澀之后,就消失不見,根本就潤不到喉嚨。
薇思忍不住自嘲:‘就和我的人生一樣,又短又苦。’
就在這樣的煎熬和等待中,又一天過去了,巖縫外面傳來的挖礦聲再一次變得稀疏起來,薇思知道,又一天午夜到了。
她稍稍活動了下酸痛的手腳,如蠕蟲一般,一點一點地挪出巖石縫隙,等了一會兒,確定周圍安全后,她才沿著往日走熟的道路,一點一點地往上方的礦道摸過去。
不知道為什么,今日里挖礦聲特別稀疏,有一下沒一下的,要換往常,這么拖沓的挖礦,肯定會有不少人挨鞭子,然后還會有響起監工的怒吼聲,但今天這一切都沒有。
薇思心中微微一動,忍不住想:‘外面出事了嗎?如果出事,我會不會有機會?’
她心中涌起了一絲興奮,稍稍加快速度往上爬,但她并沒有失去警惕,每過一個路口,她都會仔細查看,確定對面沒人,或者奴隸礦工們已經全都熟睡之后,才會悄悄摸過去。
在生存的壓力下,薇思早已經記牢了每一條礦道的走向,她走的是最短的路線,沒有一步是多余的。
當她往上方摸了兩條礦道時,忽然隱約感到礦洞出口方向,傳來好幾下若有若無的法力波動。
她心中一動,立即找了個角落躲了起來:“果然出意外了,有人在地面施法!”
她這里是礦洞最深的地方,距離地面至少有五六百米,中間隔著的厚厚巖石是最好的法力屏障,一般的小法術根本就不可能被她感知到。
‘這至少是高階法術。有高階法師在礦洞外打架,頻率還不低,難道是賢者之塔出現了內亂?’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
薇思斟酌了一會兒,決定往地面方向多走一段路,好更清楚地感覺地面的情況。當然,她非常清楚,每靠近地面一分,被發現的風險也會更高一分。
越是靠近地面的礦道,她越陌生,所以她走的分外小心,一點一點地往地面蹭,就像是一只自小生活在昏暗世界的小動物,滿心地警惕和不安。
當她穿過一條長長的通道時,前面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地下大廳,廳中聚滿了人,全都是奴隸礦工。
往日里,他們應該是在挖礦,但今天,他們卻全都坐在地上,也沒有監工用鞭子抽打他們。
奴隸們也都沒睡,一個個都看向出口的方向,神色不安,又帶著一絲期盼。
是的,他們的想法和薇思其實差不多,都盼著這個礦洞出事。
如果這礦洞一直運轉良好,那他們就是純粹的工具,等哪天身體病了,支撐不住了,就會被拖出礦洞,扔在野地里任由野狗啃食他們的尸體。
在這個陰暗的地獄里,他們徹底失去了人生的意義,但沒有一個人甘愿如此!
“轟隆”
一個沉悶的聲音傳進來,不大,但穿透力極強,以至于巖石縫隙里有很多碎石都被震了下來。
薇思躲在大廳的角落里,感覺著巖壁的微微震顫,她心中很是驚訝:‘這不像是高階法術,高階法術絕對沒有這樣的威力。’
顯然,不止她一個人有類似的想法。
其中一個瘦骨嶙峋的年輕礦工一臉不確定地道:“我在這呆了3年,除了一個月前的事故,其他時候礦洞都十分平靜,從沒出過像今天這樣的動靜.......我敢說,洞外肯定出了大事!”
“出大事又怎么樣?無非是換個主人。我們還不得繼續挖礦?”
“誰知道呢?萬一那些老爺們自相殘殺,全都死光了呢?”
“生命女神呀,求您護佑我們,讓那些卑鄙無情的法師們全都死干凈吧!”
大廳里亂哄哄的,說什么的都有。
薇思思索了下,悄悄釋放了一個隱身術,繼續朝礦洞口方向潛去。
她不知道洞外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或許會自投羅網,或許,她會好運地抓住機會,趁亂逃走。
但無論結果如何,機會已經來到眼前,她都必須抓住。
全身一陣陣地酸軟無力,左腳腳背在8天前被石塊割傷了,腐爛化膿,最深的地方能看見骨頭,每走一步,腳背上都會傳來一陣鉆心的痛,她的意識也有些模糊,走路感覺輕飄飄地,有點把握不住方向。
這一切都她強忍著,心中只有一個執念,或者說,一個模糊的影像,一張模糊的臉。
‘我不能死!我決不能死!羅蘭還在等著我呢!我還要去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