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干澀、嘶啞的哭聲逐漸傳遞而出，順著這樹林周邊擴散。
“嗯？”
林久身子一震：
“哭聲？！”
“文才，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啊？”
一旁，剛和文才走到邊上蹲下，正要吃餅的秋生一頓。
“聽……聽到了。”
文才面色有些發僵，這突然不知道從哪里傳來的哭聲，讓他有些瘆得慌。
“師傅！”
當即，他猛地站起身來，朝著林久跑了過去。
“你跑個屁啊，這大白天的還能有鬼不成？”
看著文才跑得飛快的背影，秋生心中無語了，但轉而看了看這還未完全大亮的天色，他亦是不由的起身，然后……
朝著林久那邊去了。
“師傅，這從哪里傳來的哭聲啊，不會是有鬼吧？”
這邊，文才已是直接縮在了林久的身后。
聞言，林久沒理會他，反而朝著另外一旁的老羅二人喊道：
“老羅兄弟，你們過來一下。”
“嗯？林道長……？”
老羅兩人連忙咽下手中最后的一點大餅，一并朝著林久這邊走來。
只聽老五問道：
“道長，怎么了？”
“前面有哭聲傳來，我們一起過去看看。”
簡單的說了句后，林久將手中的半塊大餅，和自腰間解下來的水壺一同朝著文才手中一塞。
然后，先行朝著樹林之外走去。
“師傅等等我。”
身后，文才等人連忙跟上。
沒幾步路之下，幾人徹底暴露在光亮之下，也看見了前方不遠處，一個癱坐在地上的老嫗。
“嗚嗚”
老嫗一身破舊的衣裳，她坐在地上，手中死死的捏著一根斷成兩半的拐棍，也不說話，就是哽咽。
“咦？”
自林久身后探出頭來的文才一看，不由驚異出聲：
“是個老婆婆，她這是怎么了，怎么哭的這么傷心？”
“師傅，我們過去看看吧。”
秋生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有些不忿道：
“這老婆婆都一大把年紀了，怎么會一個人在這里，身邊也沒說有個人陪同，這家里人也太不是個東西了吧？”
“嗯。”
皺著眉朝那老嫗細細打量一番之后，林久這才應了聲，而后一同走了過去。
“嘶！”
這老嫗聽到動靜，不由抬頭而看，立時就發現了林久一行人過來。
似是怕人見到自己這不雅的一面，她連忙用那干瘦的似是‘雞爪子’一樣的手掌在臉上擦拭著，抹干了眼淚。
而后，她連忙用那斷了的拐棍撐地，就要起身，然而……
那僅剩一半的拐棍竟是再度斷裂。
而這老嫗年歲畢竟大了，失了支撐點，又再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且面色不由猛地一白，發出一聲痛哼。
“嗚嗚”
這下，她發出了悲痛的哭泣之聲，也顧不得走到了近前的林久等人了。
“老婆婆，你這是怎么了？”
見狀，秋生走來之后，連忙蹲下身子問道：
“是不是哪里摔傷了？”
“嗚嗚”
老嫗也不說話，就只是埋頭哭泣。
“不是，老婆婆你別不說話啊，你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身邊連個陪同的人都沒有，就跑到這渺無人煙的地方來？”
秋生一見，有些急了，他這人雖是‘莽’，但也最見不得老人受累，特別還是這種孤苦伶仃的老人。
他怕等到將來的某一天中，自己隨著師傅誅鬼除僵，一不小心沒了，那姑媽可就沒人照顧了。
特別是姑媽的年紀若是也到了這老婆婆的年歲后，要是也落到這種無人照看的地步，那……
“是啊，老婆婆，你要是有什么難處，不妨直說，我師傅為人一向樂善好施的，肯定會幫助你的。”
一旁懷里還抱著大餅和水壺的文才亦是說道。
“這家伙……”
林久瞥了文才一眼，自己都還沒說話呢，你這兔崽子包票倒是給自己打的夠快的。
敢情辦事的不是你啊？
“這老嫗，身上一切正常，沒有陰氣、煞氣……”
但他也沒出言說些什么，一直在默默的觀察老嫗：
“不過也是，現在這天色，太陽畢竟快要完全升起來了，若真是鬼物，只怕是早早就遁藏起來了。”
“謝謝，謝謝你們的好意。”
老嫗聞言，不由抬起滿臉淚痕的腦袋，定定的看了下文才，轉而又看向秋生：
“我沒事，你們不用管老婆子我。嗚嗚”
話到最后，她卻又是抽噎起來，目光發怔的看著自己掌間斷裂的拐棍。
“誒呀，婆婆，你別不好意思，有事就直言，我們一定會幫你的，我先扶你起來。”
秋生眼中不忍之色愈發濃烈，連忙去攙扶地上坐著的老嫗，也不嫌棄對方那黑的發亮的袖口。
“謝謝，謝謝。”
老嫗一邊站起，一邊又忙不失迭的道謝，滿臉誠惶誠恐之色，好似從來沒有受到過別人這般對待一般。
只是，她的手中依舊死死的捏著那斷裂的僅剩握把的拐棍。
“婆婆，你這拐棍都斷了，還拿著作甚，還是扔了吧。”
見狀，秋生伸手就要去拿老嫗手中的拐棍。
“不行，不能扔！別碰我拐棍！”
老嫗面色猛地一變，一把甩開秋生的手，也不管自己腳下也是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反而是死死將那僅剩握把的拐棍朝自己懷中抱去。
她的眼眶也變得發紅，聲音尖銳的嘶喊道：
“你走！你們走！我不用你們管，快走！”
她這番模樣，如此逆鱗被觸碰了一般。
“怎……怎么了？！”
秋生一怔，嚇得語氣都有些哆嗦了起來，他沒搞明白，這老婆婆怎么突然就變了面色。
“婆婆，你冷靜點，拐棍不扔，我們不碰你的拐棍。”
林久連忙安撫出聲，順手將秋生一把拉開。
他心中猜測道：“這老婆婆手中的拐杖，怕是有著什么隱情。”
好半會兒后，默默流淚的老嫗似乎是冷靜下來，這才聲音干澀的道：
“對不起，嚇到你們了……這拐棍，是我兒子給我做的，它比我的命還重要。”
“嗨，我還以為是怎么了呢。”
聞言，卻聽一旁的老五沒好氣的道：
“你這老太也真是的，之前秋生小兄弟也是好心，你可把我們給嚇了一跳。
再說了，這就是一根拐棍而已，哪有什么身家性命重要，讓你兒子再幫你做一把不就行了嘛。”
“…做不了了。”
聞言，老嫗偏頭看著老五，眼中如似蘊含著無盡的悲痛：
“這是我那相依為命的兒子在上戰場之前給我做的，他……”
話到最后，她并未說完，但在場的眾人，那怕是文才這種反應遲鈍的，也紛紛意識到了什么。
那就是，這老太的兒子，只怕是戰死沙場了。
“老太，對不住。”
老五眼中滿是愧疚，連忙后退開來，閉口不談了。
“老婆婆，別太傷心了。”
秋生聽罷之后，也是趕緊安慰，心中也是醒悟了，難怪這老太身邊無人陪同，且還是一身破舊衣裳。
“那婆婆，你孤身來到這里，是……？”
老羅似是意識到什么，有些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起來。
“我來看看我兒子。”
果然，只聽老嫗聲音低沉的道：
“他就葬在這樹林之內，每年我都會走來看看他，陪他說說話，以免他一個人太過孤單了，已經十年了吧……老婆子我也不知道以后還走不走得動了。”
“十年……”
聽罷，林久默然，再度打量了一下這老嫗。
“太，太感人了。”
老五聽完，眼含熱淚，這是什么樣的母子之情啊，才能讓這位看起來年歲差不多有近六七十的母親這般蹣跚而來。
此時，他也想自己去世多年的母親了。
“嗚嗚”
一旁的文才也早已是滿臉淚水，一張臉皮皺的和這老嫗臉上的皺褶有的一比了。
此時，他卻是在看著林久，表情很復雜（找不到適合的顏文字，大家自行腦補表情）：
“師傅……”
不知是不是把自己代入了兒子的角色，他恨不得撲入到林久的懷里……
他語氣哽咽的道：“師傅你以后走了，我也會這樣去看您的，不，我天天都去！”
“一邊兒去。”
林久無語的瞥了他一眼，您特娘的真的是入戲太深，想的太多了，你這兔崽子老死了，你師傅我都不會死。
“老太，想來，您兒子還在的時候，一定很孝順您吧？”
老羅也忍不住道，語氣之中更是充滿敬意。
“孝順，他哪里孝順哦。”
或許是談論道引以為豪的兒子了，老嫗嘴角不經意的勾勒起了一絲笑意，但隨著講述的話中，卻變得有些苦澀和悲痛起來：
“我讓他小心點，不要去，他還偏不聽我的話非要去，然后……”
說到這里，她下意識的朝著林久看了看，卻發現林久正默默的看著自己，不由皺眉道：
“這位大兄弟，你這是怎么了，好像剛才就一直盯著老太婆我看？”
“呵呵，沒事。”
林久嘴角含笑的搖了搖頭：
“您繼續。”
“是啊，老太，您說說您兒子的事唄，十年前上戰場的話，那好像是打外面的哪些洋鬼子的聯軍吧？”
“是啊。”
老嫗點頭道：
“當初那一戰，可慘烈了，朝廷頂不住了，就強行征兵了，不過我兒子不一樣，他是自愿去的。”
說到最后，她聲音之中帶著自豪。
旋即語氣一頓之后，她語氣卻又變得驚恐：
“聽我兒子之后傳來的家書，說那些洋鬼子都是赤裸著膀子，渾身都長滿長毛，身高足有八尺，和野人似的，都是手持大刀，一刀下去就是一條人命！
我兒子的家書之中還說，這些野人都是殺了人之后，要喝人血的……”
“嘶！！”
隨著他的講述，一旁的秋生等人如似感同身受，不時的倒吸一口涼氣，或是面色痛恨。
“有點意思……”
林久在一旁安靜的聽著，眼中卻是一片沉靜。
隨著講述之后，秋生的面色變得兇狠起來：
“這洋人實在可恨！”
話落，他偏頭看向林久：
“師傅，以后若是有洋鬼子找咱們幫忙，咱們一定不能幫，管他們死活呢。”
“是啊，洋人都不是個好東西。”
老五點頭贊同道：
“林道長您本領這么高強，以后名聲肯定傳的更廣，到時候說不定就有洋鬼子請您相幫，您可別管他們。”
不等林久說話，老羅卻是搖頭道：
“話說，咱們還是先別管什么洋鬼子不洋鬼子的，還是先想想老太的事情吧。
老太要去這樹林之內看兒子，我們不妨幫個忙吧。”
“老太，要不我背您過去吧？”
老五也是連忙說道，下一刻又看向林久道：
“道長，我們先幫幫老太，等老太的事情處理完了再出發吧？”
“對對，師傅，反正現在天色也早，幫幫老太也耽誤不了時間。”
秋生和文才也是連連點頭。
“是啊，確實得把這里的事情先處理好。”
看著都盯著自己的眾人，林久有些感嘆的點了點頭。
“誒喲，不用麻煩了，不用了。”
一旁的老太連連擺手：
“你們自己的事情要緊，不用管我這老太婆的。”
“老太，你這說的哪里話，您兒子可是打跑了洋鬼子，為之奉獻自身性命的英雄，咱們可不能對英雄的母親視而不見，有事不幫。”
老羅皺眉道，看起來似乎是有些不滿。
“那多不好啊……”
老太還有些遲疑，看來是不好意思。
“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秋生也是相勸：
“我師傅是茅山弟子，從小就教導我們要尊敬老人，愛護幼童，團結我們華夏之人，您沒必要不好意思。”
“是啊。”
文才亦是點頭，旋即蹲在老嫗身前道：
“老婆婆，我背您過去吧，您給我們指路就行。”
“這……麻煩小娃子你了。”
老嫗抹了抹淚，臉上充滿笑意，似是對文才的舉動感到極為暖心。
“老羅兄弟。”
這時，卻聽林久冷不丁的開口道：
“你們應該是隨身帶了利器的吧，借來一用。”
“額，道長你怎么知道……”
老羅面上閃過一絲錯愕，但轉而就恍然了。
林道長可是能請‘神跡’降臨，劈了那叫大衛的大惡之人的‘神人’啊，發現自己帶了兵刃不是輕輕松松嘛？
而后他也不遲疑，點頭道：
“道長你是見了老太拐杖壞了，想給她重新做一把吧？”
說到這里，他語氣充滿贊嘆：
“道長就是道長，高義啊，而且想的也比我們遠，等之后我們走了，老太也有個東西趁手，您稍等啊，我去拿過來。”
話落，他直接奔著驢車走去。
而在這邊，老太已是帶著滿臉褶皺的滿足笑容，趴在了文才的背上。
“唔”
文才只覺得身子一沉，一使力之下險些沒站起來，加大了下力氣才猛然站起身子。
這讓他不由有些懷疑人生，自己竟然背不起來一個瘦了吧唧的老太太？
難道是之前被那蛻皮鬼吸干了？
“道長，給。”
這時，老羅提著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自驢車那邊走了過來。
“嗯。”
林久一邊隨意的應了聲，一邊接過大刀，在手中顛了顛。
嗯，還算趁手。
而后，他目光平靜的看向文才，吩咐道：
“文才，你把這老婆婆先放下，等用了干糧我們再出發。”
“啊，也是哈。”
文才先是一怔，旋即傻笑兩聲，蹲下身子放下了老嫗。
“師傅，是我太著急了，嘿嘿……”
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老嫗順勢站在地上，帶著一抹溫和的笑意道：
“沒事，沒事，等……”
就在這時，一抹明亮的刀光劃破虛空！
下一瞬，一個滿臉褶皺，還帶著笑容的頭顱直接飛上了半空！
這是老嫗的頭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