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禮還送出禍事來了,蘇我倉麻呂等也沒有料到,特別挑了一個出身高貴長相美麗的大和美人來送給秦瑯,結果還送出來一個戰爭威脅。
幾位倭國使者都不由的臉色蒼白,汗水都冒出來了。
來中原以前,他們雖也讀過漢書學過漢語,但對于海對岸的大唐,沒啥太大的認識,只以為就跟對馬海峽那邊的三韓差不多,故此還一直自大的以為,中原其實也沒什么了不得的。
這次奉命出使,乘著自認為天下最先進的船只,依著以前使團留下的航線,在海上經歷了危險重重的航行之后,才明白,大和與中原相隔很遙遠,遠不是與三韓那般近。
在揚州登岸之后,更是馬上就被繁華富庶無比的揚州城給震驚到了,這座大唐東南的工商業中心,此時是大唐最富裕的城市之一。這里還是鹽商聚集中心,是大唐淮鹽的集散中心,同時也是重要的港口,特別是位處于長江、大運河和大海邊,使的揚州成為最重要的水運碼頭。
因為近年海上絲路貿易的發展,這里還成為了海貿重要的加工區,是有名的織造中心。
不說其它,僅僅是超十萬戶這個人口規模,已經嚇倒了倭國使團,而那繁華的碼頭上,千石大船遍地都是,甚至有專航行于長江中下游的超級大船,能載萬石糧食。
而唐人的戰艦,甚至有高達五層能載千人。
這些,都深深的震驚到了他們,也讓他們頭一次感覺以往對中原認識的不足。從揚州沿大運河到汴州,這運河兩岸的富庶繁華,看的他們是目瞪口呆。等到了洛陽后,更加驚嘆于洛陽城比揚州還要輝煌。
不過進了長安,才知道什么叫做巍峨雄城,太極宮的宏偉壯闊,更是讓他們有種五體投地的感覺。
可他們也還記得自己的使命。
金殿上受冷落,跑到找年輕寵臣送美人找路子,誰知還送出問題來了。
蘇我倉麻呂想了想,改口道,“我大和國······”
“停!”秦瑯揮手再次打斷了他,“小小島夷也敢自稱大?夜郎自大乎?難道你們也想在史書上留下一個倭國自大的笑柄?”
“只有我中原大唐可配稱大,其余者皆不配!”
這霸氣的話語,讓幾位倭使真跟便秘一樣的憋的難受,物部還想要爭辮一下,結果蘇我倉麻呂趕緊又改口,“我和國對大唐十分尊敬,對衛公更不敢有半分不敬之意,若是衛公不喜這個女子,我們可以換上其它禮物。”
說著,蘇我倉麻呂趕緊掏出準備好的另一份禮單。
張超上前接過,直接大聲讀了出來,“黃金百兩,銀十斤。”
“嘿,就這?你們這也叫求人辦事?這么點東西,你們也好意思拿的出手?”張超不屑的把那禮單丟回,“知道我們衛公前些天進獻給皇后多少錢嗎?一百萬貫,不是一百萬錢!你這點金銀,都還不夠一千貫錢!”
倭使們再度被震驚了。
這么大筆禮物,這衛國公居然如此嫌棄?
他們不敢想象,一百萬貫的禮物,是如何的了得。
秦瑯此時卻擺了擺手,“好了,文遠你退下。說的我好像貪圖倭人的禮物一樣,我乃朝廷宰相,豈會向蕃國索要賄賂禮物?這個嚇人的美人,你們帶回去,留著自己享用好了,這點金銀呢,你們留著采買點我大唐的好東西,你們有事就直說,用不著這些!”
看到秦瑯轉換了態度,幾個倭人使者這才心里長松口氣,剛才真是讓他們喘不過氣來了。
蘇我倉麻呂心里整理了下思路,這才道,“新羅國是大唐藩屬國,可新羅無禮攻打我大,我和國任那領地,我國請求大唐能夠主持正義,命令新羅停止無禮行動,并歸還我和國任那被占領地,并賠款道歉。”
秦瑯呵呵笑了兩聲。
“可是新羅王卻早派了使者送上國書,稱倭國先發動了戰爭,并說任那向為辰韓故地。”
蘇我忍不住插嘴,“當年弁韓渡海來犯我和國邪馬臺部落,反為邪馬臺擊敗,后邪馬臺渡海反擊,滅掉了弁韓,而辰韓卻趁機奪取了弁韓大量土地。此后,弁韓滅亡,諸部邦國從此成為我和國藩屬····”
他大聲的爭辨,說當年弁韓先攻的倭國邪馬臺部,后為邪馬臺渡海反擊,滅亡弁韓,結果新羅卻趁火打劫,因為新羅的從中干涉,弁韓一分為六,形成了六伽倻聯盟。
而新羅與邪馬臺又各占據了弁韓部分土地。
此后,邪馬臺威服六伽,扶持建立了任那國,但后來新羅搶奪了任那許多城池,還扶持加羅國從任那脫離。
秦瑯當然不會聽這一面之辭。
事實上,關于弁韓、加耶、任那、加羅這些,不僅新羅和倭國各有各的不同記載,就是中原這里,其實也一直有史書記錄的。
秦瑯讓張超卻找來后漢書和三國志。
“知道這是什么嗎?我中原王朝之史書,白紙黑字確切的記錄著歷史。后漢書和三國志這兩本正史之上,皆明確的記錄著辰韓,乃是秦人避役者,故稱為秦韓。后自稱辰韓,其實乃是從我中原避役移民過去的華夏人。”
“秦人避役出塞,辰韓割東界居之,分為六村,曰楊山,曰高墟,曰大樹,曰珍支,曰加利,曰明活,各有村長。漢宣帝神爵四年,樸赫居世,以六部之推尊,即王位,建國號曰徐羅伐,筑金城居之,后世乃改稱新羅。”
秦瑯侃侃而談,卻比蘇我倉麻呂更猛,直接就說如今新羅國本是當年秦朝時避役出塞的華夏人,當年遷到半島上,最開始是六個村子,后來發展成六個部落,再后來建立了徐羅伐國,后改稱為新羅。
“至于加羅,我中原史書亦有詳細記載,稱又有駕洛者,亦漢族,先有金天氏裔八人,自中國莒縣,播遷于辰韓之西,人稱其地為八莒,八人之裔,有分居弁韓者,時弁韓有九王,各統其眾,分居山野,共尊為君,號曰駕洛,實漢光武建武十八年也,地在今金海郡。”
相比于新羅和倭國的不詳不盡,秦瑯可是有白紙黑字的史書證明,上面有時間有地點,有淵源有記錄,清清楚楚。
不但如今新羅、倭國爭奪的加羅,本是從山東的莒縣遷過去的,金天氏裔八人在那邊繁衍生息,到漢光武帝時建立起了加羅國,連地點都記的詳細。
甚至新羅國,那也是秦朝時逃役出塞的秦人繁衍建立起來的。
“蕭道成建南朝齊,加羅國王遣使來朝,南齊授加羅王為輔國將軍、加羅王。”
秦瑯把這一條條史料擺在面前,讓蘇我倉麻呂等無法反駁,畢竟倭人雖有許多傳說,可史料記載太少了。他們對任那的占領,是邪馬臺部落做的,根本沒什么文字記錄。
相比起新羅百濟和倭國對于任那和加羅的爭議,其實中原確實還記錄的比較清楚,因為這時期半島各政權都對中原出使朝拜,故有史官專門記錄這些藩屬國。
在南朝宋末年,以金官為中心的安羅等親倭聯盟不同,加羅正式從任那中分離了出來,并以其為中心形成了大伽耶聯盟。在南朝齊初年,百濟敗于高句麗,開始南遷,為彌補北方丟失的領土,于是往南奪取了任那四縣,后又奪取了帶沙等地。
大伽耶聯盟因此與百濟和倭國交惡,轉而與新羅接近。
到南朝梁時代,任那被日漸強大的新羅所蠶食,而此時大致一統本土的倭國,試圖聯合百濟,努力維持自己在任那的勢力,但依然難以阻止新羅的步步蠶食。
而以加羅為首的大伽耶聯盟,也被壓縮的越來越衰弱。
倭國與新羅在近幾十年里,為了爭奪任那,數次大戰,雙方互有勝負損失,可畢竟任那就在新羅邊上,而倭國卻要在海另一端,故此在歷次作戰中,倭國都很費力。
加羅又一直頑強反抗倭國,使的現在倭國在半島上勢力一日不如一日,在推古女皇時期,由于圣德太子的改造,使的倭國朝廷實力大增,在圣德太子的推動下,倭國發動了對任那的反擊,奪回了不少失地,并搶奪了新羅五座城池。
只是到此時,其實任那早就已經名存實亡,早被新羅吞并了幾十年了,倭國的不甘放棄,一次次反擊,也只是在苦苦支撐著。
新羅、百濟、倭國,幾百年來,都在爭奪弁韓故地的任那地區,尤其是對倭國來說,任那的丟失,意味著倭國數百年來一直想要渡過海峽,進入大陸夢想的破滅,因此任何有為之君,都不愿意放棄任那。
只是如今任那基本上在新羅手中,倭國在圣德太子的主持下發起的反攻,也只是奪回了五座城池,保留了一個據點而已。
而加羅更是脫離許久。
“任那、加羅,都本是我中原莒縣漢人播遷而建,新羅也本是我華夏秦人避役移民建立,如今任那已經不存,并入新羅國,加羅自南朝齊時自任那自立,內附中原,成為中原藩屬,后雖被三國吞滅,可如今加羅王室后人來朝,便依然為我大唐承認,與新羅皆我大唐藩屬,大唐也有責任幫助加羅復國再立。”秦瑯警告倭使,“世上已無任那,故此倭國若欲出兵新羅,便是入侵大唐藩性。”
“若倭國與新羅為敵,也是與大唐為敵!”
秦瑯拍了拍手里的幾本史書,后漢書、三國志等,“自古以來,法理可依,若倭國狂妄自大,敢犯我大唐,雖遠必誅,勿謂言之不預也!”
蘇我倉麻呂臉色難看無比,面沉如水,怎么也沒料到,這位年輕的大唐寵臣,居然能在任那、加羅這事上,比他還要清楚,雖然他心里不肯承認這些史料記載,可人家確實拿出來了證據,他們卻只有口耳相傳的傳說故事。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可問題關鍵是大唐不僅自執一詞,他們還實力強勁到倭國不敢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