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坐在火盆邊烤著火,一邊吃著蒸胡餅,“真是令人不思相信,李大亮居然會犯如此錯誤。”
宮門外待漏院里,宰相們的休息室中,一眾宰相們都很是唏噓,南方平蠻本來一帆風順,秦瑯李大亮高歌猛進,殺的蠻子落水流水,本以為這蠻亂能很快結束,可誰知道,愛州刺史居然八千兵馬盡沒。
不是率領的安南羈縻蠻子八千,而是大唐精銳八千,這八千人基本占了大唐在安南一半的精銳。
消息一傳到長安城,宰相們都震驚了,皇帝都驚的說不出話來。
貞觀以來,大唐對外戰爭無往不利,擒頡利滅突厥,殺伏允亡吐谷渾,又兵發西域,攻滅西突厥肆葉護可汗,還不提秦瑯在隴右打的羌人跪地臣服,黨項、白蘭諸羌紛紛歸附。
好久沒有過這種挨打的感覺了。
侯君集卻有些興奮,興災樂禍的道,“我早料到他們會有些敗。”
這話還沒說完,結果長孫無忌諸相就齊齊怒目而視,讓他剩下的話只能咽了回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士廉嘆氣問,隋末時,高士廉因為卷入兵部侍郎斛斯政的叛逃高句麗謀反案中而被牽連,貶官交州任了個縣主簿,對于安南那邊的情況,算是宰相中除了秦瑯外,最熟悉的一個了。
可他也對于此敗,也是十分的奇怪。
八千精銳啊,怎么就全軍覆沒了。
長孫無忌搖了搖頭,“李大亮和秦瑯都對此戰有詳細的奏報,另外兵部的職方司,鎮撫司、百騎司等都有調查報告,總的來說,這本來是不會敗的敗仗,張弼也非不知兵者,恰相反,張弼是一員猛將,戰陣經驗豐富。不僅隋末時參與中原混戰,后來還打過突厥、平過吐谷渾等,此次天南蠻亂,張弼也是沖鋒在前,屢立戰功的。”
“要說怪就怪在這,那句町蠻在一個婦人率領下,卻表現出驚人的戰斗力,儂人河一戰,他們表現出的已經完全不是一般蠻子的水平了,其斗志甚至能夠超過突厥、吐谷渾等軍,與張弼軍不相上下。”
侯君集忍不住道,“這敗仗不過皆因秦瑯李大亮輕敵,張弼貪功冒進而導致,哪有你們說的這樣,那句町蠻不過是群烏合之眾,而且先前已經在左右溪大敗而歸,數敗之下,早就成喪家之犬,驚弓之鳥了,哪還會有什么斗志決心?若非張弼貪功冒進,哪會有此之敗?”
長孫無忌怒不可遏。
“姓侯的你也是帶兵的將領,難道綜合這些情報,你還不能正視敵人?你現在說這些話,除了攻擊政敵外,你可敢說你有半分公道可言?八千將士血戰儂人河,全軍覆沒,可他們也殺傷了兩萬余蠻軍,給予了叛亂的蠻子沉重一擊,迫使他們不得不棄巢而逃······”
高士廉也很不客氣的對他道,“請尊敬為國犧牲的將士們,你也是軍人出身,請不要辱沒他們!他們為國犧牲流血,容不得你在后面侮辱。”
侯君集冷哼一聲,“是非功過自有圣人評定,你們也莫因跟秦瑯關系近,就這般為他摭掩。”
長孫無忌聽夠了,直接伸手指著侯君集,“一會我定要在圣人面前奏請讓你侯君集去安南帶兵平叛,給秦瑯做副將!”
“到時到要看看你的本事,是不是也如你的嘴這般能說!”
因為先前西域的恩怨,侯君集與長孫無忌兩人算是結下梁子了。
“朝廷根本用不著一兵一卒,就一樣能夠招撫這些蠻子,本就沒有戰事,是秦瑯他們故意逼迫蠻子挑釁而起的,現在只要圣人降一道安撫旨令,這事很快就能平息。”侯君集針鋒相對。
“夠了!”長孫無忌忍不住拍了桌子,“句町蠻、和蠻兩部之前就屢屢堵截商路,搶劫商貨,這次句町更是大膽狂逆,居然敢建國稱王,這豈是一般的亂子?你侯君集還是不是大唐之臣?”
馬周等也懶得理會攪屎棍一樣的侯君集,“現在那邊情況如何,秦相是否要求朝廷調兵南下?”
長孫無忌也不再理侯君集,正色道,“秦瑯倒是沒慌,說雖折了一員大將,損失一軍精銳,但蠻子還反不了天。恰相反,經此一戰后,現在句町蠻已經徹底傷筋動骨,無力回天了。儂氏已經帶著殘兵敗將一路南逃,將句町巢穴也置之不顧了,秦瑯如今已經基本上大致占領了句町之地,現在正加緊建設七州,修建要塞堡壘,屯兵移民,修建道路,對各個蠻寨加緊攻打招安,他還說在新年之前,能夠讓西道江以北蠻地皆平!”
“吹牛!”侯君集不屑。
魏征問,“秦瑯現在哪,李大亮又在哪?他們手上還有多少兵,還有左右溪垌蠻們是否已經安穩?”
“軍隊錢糧器械是否供應的上,將士們可否有怨言?”
“李大亮將一部留守八平城,自己退回西林州河口駐守,而秦瑯現在則進駐儂人河。”長孫無忌吃完手里的蒸胡餅,拿手絹抹了抹嘴,馬周遞給他一杯茶,馬周謝過接下,飲了一口,“如今西道江以北,基本上已無叛蠻主力,叛蠻主力皆已隨儂金虎與孟谷悮等逃竄江南。現在秦瑯他們正忙著掃蕩江北諸蠻寨·····”
“錢糧這塊,秦瑯說暫時沒有問題,西道江完全控制在朝廷手里,又有水師入河巡邏,糧船往來無憂,交州本是產糧地,又沿海產鹽,所以鹽糧都不缺,器械這塊也還算充足,將士們士氣倒還不錯,總之,現在那邊天氣涼爽,倒是挺適合掃蕩蠻子們。”
因為蠻子主力南逃,所以現在江北蠻子也不多,留下來的在被李大亮和秦瑯狠狠的殺了一通后,現在已經有不少人也知道敬畏了,許多蠻子如今也不敢再負隅頑抗,反正頑抗也抗了不多久,因此如今大多已經是望風而降,很老實的接受編戶齊民了,甚至秦瑯召他們頭人子弟前去效力,他們也都很聽話,對于征召蠻丁筑城修路,也很配合。“
“秦瑯說這一仗,打出了兩千里蠻地,為朝廷打出了七州之地,倒是實話的。”
侯君集冷哼著道,“秦瑯既然這么有本事,那他為何不趁勝追擊,直接殺過西道江,把那邊的和蠻句町蠻都一起解決了,再為朝廷開辟兩千里地,增置七州啊?他們就是為自己的失敗掩飾!”
馬周等沒理會他,都在思索這個結果對于大唐的意義。秦瑯不是那種亂說話的人,他既然說局面已經控制,那定然如此,況且他就算說謊,鎮撫司百騎司等也會揭穿,現在沒有人站出來反對,就說明情況大抵如此了。
這確實是個好消息,若是因那一敗,安南局勢失控,那就會很麻煩。
朝廷雖然也能從各地抽調兵馬南下,但別處的兵只怕難以適應那邊的氣候條件等,更別說這已入寒冬,此時調兵難下十分不便,而等兵馬到了那邊,估計就是年后,轉眼就將是那邊雨水連綿的季節,更不利平亂。
總之,若真到了要朝廷調兵南下平亂的地步,那局勢可就真的難以收拾了。
好在秦瑯掌握了局面,不需要朝廷派兵南下,還已經為朝廷新拓了兩千里地,把句町蠻與和蠻孟氏部都打的逃過了西道江,而江北的二十七蠻部,如今因句町蠻與和蠻部的如此大敗,也都已經很識時務的沒敢亂動。
對于秦瑯與李大亮的西進,都很配合聽話,阿月部,合資部、哈迷部、七溪部、鐵容甸部、納樓部、惠么部、王弄山部、彌鹿部、彌勒部、楚雄部等現在基本上沒卷入叛亂中。
其中南盤江以南,西道江以北的諸部,更是對揮兵到來的唐軍恭敬無比,秦瑯召見諸部首領,說要改土歸流,編戶齊民,這些人都沒敢拒絕。
秦瑯見他們如此識相,倒也沒逼迫過份,設立了通海都督府,府下轄州縣。
仍委諸蠻酋們擔任刺史、縣令諸職,秦瑯親自兼任通海都督,又委派一些軍將出任諸州的長史、司馬、參軍等職,于都督府內各州緊要之處,駐軍屯兵。
滇池昆州的西爨,曲靖的東爨,對于秦瑯等率朝廷官兵進入云南境內,也保持了沉默,他們還各派子弟押送了一批錢糧來勞軍,但卻并沒有發兵來配合。
侯君集皮笑肉不笑。
“秦瑯搞改土歸流,搞出那么大的亂子來,現在都還沒收拾好,現在又接著搞了?他就不怕把滇東南的蠻子們又都搞反了?就吹吧,什么望風而降,諸部順服,若真有這么聽話,那句町蠻怎么會反,和蠻怎么會反?真有那么大名頭威懾,怎么西道江以南的和蠻部、棠魔部怎么就沒望風歸降呢?”
魏征捧著茶杯,若有所思,“得提醒下衛公,還是得悠著點來,先把句町蠻地平定了再說,至于滇東南的諸蠻部,暫時先不要去動,東爨西爨更不要觸動為好。”
相比起爨氏來說,句町雖然歷史久遠,但現在啥也不是,在爨氏面前,只是小蠻子,爨氏才是真正的龐然大物,哪怕爨氏在隋朝時內訌分裂,可到如今,爨氏在滇地也依然是霸主。
若是把爨氏給逼反了,那才是大麻煩。
“秦瑯知道輕重的,他雖然進入了滇地,但也止步到南盤江南,并未渡江北上,這條線也是如今爨氏的底線,雙方如今都很有默契的以南盤江為線,秦瑯對江南的諸蠻招撫,爨氏也是默許的,只要不過這條線,滇地爨氏就不會有事。”長孫無忌很自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