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俗人  第88章 女中呂布

類別: 歷史 | 架空歷史 | 貞觀俗人 | 木子藍色   作者:木子藍色  書名:貞觀俗人  更新時間:2020-06-21
 
草廬前,秦瑯見到了竇紅線,一位奇女子。

遠遠的,便看到竇紅線正在教兒子太平郎練武,只見菜園邊空地上,一年輕女子紅巾裹額,身穿白麻粗裙,手中卻舞一桿方天畫戟,腰間一副金丸彈弓。

那桿方天畫戟在她的手里卻翩若游龍,虎虎生威。

秦瑯看的不由的大為驚嘆,戟這種武器在秦漢時代較為常見,但是到如今基本上已經很少有人使用,甚至早就不是軍中制式武器了,在大唐,也就是皇帝的御駕儀仗里有專門的戟兵,比如后來唐太宗李世民征高句麗時,薛仁貴穿白袍持長戟殺出,大展雄風,讓李世民一眼賞識。

其實當時薛仁貴穿白袍持長戟不是故意要吸引李世民眼球的,而是他當時的身份恰好是李世民儀仗隊的持戟隊員,而皇帝儀仗隊里有五色服士兵,白袍也不過是他的儀仗軍服而已。

但薛仁貴拿著儀仗武器,卻能大展雄威,殺的高句麗人雞飛狗跳。

這反而在一眾拿長矛、馬槊的將校中極為顯眼,故讓李世民印象深刻。

說到底,長戟在春秋戰國時代源于戈,當時武器鍛造技術不夠,劍只能是短劍,士兵們裝備長戈、戟,比起長矛來既可刺又可勾。

但到了如今,戰將們都用馬槊,槊刃更長更鋒利,擁有極強的破鎧甲能力,這是戟遠比不上的。

方天畫戟是戟的一種,以其戟桿上的彩繪以及月牙形利刃的戟尖而聞名,可砍可刺可勾。

秦瑯在長安的翼國公府里也有方天畫戟,秦瓊府上也有,甚至三品以上大將家都有,門內列戟,以示功勛。

僅僅只是一種禮器了。

可竇紅線舞起這丈八方天畫戟來,卻極為嫻熟,秦瑯一眼就看出這畫戟絕不是樣子貨,這重量一般男子只怕都舞不來。

難怪秦瓊曾經跟秦瑯說到過,隋末之時,涌現出無數的英雄豪杰,其中也有些巾幗英雄,其中有兩位公主便十分有名,其一是大唐已故平陽昭公主,李三娘一桿銀槍,在李淵還未入關時,便在長安地區招兵買馬,攻城奪地,引李淵入關時,其麾下更是多達近十萬大軍,其聲勢比李淵還要猛。

后來在抵擋突厥入侵之時,鎮守太行山上關隘,中帶毒流矢而亡,李淵下詔特以軍禮下葬,是古往今來公主中第一人。

而另一位公主也是極其了得,便是河北夏王竇建德之女竇紅線,昵稱線娘,封號勇安公主,她親自招募訓練了一支女軍,為竇建德御營后隊,隨父出征,屢立戰功。

若不是后來遇到了羅士信,私奔出走,只怕天下又多位女戰神。

一般人印象里,女子總是柔弱的,打仗更與女子不沾邊,可天下也從不缺女中豪杰,巾幗英雄。

“懷良拜見嬸娘!”

雖然面前這個女子看著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可是輩份不能亂。

秦瑯大禮拜見。

那邊竇紅線收回長戟,拋給兒子,她抬頭打量了秦瑯幾眼,“三郎已經長大了,跟嬸子也生疏起來了?當初在瓦崗,在洛陽時,你可沒這么見外的。”

秦瑯愣了下,倒是沒料到原來竇紅線跟以前的他很熟,想想也是,秦瓊跟羅士信什么關系?生死兄弟,那感情比跟程咬金還要更親一些,秦羅兩家自然也便是通家之好。

“請嬸子見諒,我先前打馬球時落馬傷了腦袋,好多過去的事情都記不太清楚了。”

竇紅線剛練完戟,渾身汗水淋漓,胸脯起伏,臉上兩團紅暈,看的秦瑯趕緊轉移目光。

“自當初洛陽一別,我們也有七年沒見了,你到長安的時候,我剛好已經離開了,當初我在長安聽聞你母親兄弟姐妹們的惡訊時,心痛不已,萬幸的是你逃出來了。一晃這么些年了,你已經長成一個男兒漢了,聽說你現在已經爵封翼國公,勛加上柱國了?還當了什么鎮撫司的司丞?”

秦瑯也不由的感嘆。

“我阿爺也總念起羅叔,說若是羅叔還在多好,百戰開太平,可戰神猛將卻沒能看到太平日。這些年我阿爺也有尋找嬸子,卻沒想到嬸子居然在這洺水,更想不到我羅叔有后,孩子長這么大了。”

竇紅線招手叫來太平郎,把孩子摟在身邊,撫著他的頭道,“當初我對李唐皇帝父子怨恨,也對羅郎失望,一時負氣之下便獨自離開了長安,那時還不知道已經懷有身孕,后來到了洛陽遇到了楊姐姐,得她收留在那落腳,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可孩子出世,卻就沒了父親。”

竇紅線帶著孩子來洺水祭祀羅士信,最后便干脆留在此隱居。

“嬸子這些年為何不回長安呢?我阿爺若是知道羅叔有后,肯定會極為高興的,也定會為太平郎向朝廷請求撫恤,讓太平郎繼承羅叔的勛爵還有家業。”

竇紅線搖頭。

“我恨李家人,也惡長安。”

李世民當年俘虜竇建德后,曾經親口承諾過不殺,但到了長安后,還是殺了。

對于竇紅線來說,唐夏兩國之爭她不想說什么,可李唐殺了他父親,這便是殺父之仇。

“三郎現在是鎮撫司丞,來洺水難道是沖著我們這些反逆余孽來的?”

“嬸娘誤會了,我此來幽州是有另外公干,來洺水是阿耶特意交待要來拜祭羅叔,之前我經洛陽時也在邙山拜祭過羅叔和裴公父子的墳了。”

秦瑯勸說竇紅線隨他返回長安,并承諾會盡全力幫助太平郎繼承羅士信的勛爵家業。

“都這么些年過去了,誰還記的羅士信呢?”

“嬸娘莫如此說,我父親就忘記不會忘記羅叔這個兄弟,還有如今的太子殿下。”

竇紅線對李世民印象極差。

“當初洺水之戰,若不是他讓羅郎率二百勇士入城替換王君廓,也不會戰死洺水城了。整整八天,血戰八日,二百死士幾乎死絕,八日不見唐軍來援,最終羅郎城破力盡被俘,不屈而死。”

她將羅士信的死,歸之為李世民的責任。

而自己的父親,又是死在李世民的言而無信之下。

“嬸子,其實當初朝廷殺夏王,皆是陛下之意,太子也曾力勸不殺,可終抵不過一道圣旨。”

“那洺水城呢?”

那邊蘇定方聽了許久,忍不住插嘴。

“線娘,其實洺水城之戰,我事后詳細打聽過,對這事比較了解。當初劉黑闥起兵為夏王復仇,燕趙男兒皆奮勇而起,個個慷慨悲壯,然后唐軍集結各路大軍而來,我河北軍終究倉促而起,最后不得不徐徐北撤,以暫避鋒芒。”

當年那一戰,確實是極為壯烈。

劉黑闥起兵后很快席卷河北,一路殺到了黃河邊,眼看就要打到洛陽去了。

李世民親自掛帥出征,統兵來戰,雙方接戰,打了幾場,劉黑闥發現李世民兵精將猛,而且打的很穩,眼見沒有什么機會,他便主動后撤,以求內線機動做戰,引誘李世民深入河北,以尋找殲敵機會。

一個撤一個追。

最擅長突擊和追擊的李世民,卻絲毫沒有在劉黑闥撤退過程中找到半點機會,一直到了洺州一帶。

這個時候,洺水城內當地大族見唐軍勢大,趁機奪取降唐。

洺水此時在兩軍中間,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必爭之地,對劉黑闥來說,占據洺水,便能維持他在這里布置的防御線。而對李世民來說,若能拿下洺水,便成功的撕開了劉黑闥的這條防線。

雙方都急忙出兵想要搶奪洺水,李世民為了爭搶時間,特派了王君廓統一千五百輕騎急馳前往,最終先劉黑闥一步進入了洺水城。

而劉黑闥雖晚了一步,但依然還是比唐軍大部隊先到一步,他立即包圍了整個洺水城,然后四面攻城,當時正是寒冬,洺水城四面的護城河水早就結成了堅冰,洺水城危急。

偏偏王君廓為了早點進入洺水,一千五百輕騎是輕裝疾行,沒有帶什么裝備補給,此時面對劉黑闥的圍城大軍,王君廓雖猛,可手下的疲憊輕騎也很不利于守城。

李世民帶著大軍趕到,雖然發起猛攻,可始終撕不開劉黑闥的陣線。

在關鍵時刻,羅士信請纓,愿意率小股敢死隊尋找機會沖入洺水,接應王君廓。李世民認為這個計劃可行,利用大部隊佯攻,創造機會,讓小股部隊趁天黑之機突破防線進入洺水城。

當時李世民比較自信,認為頂多有一兩天就能撕開劉黑闥的防線,于是便同意了羅士信的計劃。甚至在考慮到王君廓的輕騎此時經歷急行軍、守城戰后,疲憊不堪,于是決定等羅士信入城后讓王君廓帶騎兵突圍出來。

李世民最擅長突擊、追擊,靠的正是他麾下的精銳騎兵,這些騎兵數量不多,但每一支都是精銳王牌,李世民不想讓這些精銳騎兵損失在洺水城,因為輕騎根本不適合守城,不如撤出來在城外,更有發揮的余地。

可正是這種自信,最終害死了羅士信。

當天,羅士信成功在秦瓊佯攻掩護下,率二百死士突入洺水城,李世民在城外以旗語遙令王君廓率輕騎出城突圍。

最終王君廓帶著千余輕騎殺出,羅士信帶二百死士接防洺水。

可隨后下起了大雪,大雪阻滯了李世民隨后的進攻計劃,足足八天,李世民一次又一次的攻勢都被劉黑闥擋下了。

八天后,劉黑闥終于攻下了洺水城,羅士信被俘,拒不投降,被殺。

當時羅士信如果稍低個頭,跟李世績、李神通他們一樣,兵敗之后投降,有機會再跑路也是可以的,但戰神羅士信不肯投降,最終被殺。

蘇定方感嘆著道,“當時洺水之戰是巔峰對決,雙方都很厲害,士信入城,其實也不算失誤,畢竟對于一位統帥來說,考慮的是全局,只是后來發生了意外,這個意外是老天導致,人力難違。”

在李世民的眼里,當然沒有說王君廓的命比羅士信的更值錢,當時考慮的只是如何守住洺水城,他唯一的失誤,就是當時不應當把王君廓和那支騎兵撤出來,否則洺水或許就能堅持到唐軍救援了。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阻滯了唐軍的攻勢,最終讓一代戰神隕落。

竇紅線不管這些,她恨李淵恨李世民,恨他們殺了她的父親,又害了她的丈夫。可蘇烈與南陽公主的話,讓她不得不為兒子考慮。

兒子說想去長安,那她也只能同意。

“三郎,我此生都不會再踏入長安半步,但是太平郎想去長安,我不能攔著他,我就把這孩子交給你了,讓他拜你為義兄,到了長安拜你阿爺做義父,拜托你們替我照顧他。”

“那嬸娘?”

“我就留在這,這里有他的廟,常去廟里看看他的雕像,好像又見了到他一樣。”

此時的竇紅線年齡不過二十七歲,對于一個女人來說,這本來正是花季之時,但她卻已經心死了。

她舍不得兒子,但又不想阻礙兒子去外面的自由與夢想。

曾經當過公主,也當過國公夫人的竇紅線,已經不再稀奇什么榮華富貴了,經歷萬山千水,早就看淡一切,可兒子還小,她不能替他決定他的未來。

竇紅線不肯去長安,她讓太平郎拜自己為義兄。

秦瑯和太平郎跪在地上,一起磕頭起誓,這也便算是延續了兩家的情誼。

“蘇大郎同行如何?”秦瑯問蘇定方。“你是太平郎的老師,有你幫忙照看太平郎更好。”

蘇烈并不想去長安。

他也只想隱居在這里,就陪在竇紅線身邊,哪怕她不肯接受自己,那么遠遠的看著她,保護她也就足夠了。

“蘇大郎莫非是另有去處?”秦瑯笑呵呵的道。

蘇烈眉頭一皺。

秦瑯直言,“其實我此次來,正是沖那些人來的,他們絕不會有好下場,我勸蘇大郎還是莫要與他們牽扯上為好。”

“我已經拒絕過他們了。”蘇烈也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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