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子從上游順江放排,滿載士兵。
碧綠的江面上,北洋鎮遠號旗艦上,提督程處默剛剛返回來,高高的桅桿上,了望水手揮動著小旗,向下面傳遞軍情。
對方來勢洶洶,無數的木排順江而下。
雖然雨后江水暴漲,但江面也不過六七十丈寬,程處默立即指揮艦隊分散開來,形成幾個小戰斗群,并讓運輸船退到下游轉角處彎內。
鎮遠號收起錨,揚起帆,在浪濤中迎風前進,這條大斗艦威風凜凜,一左一右是兩條走舸護衛,前后還有四條艨艟艦,周邊是海鶻快艇、海鯊游艇等小艇。
如同一支兇惡的狼群,面對著鋪天蓋地順江而來的木排,就那樣沖了上去。
經過了一年多的訓練和作戰,北洋艦隊這支艦隊,早就不是剛組建時四拼五湊的樣子了,他們經歷過長島、卑沙之戰,經過流求之戰,又經歷了廣州海上剿鷹巢,如今可謂是深諳水戰之精。
幾個戰斗群艦艇看似挨的很進,卻又保持著一定的安全距離。
隆隆的戰鼓在鎮遠號上響起,其它各大艦跟著響應,此起彼伏,在浪濤中尤顯振奮。
船艙里滿載的陸戰隊員,此時早就全在岸上奮戰,甲板上,程處默抽調了部份水手上來作戰。
這些江淮水手操著弩機站在那里,任憑風高浪急,卻也雙腿如生根一樣釘在船上隨船搖動。
雖然抽調一半的水手上甲板作戰,但程處默等艦隊將領們卻并不擔憂,這是一支能夠深入遠洋的艦隊,水手的配置本就比較充裕,而且個個經驗還算豐富,眼下在這條不過六七十丈寬的內河上,其實根本要不了三分之一的水手就能維持艦船的穩定。
事實上,不少艦長都認為衛公打仗太穩了些,絲毫沒有重用他們。許多艦長激進的認為他們大有可為完全可以水陸并進。
那邊陸戰隊登陸作戰這邊水師可溯流而上。
“小心敵人火攻!”程處默沒有大意,秦瑯給他的任務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守好河道為岸上的三千士兵護好側翼安全便行。
那些簡陋的木排,許多連漿都沒,就排頭有一兩人撐個竿子掌握方向然后借著水流順江而下。
船上的蠻子們或蹲或坐個個鬼吼亂叫著。
不寬的江面對于擁有大艦的北洋來說反倒是個不利的情況他們還得要避免被順流而下的這些木排撞上得保證留出躲避回旋的空間。
蠻子們很勇猛,面對著高大的戰艦群,依然猛沖過來。
嗚嗚的號角激昂的響起,戰鼓更是亢奮不止。
各條大艦桅桿上令旗搖動,戰斗開始了。
海鶻、海鯊等游艇、快艇紛紛率先沖了出去艇上的水手奮力操漿弩手們端著弩機開始射擊。
蠻子們坐著木排除了前面的一些家伙手里有個盾牌大多數人連盾牌都沒有,甚至絕大多數人都沒有甲。
蠻子本就缺甲,而且這木排載重量也低若是帶上盾牌穿上鎧甲,則只能搭乘更少的人,而且蠻子們并不是個個都會水,絕大多數住在山里的蠻子都不會水,對于他們來說,若是不慎落不,那身上的鎧甲會要了他們的命。
北洋水師快艇上的弩手,仗著自己的弩射程遠,游艇靈活,在風浪波濤中游走。
木排上的蠻子也開始以弓箭還擊。
但明顯他們的弓箭手并不多,回應的箭支稀稀落落,而且遠不及這邊的射程和準頭,多數箭支都落入水中。
雙方繼續靠近。
江淮弩手們射的更快,許多木排上的蠻子慘叫著中箭倒下,甚至是翻落河中。
一條靠近的木排燃燒了起來。
果然,蠻子準備了火攻,他們在木排上堆放了易燃之物,試圖用火攻來對付唐軍的大艦。
不過想利用這些連舵都沒有的木排來燒毀北洋戰艦,這想法也太過天真了。
兩支兵馬撞在了一起。
弓弩往來紛飛。
蠻子用木排是為了搶灘登陸唐軍陣地側后方的,那些簡陋的木排,根本無法和水師艦隊正面對抗。
雙方靠近后,蠻子只能抬頭仰望水師的船舷,而唐軍卻能站在高高的甲板上,居高臨下的射殺他們。
想要跳幫接舷近戰都不可能,他們上不去。
只能寄希望于撞上去,或者從艦隊的縫隙中闖過去。
可水師并不全是大艦,他們有著各種型號大小的艦艇,組成了一張嚴密的大網,無情的收割著這些如同赴死一般的蠻子。
幾乎一邊倒的屠殺。
十幾條起火的木排,并沒能發揮作用,被水師輕松的讓過。
但那些滿載著蠻兵的木排,卻遭受到了重重攔截,弓弩齊下。
鎮遠號斗艦和兩條走舸,四條艨艟大艦上,更是把三弓絞床弩都給架起來射,無摭無攔的木排上,蠻子死傷成片,哀鴻遍野。
屠殺。
猶如一群無知的羊闖進了兇惡的狼群之中,結果便是遭遇無情的屠殺。
左溪江面染成紅色。
無數的木排碎裂散開,浮浮沉沉的順江而下,江上許多落水的蠻子還在掙扎求救,更多的蠻子直接沉入了江底。
戰鼓聲都已經模糊,仿佛連成一片。
當上游終于再也沒有一條木排下來后,這場水戰也終于結束。
戰鼓停歇。
桅桿上的旗手傳來安全的信號。
程處默下令各艦報告傷亡損失,很快匯總過來。
戰果很好,大艦沒有傷亡,只有一些水手傷亡,還有一條倒霉的海鶻號同時被幾條木排堵住撞上,導致船破漏水,最后只能靠岸擱淺。
“大約有三千蠻子敗在我們手下,大捷。”
一名參軍興奮的對程處默喊道。
兩千水手對陣三千蠻兵,一個時辰,全殲對方,確實值得高興。
秦瑯登上望樓,戰場盡入眼底。
鏖戰一個多時辰了。
唐軍的兩翼陣地依然固若金湯。
拒馬墻早就已經被蠻子們的尸體淹沒,在河與塘之間,堆起了一座高高的尸山。
蠻子們越攻越絕望。
當他們試圖用木排等奇兵突襲失敗后,鳴金之聲終于響起。
馱米山上,儂三娘和扶三等人全都沉默著。
那恐怖的唐軍陣地,如同兩座巨大的絞肉機,不僅將他們的千余輕騎盡皆吞沒,還在這一個多時辰里,吞掉他們至少五千人。
若算上左溪上死的那三千。
蠻子死了起碼八千。
這是一個讓人沉默的傷亡數字。
良久。
扶三黑著臉道,“這不應該。”
儂三娘子也沒有了淡定從容,是啊,不應該的。
那些該死的唐軍,似乎有什么魔力一般,總是在誘惑著他們,似乎只要再堅持一下,就能突破那該死的陣地,就能殺過去,把三千唐軍全都趕進河里喂魚的。
可為什么最后沒能堅持住的卻是他們?
為何他們在那里死了五千多人。
整整兩座巨大的尸山啊,每堆都有兩千多具尸體,從二里外的馱米山上,都有看的清清楚楚。
這兩座巨大的尸山堆在那里,現在他們更沒機會了。
“唐人肯定也已是強弩之末了,要不我們再組織人馬,從中間的那片水塘過去?”
中間的水塘約百丈寬,水不算很深,但直接涉水卻不行,起碼也得木排。
可問題是,水塘雖不算寬闊,但四周卻是一片沼澤地,木排也只能在水面走,那片沼澤地處處是陷阱,唐人只要隨便安排一批弓箭手,就能把他們全都射死在那片沼澤里。
儂三娘子蹲了下來。
她一動不動,如同石化了一般。
戰場上,蠻軍正在緩緩后撤,沒有人愿意再沖了,甚至都不愿意再靠近那兩座巨大的尸山。
那讓人望而生畏。
許多句町部落的酋長和左溪蠻的垌主們正在往馱米山上趕來,他們絕望而又迷茫,不知道接下來要怎么辦。
“我們打了一場最愚蠢的仗!姓秦的一登岸,我們就應當想到那是個陷阱,我們就不應當踩進來的。”
扶三心想,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當時大家正感嘆未能埋伏到秦瑯,見他還敢回來挑釁,都激動興奮的認為是個生擒秦瑯的機會,哪個肯錯失。
雖然他選了個有利防守的地形,可大家認為十倍于他得兵力,又是在野外,隨便也能堆死他了。
“那姓秦的是個魔鬼!”儂三娘嘆道,“他明明有更強的實力,卻故意隱藏著,誘使我們一次次的派兵上去,不知不覺我們就折了五千多人。加上河面上的那三千,我們一下子損失了八千多人。”
扶三不想聽這些,他甚至又開始后悔不該當初向儂三娘妥協了。
“撤吧。”
儂天貴大怒,“現在撤?就這樣撤了?我們八千多人白死了?”
“那你打算怎么辦?跟秦瑯在這對峙下去?你想過后果沒,秦瑯說不定昨天就已經派人去召援兵了,要不了兩天,肯定就有援兵趕來,到時我們要被包圍在這嗎?”
“馬上回談州,這里不能呆了。”
儂三娘迷茫,“然后呢?”
她原本以為說服了扶三,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左溪蠻,再來一個埋伏,擒斬秦瑯,然后便順勢下籠州,奪邕州的。
扶三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