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畝的洼地,改造過后,得稻田六百余畝,另有百來畝改造成小島果蔬菜地,剩下約有三百畝左右的水面。
趁著還沒有下雨積水,秦瑯正張羅著家丁將一些發酵過的雞鴨糞撒入塘底。
“這些糞肥撒入田里豈不更好?”
老王不解,他種了一輩子地,但從沒有養過魚。唐人對于種地施肥,其實早就明白,糞做肥的利用甚至能上溯到秦漢以前,到如今,普通百姓都明白糞肥的重要性,所以會積糞,就連野外的牛羊糞也不會浪費,會拾回家中積肥。
不過老王明顯不明白為何新挖的塘底要撒糞。
“咱們這個塘之前只是水洼,很淺,這次經過了清淤深挖,因此底下沒有了淤泥,是硬底,這樣的新塘緩沖能力差,有機物不足,水就沒肥力,魚難以養活養肥。魚其實也需要肥的,所以我們現在先撒下發酵過的雞鴨糞其實也是在肥地,讓底下增加一層肥泥,等水放滿后,養一養水,便可以下魚苗了,那樣魚才能長的快長的肥。”
養魚肯定也是有很大學問的,雖說秦瑯也不太懂這些,但沒吃過豬肉起碼也是見過的,知道如果是那種老塘,便需要定期撒入生石灰,撒生石灰的作用則是用來消毒,也可帶水撒入,給魚治一些魚病。
甚至撒生石灰還得看天氣,比如雷雨啊、悶天等就不能撒,也不能跟酸性的東西配伍使用等。
生石灰說到底還是起到些抵制有機生物過多的情況,維持塘內生態平衡。而現在新塘,缺的就是有機物,曬塘消毒后,撒糞添肥就是要建立有機生物存活的土壤環境。
“魚不是吃草嗎,還吃糞肥?”
“魚這東西養起來很講究的,不是那么簡單的。一個魚塘多大,養多少魚,養什么魚,都非常講究,比如說吃草的,其實主要是草魚,草魚一般就活動在近岸或是水塘的中下層,它們主要吃草。但是如鰱魚,則主要活動在水的上層,喜歡吃綠藻等,而胖頭魚活動在中上層,喜歡吃的是水里的浮游蟲子等,青魚則一般活動在塘底,吃螺、蚌等為主,而鯉魚和青魚習性類似,也活動在底層,食螺蚌等為主。”
鯉魚被道教尊為赤暉公,甚至民間傳說鯉魚躍龍門,燒尾而化龍,黃河鯉魚更是身名遠揚,成為古代人極推崇的一種美食。
道家尊崇鯉魚,將鯉魚與仙聯結一起,故道家禁食鯉。
當今天下是李家天下,李家又以老子尊為祖宗,并繼而推崇道教,武德八年曾詔定先道次儒后釋的排序。
不過眼下大唐并不禁百姓食鯉,只是道家信徒禁食鯉,要等到唐玄宗時,尊老子為太上玄元皇帝后,李隆基才正式下詔禁天下人捕鯉食鯉。
所以眼下,關中地區的百姓,吃的最多的魚其實還是首推鯉魚,尤其是黃河大鯉魚名頭最響。
秦瑯打算在這三百畝水塘里主養四大家魚,另外也養鯉魚,這五種魚生居魚塘中不同層次,不會沖突。
至于什么黑魚、鯰魚這些,秦瑯不打算養,這些屬于食肉魚,會吃魚,什么蝦蟹這些玩意,打算少量投養一些,少養些可以為鯉魚、青魚提供食物,也能收獲些。
至于說鯽魚之類的,就全看它們自己繁殖能力了。
“老王啊,現在就差不多可以去各地找漁民預訂魚苗了,只要有這五種魚苗,我們都定了,讓他們給我們留著,等開春后就開始放苗入塘。”
這年頭養殖行業都不算成熟,最大的問題不是你想養什么就養什么,還是缺少苗,沒什么專門的養苗子的,基本上都是漁民們捕魚打網時捕撈到篩選下來。
所以秦瑯打算以后要自己搞點魚苗養殖,繁殖、篩選、運輸、賣苗,掌握養魚的上游源頭,就跟他養雞一樣。
現條件下,秦瑯其實也沒有人工繁殖魚苗技術,他搞不出那種激素,也沒那條件,只能說自己養,然后到時捕撈篩選魚苗,比起野外捕撈肯定要強上許多。
不過一般優秀的老漁民們,都能掌握一些魚產卵的卵場,這些漁卵場其實都是天然形成的,有獨特的水文水溫條件,所以魚每年都會定期前往產卵,因此在特定的時間里去捕勞魚苗,其實是有條件的,只不過販運魚苗會比較困難,尤其是遠了更不行。
“這堤還要加固一下,開春化凍之后,就要把桑樹全種起來,到時桑葉養蠶,富余桑葉還可以喂羊,尤其是曬干后還可存做羊的過冬糧。”
桑樹既可固堤,又要養蠶喂羊,羊糞可肥田喂魚,羊毛羊崽又能賣錢,魚糞淤泥又能肥桑樹,可以說這是很優秀的養殖經濟模式了。
“不種柳嗎?”
“柳樹經濟效益不高,我們這就不種了,全種桑樹。塘中間那些堆起的土石堆,不適合種稻,就種些棗樹核桃樹櫻桃樹梨樹這些果樹,再種點瓜果蔬菜。到時有河底淤泥,又有水,能保證些收成。”
秦瑯站在堤上,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他描繪出來的未來遠景,令老王憧憬不已。
對于秦瑯的話,他深信不疑,再不置疑了。
而對秦瑯來說,其實這里不過是他的一塊實驗田,一塊實驗生態養殖,新型莊園經濟的實驗田,只要這塊實驗田成功了,那么以后這個模式就能全面推廣,能產生更大的收益,甚至也能讓更多人受益。
“三郎,最近隔壁那老李天天賊眉鼠眼的過來偷偷張望,這老家伙是想偷學咱們呢。”
“讓他學吧,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再說了,這新的莊園經濟模式一出,只要有心人,都能看出來門道的,所以想瞞也瞞不住,倒不如大方的讓他們來學習。當然,光靠看,沒個幾年也難以琢磨透,你可以直接跟老王說,若是他愿意交點學費呢,我們可以直接傳授技術,讓他過來親自跟著學習,咱們也不會要他多少學費的,讓他考慮一下。”
“三郎,可不能教,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哩!”老王急道,這位老王,總是處處為主角著想。
“與其讓他們自己瞎琢磨,還不如收點學費教他,反正他自己琢磨早晚也能琢磨出來的,現在教還能收幾個學費不是么?再說了,等他們學會以后,肯定也會想跟著干,到時我們正好可以向他們出售雞鴨苗子豬羊崽子甚至是魚苗子等,這不挺好?”
后世多少搞養殖的沒賺錢,賺錢的全是賣苗子的?
老王一拍大腿,“三郎說的倒是咧,有道理。”
秦瑯哈哈一笑,其實他愿意傳授一個是因為這東西別人看幾次,慢慢琢磨總能琢磨出來,二個則是這里畢竟是京畿,背靠長安京師,養殖市場很大,就算教會些徒弟,也不會市場飽和,這年代,副食品經濟市場,永遠都是供不應求的。
“快過年了,也要開始準備年貨了。”
秦瑯背著手往回走,緊挨著這片塘的便是秦家的莊子,現在新修個塘,不但能解決訊時的內澇問題,甚至在旱季之時,還能為自家莊子提供水源呢,一舉多得,廢地變為寶地。
不說這一千畝地升值了多少錢,就是秦家原來的這幾百畝莊子地,現在也是立即價格大漲的。
這才叫開發,這才叫改造,只是低買高賣,那不過是個倒爺。
“天氣晴好,正好腌熏臘。”
秦瑯讓老王記下,要各地雞鴨場這段時間加大宰殺量,那些達到四五斤的公雞公鴨子和閹雞閹鴨,就不用再養著了,分批宰殺,做成腌熏臘味,或是加強秦家在長安與周邊各城的鋪子里的雞鴨等供應量。
“要過年了,價格可以稍放低點,也讓大家過個肥年,咱們呢也趁機清清場,反正這雞鴨長四五斤再長也長不了什么,繼續養下去飼料不少吃,肉卻不怎么長了,養著不劃算。”
“搞個活動,五百錢三只雞,每只都差不多四五斤,任選!”
“這價格也太便宜了!”老王趕緊喊道。
“所以說這叫做活動嘛,限時三天!這次要把咱們翼國公府的口碑牌子打響,讓大家以后買雞買鴨首先就想到咱們家的,等將來咱們這羊啊豬啊魚啊也上市了,大家肯定也會爭相來買的,所以說,不會虧的。”
老王明白,原來是要賠本賺吆喝啊。
回到莊里,家丁們還在那里翹關舉石,舞刀弄槍的訓練著,一位內侍趕緊迎上來。
“見過翼國公!”
內侍派宦官過來傳口諭,解除對他的禁令,召他回長安入東宮奏對議事。
“這馬上就要過年了,我這莊子上最近很忙啊。”
出乎內侍的意料,秦瑯并無欣喜,甚至都不想回京。
那內侍極為意外,只得苦勸道,“翼國公,可是這是陛下諭旨。”
秦瑯不以為然道,“我被免官奪職,甚至逐出長安,這可不僅是陛下諭旨,是還經過了政事堂宰相署名,經過了門下省審核后發出的制書。如今沒有中書門下的制敕,我如何能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