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窮了也知道借錢,朝廷窮了當然也可以借錢。
秦瑯的話確實沒毛病。
不過對皇帝來說,問題在于,朝廷缺的錢不是一星半點,需要的是一大筆錢,找誰借,誰能一下子拿出來這么多?
不過這個問題在秦瑯看來,不算什么問題。
朝廷啊,擁有整個天下,不說其它的,就是每年的租賦收入就是一筆不得了的資產保障了。所以朝廷要借錢,是優質債戶。在后世,哪個銀行不想給政府借點錢?
就如英國,欠了銀行不知道多少錢了,年年欠年年借,越欠越多,銀行還巴不得多借點,為何?因為數額大,利息收益穩定啊。
大唐之前是放債,朝廷給各地方衙門一筆本錢,然后讓他們拿著這個錢,找捉錢人做債務外包,由他們去放債要債,用利息做為公廨的開支。
利息還很高,月息百之八,年息幾乎就是本金一倍。
李世民還真沒想過要靠借錢來渡過財政危機,畢竟朝廷可以通過加稅、攤派啊等等方式弄錢,哪想過要借錢過日子啊。
“借錢只怕又會引的那些豪門大賈不滿,估計不會有多少人愿意借錢給朝廷的。”李世民道。
在他想來,要借錢,又是大數字,那只能找那些有錢人借,誰有錢?自然是五姓七家這種幾百年的大士族,是朝中的那些宗室勛戚們,但李世民覺得自己之前對這些人幾番打壓,估計這些人心里也不滿他,現在又要找他們借錢,只怕會被拒絕。
“陛下,咱們是借錢,又不是搶錢。那些有錢的人家,不論是宗室,還是勛戚貴族,或是士族豪強,哪家不放債收息?甚至就是皇家也一樣拿錢放債,連官府也放債的。所以放債是很劃算的。”
這就好比銀行,肯定喜歡放貸,因為有利可圖啊。
而借錢給朝廷,秦瑯覺得很穩當,不用擔心還不起,畢竟朝廷到時隨便哪劃拉一塊地或是點礦給你,都夠本加息了。
更別說,這種貸款是大額貸款啊,你放給百姓商人,一人能貸多少?
李世民擔心的是沒人肯借,秦瑯卻覺得借錢給朝廷,只賺不虧。
“陛下,臣以為可以把這次的借錢,和鹽鐵新政結合起來推出,臣有個初步的設想······”
李世民、魏征、馬周三個聽完秦瑯的一番講述,個個怔了許久。
在秦瑯看來很簡單的東西,三人卻花了很長時間消化理解。
秦瑯終于又回長安了。
其實他在鄉下也沒住多長時間,也就干了一件事情,就是把莊子邊那片水洼地改造了一下,而且還沒開春,只做了基礎改造,水塘沒正式蓄水,魚苗還沒弄來,堤坡也還沒種桑樹,岸邊的豬舍里也還沒有豬,雞鴨棚里,也都還沒有雞鴨遷過來。
一切都還沒開始,但秦瑯卻還是在年前離開了莊子,返回長安。
李世民很急,他同意了秦瑯的計劃,要求他立即回長安主持執行。
轉運司衙門,秦瑯選址在城東中門的春明門內隆慶坊,整個一坊之地全都劃給了秦瑯,這里靠近城門,離皇城也近,并且又有水渠經過,西南一坊就是東市。
當然,還有個比較重要的原因,是秦瑯覺得這里離平康坊近,這樣便于他上下班方便。
新組建的轉運司,下設了度支局、鹽鐵局、轉運局、常平局、市易局和鑄錢局六個局,秦瑯總領司務,馬周被皇帝授為轉運副使來做秦瑯的副手。
司中各局所需人手,于京城百司抽調。
為了能夠便于轉運司開展起來,皇帝還正式下詔,分天下為十五道,每道設觀察司和常平司,觀察司采訪使負責一道之監察,檢察非法,監督官吏,巡察州縣,并主持道中科舉考試。
常平司則是負責一道財稅、常平倉、市易、鹽鐵、漕運、鑄錢、河渡、水利等事。
這兩個司都是道級機構,但互不統屬,直接隸屬于朝廷中央的三省和轉運司,他們對本道下諸州的管轄事務全權負責。
這兩相司實際上就是相當于中央衙門的派出機構,對于道內的行政、軍事方面,并沒有管轄權,他們主要就是一個管監督、科舉,一個管財賦、錢糧。
這既有利于朝廷對現在天下三百多州管轄不過來的情況緩解,同時又不用擔憂道級行政區劃設立后,地方權力過大,難以控制。
僅設立部份派出機構,下設部份權力,無疑是一個折衷之策。
這個新設立的轉運司,讓長安城上下都有點驚訝,但當看到皇帝詔令中授任的首任轉運使是秦瑯時,所有人又都沉默了。
這位秦三郎還真是打不倒啊,這么快又復出了。
他當了這個一眼就能看出來權力無比巨大的轉運使,大家覺得一點也不稀奇。
轉運司的轉運使品級為正三品,與六部尚書品級一樣,甚至比九卿五監還要高一級,這已經是跟宰相中的侍中、中書令同級了。
副使正四品,連下面的六局的令,都是從五品職。
“不愧是皇帝的御貓啊!”
鄭善果聽說了秦瑯出任轉運使之后,坐在書房里長長嘆聲。這個年輕人,太得圣寵了。
想看他摔跟頭,結果他一次比一次更得皇帝賞識。
“仁叔,給我把這副蘭亭序收起來,一會我拿去送人。”
“阿郎,這副王右軍的蘭亭序可是你的命根子啊,多少人千金來求,你都不肯割愛呢?”
鄭善果卻只是嘆氣,“終究不過是一副字畫而已,我鄭家再不轉變想法,危矣。”
“阿郎要把這字送給誰?”
“送給新任的轉運使!”
管家沉默了,鄭家跟秦三郎的恩怨,早已經糾纏不清了。鄭家被秦三郎打了多少次臉,幾百年的士族名門,哪能甘休,可現在阿郎居然要把這字送給秦三郎,這是要徹底低頭了嗎?
“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一時低頭,不算什么。”鄭善果起身,這位老者的眼里,滿是復雜。
鄭元璹的除籍為民,對鄭家來說是雪上加霜,原本鄭善果還在想著,自己老了,以后還有堂弟鄭元璹接管家族,哪怕暫時被打壓,以鄭家的底蘊,不出十年總能東山再起的。可現在,鄭家老一輩的都被踩到了泥底,小一輩的上不了臺面。
再這樣下去,鄭家就要徹底的被博陵崔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他們甩開了,甚至就是京兆韋杜、蘭陵蕭氏等也要爬到他們鄭家頭上去了。
鄭善果坐不住了。
他知道,這一切其實跟秦瑯無關,秦瑯算什么?一個幸進小人,庶族地主家的婢生子,哪怕是秦瓊這位軍功新貴,鄭家也是心里瞧不起的。鄭家如今的困境,都是當今天子的態度導致的。
那位新皇卯著勁,要逼鄭家低頭,要逼鄭家向他跪服。
鄭善果不肯,不從,于是一次次的被打壓,偏偏鄭家總有把柄落到他們手里,連喊不服的理由都沒有。
士族雖說一體,可很多時候也是勾心斗角的,只要皇帝不是直接表態沖全天下的士族去,僅僅只是沖某一家某一族的話,其它人并不會感同身受,也不會兔死狐悲,甚至會有人暗自竊喜,甚至是暗里踹兩腳。
哪怕是姻親,也是這么現實殘酷。
隆慶坊。
隆慶坊在皇城之東,坊區要比皇城大街南在的諸坊大許多,一坊占地兩千余畝。隆慶坊中中曾經地下有泉眼涌出,地面塌陷,形成了千畝隆慶池。
秦瑯挺喜歡這片水池的。
池邊亭中,鄭善果將蘭亭序送上。
秦瑯打開看了幾眼,倒是不陌生,后世學過書法的人,誰沒臨摹過這副字呢,太有名了。據說李世民曾經異常喜歡,后來還將之陪葬陵中,從此世人再沒見過真跡。
“這莫非是王右軍真跡?”秦瑯問。
“正是。”鄭善果有些自豪的道,天下人追捧的蘭亭序在鄭家已經保存了百余年了。
只是秦瑯并沒什么過于激動之色。
一副字畫而已。
畢竟他小時侯雖學書法多年,可一直都不曾喜歡過書法。
“老夫知道鄭家與秦三郎有過不少誤會,如今送上這副蘭亭序,想要化干戈為玉帛。”
“鄭公何出此言呢,滎陽鄭家與我秦家哪有什么恩怨誤會,當初兩家差點結親,后來未成,這事不也就過去了。”
鄭善果也不爭論,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此告辭!”
秦瑯呵呵一笑,“鄭公,這副畫帶走,太貴重了。”
“區區一副畫而已,送出去的禮豈有收回的。”
“鄭家千年底蘊,確實讓人羨慕。不過這禮我還是不能收!”
“那請秦三郎代我轉呈陛下吧。”
鄭善果這話也是讓秦瑯有些驚嘆。
“鄭公,秦某倒是有個忙想請鄭公相助。”
“盡管說!”
“秦某想請鄭家借點錢。”
這下輪到鄭善果怔住了。
“不是我借,是轉運司想向鄭家借點錢!”
“多少?”鄭善果怔了下后,很快恢復了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