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登堡不遠的騎士城堡里,石頭壘起的堡樓中,領主錢德興的妻兒們也在晚餐。
石廳里大實木臺桌上,擺著兩個銀制的燭臺,燭臺上各插著三支蠟燭。
晚餐使用六支蠟燭,充分的展示了他們做為騎士的地位。雖然騎士只是封地上最低級的貴族,可做為衛國公秦瑯的推恩再封之臣,他們也確確實實是貴族。
錢家有秦瑯分封給他們的騎士采邑,平登河谷的三座屯莊和一座騎士堡,擁有數百戶領民和一座小礦山,有大片的田地。錢家不僅是平登河谷最大的地主,占有許多田地,同時還是那個礦山的東家。
并且,他還擁有著騎士特權,享受平登騎士領采邑三個村子的部份經濟特權。秦瑯把自己擁有的三分之一稅賦權,又推恩分給了錢家三分之一。于是,錢家實際上擁有三個村子九分之一的稅賦收益。
當然,若僅是那點稅賦收益,其實不多,但錢德興做為封臣騎士,還享受不少隱性福利,比如錢家做為騎士領主,可以擁有十副鎧甲,可以有十名騎士侍從,擁有一百名鄉勇,在戰爭時,他們可以受征召出兵打仗。
而打仗,也是武安州封臣們的福利,因為打仗有機會得戰利品,還有機會立功受賞。
在中原,府兵點選要求嚴格,非地主豪強子弟一般都很難選的上。
錢家餐桌燭臺上的蠟燭,不是一般的蠟燭,而是近年幾武安州新興的鯨油蠟燭,秦家有一支專門的捕鯨船隊,深入南海之中追逐捕殺鯨魚,一出海往往就是一年半載,要滿載才歸。
捕殺的鯨魚熬油,鯨魚脂,鯨魚骨鯨腦等都能熬出鯨油脂,鯨油脂運回武安州后,太平港內有一家專門的鯨魚蠟燭廠,相比起傳統的蠟燭鯨脂鯨腦蠟燭卻有許多優勢。
不過把鯨腦油制成蠟燭,卻并不容易,這是項很先進很復雜的技術。
中國很早就已經開始使用鯨油照明一般叫做人魚油或鮫人油比如秦始皇的地下皇陵里有長明燈據說就是用鯨魚油,而且聽說儲量極大,借著微弱的空氣能夠燃燒照明數百年不熄。
秦家的鯨腦油蠟燭廠生產出來的優質蠟燭純度十分高,能夠充分燃燒,不會有黑煙也不會有異味。就算是次一點的也遠比一般的動物油脂蠟燭強許多甚至能散發很好聞的香味。
比起原料稀少的蜜蜂蠟或白蠟蟲屎加工的蠟燭鯨腦油蠟燭無疑原料更加穩定和充足。
每年秋天鯨油廠將從鯨魚頭部取得的鯨腦油和鯨魚油開始提純先在鍋里加熱讓鯨腦油熔化成液態,再去除其中的水分或其它可能是在船上運輸時混進去的雜質,最后將高溫又粘稠的液體從鍋里倒進木桶中,在倉庫里儲存一個冬天。
低溫條件下的鯨腦油會凝結成半固體的顆粒狀物質,等溫度升高后這種顆粒狀物質開始軟化的時候工人們再把木桶里儲存的鯨腦油取出來裝進羊毛編織袋里扎緊袋口然后將它們放到巨大的木頭壓榨機里進行壓榨巨大的壓力,將羊毛紡織袋里的鯨腦油壓榨出來,這些冬天里壓榨出的鯨油是質量最好的。
剩在袋中的殘渣也不會浪費,重新倒進鍋里加熱,再重新倒進木桶里儲存,直到早春天氣轉暖之后,再次進行壓榨,這次壓榨出來的就叫春榨油,比冬榨油品質差一點,但也一樣能加工出品相很好的蠟燭。
二次壓榨后剩下的渣子又干又脆,呈灰、棕或黃黑色,蠟燭廠會再次加熱這些殘渣,然后加入秘方堿性配料,這樣便能夠將殘渣漂白。
最后在高溫中,堿性配料會從溶液中蒸發出去,剩下的重新變為白色的蠟,灌注進模具便又能制成潔白的蠟燭了。
不過這種蠟燭雖依然白,但卻已經沒有了那種特有的鯨香。
秦家的鯨油蠟燭廠幾乎是獨一份,雖然沿海一直有捕殺鯨魚煉油的習慣,但他們一般都是粗制鯨油,然后弄成鯨魚膏,直接用來燃燒照明,實際上就相當于是鯨油燈。
并沒有掌握把鯨油提煉加工制成固狀蠟燭的技術。
所以當秦家開始大量收購鯨油,并且自己也組建捕鯨隊后,秦家擁有了大量的蠟燭原料,這使的他們比其它的蠟燭廠擁有了十分充足的原料來源,加上鯨油蠟燭的獨特性和芬香,于是秦家的蠟燭廠在一番營銷炒作之后,打著鮫人淚的旗號銷售,特別是在包裝上很是用心,于是迅速成為了高端蠟燭的代名詞。
不是每一根蠟燭都是鮫人淚。
鮫人淚蠟燭,滴滴照亮你的美!
就連最次的三鍋油,秦家都加上一些香料進去增香,使的變成了各種香味的獨特香燭,照樣跑火。
錢家做為武安州的騎士領主,購買鯨油蠟燭自然要便利了許多,事實上錢家就有在販賣鯨油蠟燭,從太平港蠟燭廠訂購蠟燭,然后再販銷到更遠的地方去,從中每年也能賺上不少。
因此對于錢家來說,一頓晚餐點六支鯨油香燭不算什么,既展示實力,還能做宣傳。
秦夫人的晚餐是新鮮的海魚刺身,抹上一點芥末,既新鮮又有味,再配上一盅胡椒羊肉湯,讓人享受。
管家帶著傭人服侍用餐,還有一群年輕的男孩子站在一邊,可他們卻衣著光鮮,并不是奴隸仆從,這些是錢德興家騎士侍從們的子弟,被稱為武家弟子。
他們的父親是錢德興的家兵,為錢德興承擔護衛,管理領地,訓練民兵等職責,打仗的時候為他沖鋒陷陣。
他們一般也是領地里的地主,擁有不少田地,所以專門習練騎射戰陣,他們的子弟也很小就開始學習武藝,并且在滿六歲后,送到領主家來做見習侍從,學習貴族禮儀。
并在騎士堡的學堂里跟騎士領主的子弟一起讀書學習,學習文化禮儀、騎射戰陣等。
將來成年后,這些人也會跟著上戰場,甚至繼承他們父兄們的騎士侍從的位置,甚至有可能在為衛國公作戰中立功,也成為一名受封騎士。
甚至每年,衛國公都還會從各個騎士家的這些見習侍從少年里,挑一些好苗子到自己身邊,親自教導培訓。
“這些鯨油蠟燭真不錯。”
大娘子很愜意的享受著這鯨油蠟燭帶來的光明,曾經以為來嶺南是受罪,卻想不到在這邊倒是越來越享受了。
吃不盡的新鮮海鮮,各式的美味水果,更別說曾經被人瞧不起的國公府卑賤庶子的娘子,如今在這個小地方,卻也成為高高在上的領主夫人,雖有在山溝里,可在長安地位卑下,國公府里都總有人睬,到了這卻人人尊敬,天壤之別。
“祖父來信說這些鮫人蠟燭非常好,他十分喜歡,說它能夠提供通透的白色的亮光,晚上讀書看信也十分適宜,再不會發生燭花打爆濺到書上燒壞書的糟心事了。”
“還說這種蠟燭質地堅硬,可以直接手持,就算在炎熱的夏天也不會熔化,它的燭淚也不會像其它蠟燭那樣留下油膩的污漬,而且這種蠟燭燃燒更持久,特別是幾乎不需要剪燈芯。”
大娘子林氏微微一笑,眼里有絲不屑一閃而過。
她那個公公郇國公錢九隴啊,當初說的好聽庶子出去別闖天地,可其實以前從來沒有怎么真正看重過這個庶子,他們離開郇國公府,其實更像是被掃地出門,國公府的萬貫家財,也只是隨便打發了點東西給他們,就算徹底的劃清界線了。
他只怕也想不到這個當初背井離鄉,遠離繁華長安,跑去嶺南的庶子,如今已經憑自己的本事站起來了吧。
隨衛國公來到這個蠻荒之地,憑一腔血勇屢立功勛,不僅擁有了如今這數百戶的采邑領地,更也有了小萬貫的產業,現在每年光是販售這鯨油蠟燭,一年就能為他們家帶來超過千貫之利。
丈夫甚至已經計劃要向造船廠訂制一條捕鯨船,雇傭船長水手下海捕鯨,以更穩固與蠟燭廠的關系,同時從捕鯨這行中再開拓一條財路。
林娘子最關心的還是丈夫的仕途,丈夫剛升任武安州的兵曹參軍事,這次又得到重任,領著幾千人馬駐守石西。
聽說大戰在即,林娘子很期盼丈夫能打一場漂亮的仗,到時在武安州秦家便能有更穩固的地位。
“我已經讓管家給你祖父準備了一千支蠟燭了,夠他用許久了。”
其實一千支蠟燭也不值很多錢,畢竟秦家產的頂級鯨魚蠟燭也才千錢一支,普通上等的其實一支一百五十錢,中等一百錢一支,下等的五十錢一支。
林氏送去的一千支,頂級一百支,上等的二百支,中等的五百支,下等的二百支,自家本就是販蠟燭的,所以成本價并沒這么高。
“大郎,過些天你隨管家一起去太平港,我已經讓管家給你訂了去長安的船票,你親自送這些蠟燭去長安給你祖父。”
錢大郎愣了一下,“還要親自送去長安嗎?”
林氏語重心長的道,“你上次沒能被衛公家選中成為侍從,你阿爺很遺憾。我們打算讓你去長安,讓你祖父送你進國子監讀幾年書再回來。你是老大,咱家的家業以后要你來繼承,你不能一直呆在這個山里。沒能選上衛公府上得侍從不怪你,上次你是恰好病了錯過了機會,你去長安好好學習幾年,回頭我們再送你進衛公府上。”
“可是,現在在打仗,我也是武安州的武家子弟,怎么能離開。”大郎道。
“你才幾歲,打仗是武家的職責,但你還小,先練好本事開闊了眼界再回來替衛公效力,盡武家之職責。”林氏笑著說道。
“弟弟們能與我一起去嗎?”
“不行,你祖父也只肯送你進國子監,國子監雖有上萬學生,可進入也有嚴格要求的。”林氏說道,兒子雖是郇國公之孫,但卻只是個庶子生的庶孫,根本享受不到進國子監的待遇。
也是他們夫妻送上的這一千支鯨油蠟燭表了孝心,才讓錢九隴破例幫他們這個忙的,一個人情已經不易了,哪還能再送其它幾個兒子進京城國子監呢。
“他們在家學本事,等下次努力入選衛公府去做侍從也一樣。”
“阿娘,戰備等級又提高了,前線還好嗎,阿爺不會有事吧?”
林娘子笑笑,“你阿爺那么能打,怎么可能有事呢,衛國公已經到了邕州,這次咱們定能一舉滅掉句町蠻,我們武安州這次定能取得大勝,你阿爺定會再立新功的。你就放心去長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