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州刺史府。
秦瑯替馬周給老杜捎了點東西來,老杜熱情招待。做為京兆杜氏子,又是前宰相杜淹之侄,杜如晦之弟,杜楚客終南山隱居多年,如今出來做官,卻是當的非常好。
蒲州在他治下三年,治安一年比一年好,人口一年比一年多,經濟一年比一年強盛,稅賦也一年比一年好。
“這酒不錯。”
看著老杜拿來招待的蒲中酒,秦瑯品嘗之后表示了肯定。
“蒲州釀酒的歷史可是非常悠久的,早在魏晉時就名揚天下,在隋朝時甚至已經是進貢宮廷的御酒了。”
秦瑯細細品味,蒲中酒是比較傳統的米酒的一種,選用的是糯米為原料釀造,也叫白酒。不過不是后世的白酒,叫白酒是因為蒲州酒釀成后酒色清白不濁,相對于此時大多數米酒很濁的情況,所以稱為白酒。
口感很醇厚,不辣嗓也不苦不沖,各方面來講,確實屬于酒中佳釀了。秦瑯最早也是釀酒賺第一桶金的,他從最早的國公酒起,一步步到如今,雖然說秦家的釀酒業不是主要的賺錢產業,但也一直在做,而且從最早單一的國公酒,到如今名下酒牌都有幾十個,尤其是在蒸餾白酒這一塊,更是形成了壟斷的獨家產業,別人都沒這技術。
唐人傳統酒一般有三類,米酒、果酒和配制酒,米酒細分的話也分為糯米酒,一般的麥酒、粟谷酒等等糧食酒,果酒則是各種水果發酵的,如現在長安很風行的葡萄酒,甚至波斯傳來的三勒漿,本質上也是一種果酒。
至于配制酒,是以米酒為基酒,再加入藥材、香料等,用浸泡、蒸煮等方式做成,什么蘇合香酒啊鹿血酒啊虎骨酒啊艾酒等等。
甚至長安人喜歡吃的羊羔酒,其實也算是一種配制酒。
秦家的酒里,有一種就是加肥肉制成,把蒸出的米酒導入大甕中,然后浸入二百斤肥豬肉,經過大缸陳藏,精心勾兌,最后酒體玉潔冰清,滋味特別醇和,一經推出便深受酒客們喜歡的玉冰燒。
當然,唐人也有燒酒,比如劍南燒春,不過這個燒不是白酒,而是專指紅色的酒,這種琥珀暗紅色的酒叫燒酒,是相對于黃酒來說的。而蒲州白酒,其實也是黃酒的一種。
另外唐人倒是也有另一種燒酒,把酒釀成后,裝入壇里,拿泥封實,放到火上燒烤一遍,據說這是為方便保存,燒過后方熟,味道不同,但可能也只是一種特殊的發酵方式,并非蒸餾燒酒。
至于唐人喜歡用春給酒名命,什么富陵春啊劍南燒春啊滎陽土窟春啊,各種叫春的酒,其實本意都是指冬天釀造春天方成之意,所以春酒其實也叫冬酒,依然是屬于黃酒。
大唐現在對酒是跟對鹽一樣,不再如武德時一樣禁釀,但要征酒稅,實行的是專賣制度,只是與茶鹽等專賣又有些細微區別。
朝廷現在一年征收的酒稅上百萬貫,但沒有半點抑制釀酒業和飲酒習俗,甚至反而讓酒市場酒文化更興盛了,出現了大批國家級的名酒,各個地方上也有大量的地方酒品牌,甚至有不少國外酒進入,而不少百姓干脆自己釀造。
上到貴族王公,下到販夫走卒,酒無處不在,市場巨大。
不過秦家的酒在蒲州沒啥市場,這就讓人納悶了。
杜楚客做為刺史,倒是看的很清楚,秦家的酒既有壟斷經營獨一無二的白酒品類,也有米酒、果酒、配制酒,甚至秦家的配制保健酒還挺有名,近年推出的香料酒品牌,更是名聞長安,可在蒲州就是賣不動。
關鍵的原因還在于這里的酒商不賣。
酒也得通過酒商分銷售賣的,如果蒲州的酒商不給你分銷,你不可能靠自己賣,如果整個蒲州的酒商都抵制一家的酒,各種抹黑什么的也就是很正常的事,那在當地就更不可能有好銷路了。
“不地道啊蒲州人。”秦瑯笑著對杜楚客道,“杜公,你是蒲州父母官,要公平公正啊。”
“這是民間商業行為,我身為刺史也不可能管這么多的。”杜楚客笑盈盈道,卻是明顯不想管,或者說他杜家也肯定早在蒲州釀酒業里有一股了。
“我秦瑯喜歡競爭,有競爭才有發展嘛。我打算在蒲州買些地蓋酒樓,蓋一座地標性大酒樓,要讓蒲州人嘗到真正的秦家好酒,而不是只聽不實的傳聞。”
杜楚客不以為然,“秦相連這小小的蒲州也惦記著?”
“蒲州可不小,人口十萬戶啊。”
杜楚客給秦瑯倒酒,一時有些不明白秦瑯的真正意圖,堂堂衛國公,難道還真要跟蒲州酒商計較,要在這里買地皮建大酒樓賣酒?秦瑯的諸多產業里,酒應當不算什么了啊,秦家這兩年比較賺錢的產業應當是白糖,然后是茶葉,再是造紙印書以及造船這些啊。
“衛公有什么想法,不如直講。”杜楚客想不明白,就干脆開門見山。
“我說了啊,想在蒲州建個大酒樓,要向蒲州人推廣一下我秦家的酒,秦家釀了上百種好酒,我相信總有一種能讓蒲州人喜歡的。就算賠本賺個吆喝,可我也想在蒲州交幾個朋友。”
杜楚客不信。
“衛公想要蒲州酒市場的份額?還是說看上了蒲州鹽鐵之利?想要來分一杯羹?”
地盤是經過多年的經營劃分下來的,總會有人半路退出,有人中途加入,但沒有誰會輕易讓出自己的地盤和份額的,現在蒲州各產業的現狀不錯,發展很好,也很穩定。
杜楚客其實不太愿意秦瑯進來,蒲州并不缺資本,需要的是穩定發展。
他提醒了秦瑯一句,他出京巡省風俗,河東蒲州并不在巡省范圍之內。
“我秦瑯也不是那種以勢壓人的人,商場上的事按商場規矩來嘛,我只是對蒲州很感興趣,并不會壞了規矩的。”
接下來的幾天,秦瑯果然出手了。
他先是跟裴家談了許久,然后從裴家手里買下了許多地,既有蒲州城外的,也有蒲州城內的。
接著秦瑯便調人來建酒樓酒廠,甚至還開始成立鐵器商行等,平靜的蒲州一下子熱鬧了起來,薛柳張呂等許多家族都開始往裴家跑。
認為裴家壞了規矩,不該引秦家進來等。
可裴家當初在裴寂倒下,裴矩當家時,就已經達成默契,要跟秦瑯結盟合作的,現在秦瑯親自跟裴家當家人談,許諾了不少無法拒絕的好條件,裴家當然愿意放秦家進來。
至于其它人家同不同意,裴家也并不太在意。
而做為父母官的蒲州刺史杜楚客,卻在那天招待過秦瑯后,只是靜靜的看著這一切的發展。
他一直都沒搞明白秦瑯到底要做什么,所以并不急著輕易出手,靜觀其變。
秦瑯在蒲州總共逗留了不到十天,然后留下了一張大酒樓的設計藍圖和一份蒲州商業計劃書后,便繼續帶著人馬北上太原。
蒲州的各個家族都如臨大敵,覺得秦家野蠻入侵,但對秦瑯來說,這不過是順路捎帶的一個小安排而已,并沒有什么太深的用意。
只是看中蒲州未來的發展前景,所以也想擠進這個市場罷了。
從蒲州繼續往北,一路上的風景很不錯,河東雖然西面黃河阻隔,東面太行環抱,但是卻又有著不少盆地,大小的盆地平原,使的河東向來是相當富庶的一塊地方。
當然,秦瑯一路上也沒忘記后世改叫山西的這塊地方還是個煤炭資源出名的大省,曾經一度出過無數煤老板,個個一擲千金,嫁個女兒都能花幾億,娶個媳婦又能花幾億,出了名的豪。
大唐的石炭業才剛剛開始,對于石炭的利用其實還只是入門,不過這個市場的前景巨大,冶煉制造,生活燃用,煤這東西的前景太可觀了。
比起解池那個產鹽的聚寶盆,可是更值錢啊。
想想現在大唐都已經有好些個十萬以上的大城了,而長安、洛陽這樣的超級大都市還在不斷的發展,將來蒲州啊太原啊幽州啊等肯定會有更多超級大城,尤其是隨著工商業的發展,聚集型產業會越來越多,煤炭這樣的物資會越來越需求大。
不過煤炭的開采和運輸也都是大問題,現階段要選也得優先選擇那些鄰近大城市,且儲量豐富還易開采的那種露天型煤礦,才比較有開采價值。
否則你若是跑到漠北去找到個大煤炭,就算直接就能裝上車,你這運力也跟不上,運輸成本也劃不來啊。
傳統的木柴木炭都講究個十里不販薪百里不販炭的,遠了運輸成本已經超過貨物本身價值了。
“三郎,前面發現了山賊,來事了。”
牛進達的兒子,校尉牛見虎騎馬奔到隊伍前,跳下馬,略有殘疾的腿有些長短的走到面前,臉上帶著興奮。
牛見虎跟程處默等這些勛戚子弟都一樣,對于沿路過來秦瑯總關心什么工商啊賺錢這些點興趣,他們不差錢,也不親自張羅這些,他們更感興趣的是跑馬打獵,是到處找賊匪。
可是堂堂宰相出京巡省,還帶著一千禁軍精銳,誰他娘的虎啊敢過來打劫,還不遠遠聽到消息就退避三舍?
“山賊?這鄰近商路大道,哪來的山賊?”
現在又不是王朝末年,這也不是什么邊疆蠻地,這可是距離太原不遠的河東腹心啊,河東做為李家的起家之地,設立的折沖府數量,可是僅次于關中,甚至比河南還要多一些。
這哪個不開眼,跑到這種地方落草為寇?不分分鐘就會被剿滅?
“真遇上山賊了,那伙人倒不是沖咱們來的,他們不久前搶了一伙過路的商隊,我們發現后詢問了些消息,順著蛛絲馬跡一路追進了深山,找到他們的巢穴山寨了。”
秦瑯對這個沒啥興趣。
“賊人數量還不少,而且都是些突厥人。”
這就讓人意外了,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在晉汾兩州交界處附近,沿汾河北上就是汾州,入汾州有一段險境,叫雀鼠谷,十分險要,這里還有唐軍的陰地關和賈胡堡兩處軍事關堡,再往北就是靈石縣城了。
這種地方,山高水險,可朝廷兵也更多,哪來的突厥人,居然在這占山為王?
“你沒看錯,真是突厥人?”
“沒錯,山寨里有漢人,但大多是突厥人,加起來得有好幾百。”
秦瑯聽著倒有了點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