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煙雨濛濛,楊柳依依。
長安城。
太極宮中,皇帝太極殿臨軒唱名賜第。
此次共開七科考試,省試后再參加殿試的卻只有進士科,皇帝臨軒唱名賜第,也只對進士科的新科進士們。
一甲賜進士及第,二進賜進士出身,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因為今科錄取人數多,因此皇帝親自唱名的只有一甲三人,又稱三鼎甲,分授狀元郎、榜眼、探花。
二甲、三甲由今科知貢舉的主考官秦瑯代為唱名,稱為傳臚。
貞觀元年新科進士共錄取三百六十名,皆特賜緋袍,戴梁冠,上金殿。
一甲三人分別依次上前跪謝皇恩,接受皇帝親賜的進士及第金牌。而二甲三甲則分班上前,受賜銀牌。
傳臚完成,新科進士由禮部官員高舉金榜領路出宮,置榜龍亭,復三跪九叩,然后由金吾衛護衛游長安街。
進士科比其它五科倍受恩寵,頓時進士科一時榮耀無比,明經科等徹底被比了下去。在這些閃耀的新科進士中,年輕的主考官秦瑯當然也顯得更加耀眼了。
新科進士的狀元郎是來恒,榜眼是來濟,探花則是上官儀。
來家兄弟倆同中進士,還分攬狀元、榜眼,因為兄弟倆與秦家的關系,還被人趁機彈劾說秦瑯科舉舞弊,只不過因為點狀元榜眼的是天子,殿試又是皇帝親自主持,所以那彈劾的官員反被貶謫嶺南,證實了秦瑯這主考的公正。
三百六十名新科進士,倒是有三百多人庶族地主出身的讀書人,皆因這次名門士族子弟,基本上都是參加明經科的,誰也料不到這次明經科地位這么慘,進士科獨重,想改都來不及,于是乎,榮耀皆歸于這些寒門士子了。
皇帝還特在曲江賜宴新科進士。
放榜第二天,許多新科進士們去平康坊翼國公府登門拜訪,要謝師。
卻發現秦瑯已經離京了。
秦瑯參加完曲江進士宴后,第二天一早就送秦瓊出京赴任了。
本來秦瓊早就要離京了,是李世民一意挽留讓他晚點再走,一留就到了三月。
渭河北岸,秦瓊看著秦瑯那片澤地,有許多百姓正在那里奮戰著,秦瑯拔下了不少錢糧,雇傭招工,改造這片澤地。
一萬多畝的澤地,一橫一縱的先是規劃出了兩條河渠,然后又有二級三級渠道數十條,把這萬畝地分割如網狀。
緊接著便是用松木樁、石頭壘壩筑堤,然后清淤抬田平地。
一級水渠又可充當運河,運輸木石淤泥。
另外在四面,秦瑯又向咸陽縣新買了一片地,直接開挖成水塘,以蓄洪和養魚種藕。
附近招來的數千百姓,挽起褲腳擼起袖子正賣力的干活,包兩餐,頓頓有雞鴨魚肉,雖然說幾千人吃飯,大鍋里其實也看不到啥肉,可起碼每天也是有幾十斤肉爛在鍋里啊,更別說飯管夠管飽,另外還打工分給工錢。
大家的積極性自然是高。
“阿爺,你看這片地,總共是兩萬畝,拋去水渠、坡堤、水塘,還能改造出一萬畝的水稻田來,堤坡還能種桑,塘里能養魚,岸邊可種藕,我這里還要建養豬場羊圈,雞鴨場等·······”
“你這樣改,真能防水災?”
“改造完成后,就算是三五十年一遇的大洪水也不用擔心了,平常的雨澇更不怕,有這么些河渠可疏通引流,而且我這地都是抬過了的,四面有圩堤,大水可攔于外。”
秦瑯的改造很簡單,就是后世淮河一帶普遍的圍圩造田,建圩堤,圈起一片田來,就算有洪水,圩堤內也是安全的,除非是那種百年一遇的大洪災,才有可能漫堤或破圩。
“這得花不少錢吧?”
“買地沒花多少,前后花了六千貫,本來要不了這么多,我多給了點,免的說我借勢占朝廷便宜,另外改造這塊花費大,買松木買石塊,另外雇工請人,前后七七八八的加起來,得兩萬貫吧。”
秦瑯暗暗心驚,這片水澤荒地,居然投進去近三萬貫錢。
“你哪來這么多錢?”
“阿爺,這兩萬多貫也不是一次性就拿出來的,也是分批投入,我現在雞場鴨場效益不錯,另外莊子上本也有產出。”
“你別糊弄我,去年大災,都沒了節余,今年剛春播,哪有收成?”
“主要是工商這塊賺錢,酒、糖,這兩個是大頭,盈利不少,另外去年我就在幽州也搞了商號,參與幽州邊市貿易,還有就是我收購了一些茶場,眼下新茶上市,我們茶莊的新式炒茶在貴族士族里還是比較受歡迎的,打入了高端茶市場·······”
對于秦瑯這樣的穿越者來說,賺錢從來不是什么大問題,尤其是他們爺倆如今的地位而言,只要不吃獨食,那么賺錢確實比較快。
白糖現在就如同是印鈔機一樣的源源不斷來錢,酒茶也是利潤很大,秦瑯還已經在著手安排進軍鹽業市場,準備也弄些鹽場制鹽,然后向朝廷買鹽販賣。
這些買賣,其實沒啥太大的技術含量,真正需要的是地位。就跟后世八九十年代時,那些倒爺們一樣,得有背景,那么就可能輕易的賺錢。
別的貴族豪門們也都是這種路子,工坊、商隊、放貸,然后賺了錢再又拿出大半來買田置地,土地收益是最穩固的,尤其是掌握了土地后,還能進一步捆綁那些依附于土地的佃農,有地才有人,而有了人又能發展工商業,這才是他們千百年不倒的秘訣所在。
秦瑯的路子與他們有些相像,又有些不同。
比如咸陽這地,其實并不是不能改造,也不是沒有人看的到,只不過那些豪門大族不愿意弄而已,這種事投入高本錢大,不太劃算,他們有錢直接去買好田方便的多。
正常情況下,花近三萬貫改造得出這么萬把畝田,得多少年才能回本啊。
秦瑯卻沒那樣算,或者說他也沒想走傳統農業的路子,他有把握能把廢地變寶田,可防洪水,又能保收益。
咸陽縣令最近天天跑來這里,秦瑯給衙門六千貫錢不說,還在災年雇傭了這么多百姓做事,對于咸陽縣可謂是做出了突出貢獻的。
當然,秦瑯除了花六千貫買地,也是讓阿黃又花了幾百貫上下打點了咸陽縣里,上至縣令下至胥役,都沒少了那份好處,這樣豪爽大方的貴人,咸陽縣令如何不感激,于是他向朝廷也是連上了好幾道奏折,說平康坊秦家造福鄉里云云。
對于秦家這邊工地,也是全力配合。
三月里的天氣多變,昨天還是明光明媚的好春光,結果今天就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
秦瓊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就送到這吧,我此去靈州,不滅梁師都不回京,京城家里就由你照料了。”
秦瓊是孤身上任的,崔氏和幾個兒女都是留在京中的。沒有皇帝特許,封疆大吏們誰敢帶家眷子女上任呢。
“其實按現在的情況,滅梁師都也要不了多久,如今每月都有存滅梁封樁錢,另外轉運司也一直在往靈鹽運送錢糧器械過去,照這勢頭,不用三年,等到明年,說不定就差不多了。”
秦瓊笑笑,“其實滅梁師都,用不著多少兵馬錢糧,關鍵還是突厥人。”
“阿爺說的是,我這里還有一件秘密武器,等過段日子,我給阿爺送到靈州來,說不定到時就能來個閃擊戰,出其不意的以迅雷之勢滅了梁師都,打他突厥一個措手不及。”
“你這地改造好了,自己也種不過來吧?”秦瓊問。
“雇些長工,農忙時再雇些短工,實在不行就佃些出去吧。”
“沒想過買些奴隸?”秦瓊問。佃地出租,當然不如自己種收益高,不過自己種需要的奴隸不少。
秦瑯名下當然也有奴隸,皇帝歷次賞賜不少,不過新增上萬畝田地,這需要的奴隸不少。
“等我到了靈州,我給你弄些突厥奴過來吧,邊地奴隸多好買些。”
秦瓊說買人跟買牲口一樣,充分體現了唐人愛買賣奴隸的現象,連寺院都遍地奴隸的長安,這才是正常現象,據說長安城的所有人口里,其實奴隸占據了三分之一的數量。
但凡有點地位的人家,都有奴隸,從照顧日常生活起居飲食,到種地做工,處處離不開奴隸,奴隸的來源也是五花八門,戰爭俘虜、獲罪為奴,或是欠債為奴等等,其中外族奴隸占了大頭。
“好吧。”
秦瑯能說什么,自己家里平時也都用習慣了,所以也沒臉裝什么仁慈善良圣人什么的。
唐朝應當算是中國歷史上最后的貴族時代,也是中國歷史上最后一個大規模役使奴隸的時代。
十幾條船從渭河駛入秦瑯的北岸莊園,沿著那新開挖的河渠抵達北面渡口,船上裝的是一只只豬崽,一只只羊羔。
稻田還在改造,但第一批豬欄羊圈都已經建起,這是第一批豬羊,完全圈養養殖。
在這批欄后不遠,還有一片正在規整的土地,在秦瑯的計劃里,上面將要建的是屠宰加工廠,到時一些豬羊下水會在這里加工,甚至后續還會有利用豬皮加工的豬皮鞋廠,利用豬鬃毛的毛刷廠,利用羊毛的羊毛廠等等。
甚至在他的規劃中,后續還會在這里建起釀酒廠、制糖廠等,把秦家長安城里的工坊遷到這里來,使的產業更集中,利于管理和保全。
他還計劃在這建榨油坊,到時酒廠的酒糟,油廠的豆粕等,都可以直接做成飼料喂豬養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