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接替李大亮留下的空缺如何?以檢校中書令加尚書右仆射攝吏部尚書?”
皇帝躺在病榻之上,神情有些憔悴。
御醫正在為皇帝治療背瘡,就在御宴過后,天子準備啟程南下洛陽時,突然背生了一個瘡,這個瘡迅速惡化,腫大的如同一個鵝蛋般大,讓皇帝不得不暫停行程。
許敬宗請求為皇帝吮瘡。
皇帝拒絕了。
然后太子請求為天子吮瘡,皇帝欣慰的同意了。此時皇帝跟秦瑯在談話,太子就在那里為皇帝吮瘡中膿血,看的秦瑯都想吐。
太子為天子吮瘡,也是有典故的,當年西漢文帝也長過瘡,當時文帝最寵信的臣子鄧通便親自為文帝吮瘡血,不過據說文帝的瘡不是長在背上,而是痔瘡。文帝痛的鉆心,整天伏臥床上,寵臣鄧通在旁邊看的心疼,于是為文帝吮瘡,說來也奇怪,文帝居然還真就覺得疼痛大減。
后來文帝問鄧通,你說天下誰最愛我?鄧通說那自然是太子啊,這時正好太子進來問安,文帝便說你能為朕吮瘡太子可不能。太子沒法,只能也為皇帝吮瘡,但是嘴還沒碰到瘡口就惡心的吐了起來,文帝看了大為不滿。
后來文帝駕崩,太子即位是為漢景帝。景帝一直記恨著當年那事,便將鄧通奪職,并追奪了當年文帝賜予鄧通的銅山,抄沒他的所有家產,最后讓他餓死街頭了。
正因有這么一個典故,所以許敬宗表示要為皇帝允瘡后,太子只能親自上場以示對皇帝的孝順。
幸好李世民得的是背瘡不是痔瘡,否則估計許敬宗就徹底得罪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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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太子這一舉動,倒是讓李世民對兒子前嫌盡釋,能為父親吮瘡,這可是連當年景帝都不曾做到的事情。
秦瑯在一邊觀察皇帝的背瘡,這些天他也仔細觀察研究過皇帝這個突然長出來的瘡,最后得出了一個結論。
李世民成了馬周的糖友,他也得糖尿病了,而且還挺嚴重,皇帝親征遼東,導致了病情加重,行軍之中,長出了這么一個背瘡。
歷史上長背瘡的名人很多,而且這病要了許多名人的命,比如項羽的亞父范增就是疽發背而死,再比如東漢三國時劉焉劉表兩人,都是疽發背而亡。
再比如曹操的千里駒曹休,再比如大明開國名將徐達,都是長瘡死的。
背瘡死亡率高,據說還是因為這時代治療感染這塊醫術不行。
反正李世民的這個瘡,使的行在一時萬分緊張。
連李世民都十分悲觀,心情沉重,認為自己已經時日無多,所以這些天,天天召見大臣,開始安排后事。
“臣以為可召申國公還朝,拜右仆射,入政事堂輔政。”
“那你呢?”皇帝問?
“臣這幾年編書著史還未完成,接下來與公主大婚后,想攜公主回到封地安心完成此事,順便生幾個孩子!”
李世民聽到秦瑯這話,也不由的愣住,這是什么話。
他都在托孤了,秦瑯卻這般回答。
“朕需要你輔佐承乾!”
“臣也略通醫理,知些醫術,臣觀圣人龍體,當是與馬公一樣患上了消渴癥,這背瘡是并發癥之一,只要圣人好好休養身體,戒酒戒糖,少油少鹽飲食,增加些運動鍛煉,那么這個病病還是能控制較好的,這個瘡注意清理,也會很快好轉,并不會有什么大礙的,陛下莫過于擔憂了。”
李世民聽了這話,并未怎么高興。
他總是想起范增曹休等這些得過背瘡而死的人,總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了。
太子在一邊也是邊吮邊意外,甚至因為秦瑯的話而一時走神,忘記吸吮。
“你覺得黃門侍郎褚遂良任翰林院大學士如何?”皇帝問。
“褚公的字寫的是極好的。”秦瑯如此道。
李世民皺了下眉,僅是字好么?光是字寫的好這可當不了宰相,雖然翰林院大學士不是宰相不入政事堂,但也負有知內制之重任,乃是內相。
“臣覺得魏公倒是不錯。”
李世民卻搖搖頭,魏征這張嘴他是怕的,翰林院大學士掌知內制詔令,是皇帝重要的身邊人,得跟皇帝心意相通的,而魏征總是跟皇帝唱反調,哪里合拍。
“檢校中書侍郎許敬宗如何?”
“許公名門士族出身,又曾是圣人秦王府十八學士,是潛邸舊人了,這些年外放過洪州司馬,在轉運司主持過經濟,入中書省也表現不錯,之前拜過一任相,能力風評都不錯的。”秦瑯實話實說。
“嗯,那許敬宗為翰林院大學士知制誥加散騎常侍。”
當天,皇帝傳出詔令。
高士廉還朝,拜尚書右仆射。
檢校中書侍郎許敬宗改翰林院大學士知制誥加散騎常侍。
司徒、太子太傅、中書令長孫無忌兼吏部尚書,知尚書門下事。
侍中馬周檢校戶部尚書,總工、禮、刑部三尚書事。
褚遂良為中書侍郎,參知機務,崔敦禮為兵部尚書,參知政事。
左仆射房玄齡進司徒、太子少師,知門下省事魏征進司空、太子少傅。特進李績為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三品,太子詹事、太子左衛率,加太子少保。
太尉秦瑯為太保、太子太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新一屆宰相班子形成,中書令長孫無忌依然大權在握,深得圣眷,不僅依然任中書令,而且還知尚書門下二省事,一人主管三省。
侍中馬周也深得皇帝信任,兼戶部尚書,并管工刑禮三部。
魏征仍知門下省事。
房玄齡、高士廉分任左右仆射。
褚遂良為中書侍郎拜相,崔敦禮以兵部尚書入政事堂。
秦瑯和李績仍為相。
而許敬宗成了內相。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秦瑯似乎失寵了,不再檢校中書令或是侍中,也不在尚書省任仆射,僅保留一個平章事銜,連太子詹事這樣的東宮職也去了。
當然,崔敦禮以兵部尚書參知政事拜相,也引人注目,五姓七家,終于第一次進入了中樞為相,這是讓所有山東士族興奮無比的事情。
曾經高高在上的五姓七家,經歷了一段低谷后,如今終于又起來了。
崔敦禮是第一個,但也不會是最后一個,這只是一個開頭,他們相信接下來會有越來越多的山東士族進入政事堂為相。
“聽說你要回封地?什么意思?”
老程是第一個趕來詢問的。
“婚后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嘛,這叫度蜜月。”秦瑯笑著道。
老程仔細的盯著秦瑯的臉,似乎想從中看出什么來。“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說?”
“我只是想討點清閑而已。”
老程無奈的搖頭,覺得越來越看不懂秦瑯了,就如這次東征,本來秦瑯是主帥第一人選,結果他的推三阻四,才讓老程撿了個陸路主將的機會。
也正是憑著這次東征大勝,老程與尉遲恭兩人皆晉封開府儀同三司的從一品官階,雖說沒拜相,但也已經是位極人臣,可以在皇帝身邊享受宰相一樣的待遇,甚至能夠參與一些重要決策了。
“尉遲老黑憑什么啊居然也能開府儀同三司?他何德何能啊?”老程提起這個,還有些憤憤不平,“要我說,也應當是給老牛開府儀同三司啊。尉遲老黑在遼東干了什么?”
“鄂國公有破安市城之功啊。”秦瑯笑道。
“屁,尉遲恭統領的神機軍,那是三郎你一手訓練出來的,就是這火器,也是你發明的,跟他有什么關系?”
秦瑯笑笑。
老程和老黑拜開府儀同三司,兩武將卻掛從一品的文階頂級,其實就是一只腳已經入政事堂了,算是預備宰相。
皇帝這個時候的這個安排,也是大有深義的。
老程那是清河崔氏的女婿,老黑也跟山東士族關系很深,聽說本來皇帝有意安排張亮再次拜相的,但這次卻是直接讓崔敦禮以兵部尚書拜相,也算是給了山東士族大大的臉面。
老程背后有清河崔家,而房玄齡后面是范陽盧氏,尉遲恭的后面是太原王氏·····
新一屆宰相班子,背后勢力錯綜復雜,基本上就是一次對各大勢力的重新均衡。
山東士族無疑更進一步,但軍功新貴依然占據重要位置,同時關隴門閥也都照顧到了。
這其中,又以承乾的支持者為主,顯示出皇帝維護太子的初衷,萬一皇帝背瘡真的無法醫治,那么到時這個宰相班子,就將代天子扶太子上馬再送一程。
也正因此,所以秦瑯跟皇帝再三請辭,皇帝最后也還是給他保留了一個同事章事銜,并再次晉封他為太保之銜。
“明年還有一場大戰,現在朝中各方勢力都已經在摩拳擦掌,準備搶奪位置,好明年去遼東撿功勞,你倒好,現在栽好樹,明年卻要離開?”
此役過后,高句麗只要推一下就滅亡,誰去都是撿功勞,偏偏還是大功勞。
“就讓他們搶去吧,我已經不稀罕了。”秦瑯不以為意。
老程有些看不懂,“哎,”他頓了頓,最后左右觀望,然后小心的問,“圣人龍體?”
“放下吧,并無大礙的。”
“哦。”老程這下更加搞不懂秦瑯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