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弊手捂著腹部,涔涔的鮮血順著手掌縫隙滲出來,殘留的鋒銳氣息還在那徘徊著。
臟腑宛如被尖刀刮擦般刺痛,侵略性極強的先天真氣在其中肆虐,陽力的修補也無濟于事,若不是五臟六腑都被淬煉得寶玉般堅固,恐怕現在已經被撕碎。
先天大武修,強悍至此,他現在以內煉之身,可力戰藏海,劉弊很清楚,在和李知勇戰斗后,他仍然是全盛狀態,依然被一招傷到瀕死。
嘩啦啦––
靈蛇般的鎖鏈傳來一聲嘶鳴。
“妨礙公務,藐視吞金獸令,按大慶律,當斬立決,我身為內衛有先斬后奏之權,你神符門要包庇亂黨不成?!”
冷面侍衛表情不善,掏出一塊巴掌大小的獸口令牌舉起,顯然不想罷休。
大慶制式,武官為獸令,文官為禽印,這獸口令便是武官的代表,吞金獸代表官居四品,卻是比紫華府知府還要高了。
“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劉弊目光平靜,冷笑一聲,“莫非你們大慶內衛,斬的不是怪異,而是見義勇為之士嗎,你到底是大慶子民的官,還是這詭譎怪異的官?!”
他本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溫聲細語別人也不會手下留情,那還管什么,噴他丫的。
“還敢頂嘴?”
冷面侍衛臉色一沉,鎖鏈擺動,一只青黑巨蟒的虛影出現在上面,狂嘯不止。
敕令.坎水流云
八道符篆化為流光。
下方的赤水突然涌動起來,升騰成層層紅云,周圍也變得如真似幻,咫尺間的距離如隔天譴,鎖鏈在其中穿梭。
奇怪的是,這黑蛇鎖鏈明明速度快如疾電,在其中飛過了不知多遠,卻半點都沒有接近目標。
擋在他身前的道姑嘴唇蠕動,只說了一句。
“莫要讓“孤魂野鬼”們看了笑話,起碼面子上,咱們還是同一陣營。
手持吞金令,帶了四品官身,可不敢像我徒兒這般行事毛手毛腳的,大人以為呢?”
溫吞的聲音在云霧陣中回蕩,話語輕柔,雖然暗有威脅之意,卻令人生不起半分火氣。
“好!”冷面侍衛將鎖鏈收回,目露寒光的看了眼水中漂浮的李知勇尸身,“今日暫且記下,往后莫要犯在我手里,若太清門有枉法亂紀之舉,我絕不姑息!”
說罷,他拖起那具尸身沖天而起。
道姑說的沒錯,現在太清道與大慶王朝雖然貌合神離,不乏各種算計和布局,但也從未有過正面沖突,以兩人的身份若是打起來,無異于告訴世人,朝廷有與五大上宗決裂的可能。
冷面侍衛回頭望去,嘴角一勾。
“早晚會打起來,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馭著鎖鏈的身影消失在天邊,劉弊才放松了緊繃的身體。
云霧陣法散去,顯露出里面兩個人影。
那中年道姑松了口氣,轉過身來,冷著臉用浮塵敲了下他的腦袋,訓斥道:
“你啊你,小方方還說你腦瓜聰明,怎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連四品武官的虎須都敢去撩撥,該打。”
這個小方方一喊出來,劉弊就知道救他的人是誰了。
師娘,馮雨春。
師父牛啊,沒看出來啊,沒想到看起來垂垂老矣的任老頭,不露聲色居然能找如此嬌美的道侶。
飛鴿傳書,網戀教父。
除了佩服,就是佩服。
“唉。”劉弊嘆了口氣,心中崇敬之情如滔滔江水,口中喃喃道:“我要從師父那里學習的,還很多啊。”
“你吸取教訓了就好,年輕人多吃虧也不是壞事。”素手一抬,剛剛撒出去的符篆蝴蝶般飛了回來,在腳下聚集成片,拖著兩人往岸邊飛去。
裂裂風聲從耳畔傳來,兩邊的景色飛速倒退。
“嘶––”
注意力一轉移,臟腑內凌遲般的痛感又泛濫起來,劉弊咬著牙,顫顫巍巍的掏出回春丸捏碎,然后均勻的撒在傷口處。
馮雨春神念掃過,發現劉弊體內的傷勢后,眉頭微微皺起,那血痕翻卷,而且還有進一步擴大的趨勢,而且又是貫穿傷,連內腑都會受到影響。
內氣境接先天一招不死,自己道侶的徒兒也是非同尋常了。
“忍著些。”
話音剛落,劉弊就感覺傷口處疼了一下,但馬上絲絲清涼的感覺就擴散開來。
低頭一看,是枚晶瑩剔透的玉篆。
符云的速度非常之快,轉眼間赤水湖畔就到了。
湖邊,顧荷熊雨幾人正面帶憂色的朝著遠處眺望,看清來人后面露欣喜。
呼––
任方心中也是松了口氣,馬上又捋著胡子笑道:“我早說沒事的,你們師母啊……”
撲通–
老頭一屁墩摔在地上,卻是剛剛攙著他的顧荷已經飛奔跑開了。
“呸!兩個都是孽徒!一點也不懂得尊老愛幼!”
顧荷入眼便看到渾身血污的劉弊從符云上艱難的走了下來,腹部還血流不止,頓時花容失色。
“師弟!你沒事吧。”
她趕緊上前扶起劉弊,查看他的傷勢,剛剛破涕為笑的眼睛又滾下淚珠,然后手忙腳亂的拿出止血藥物。
其實大部分血跡都是李知勇身上的,劉弊并沒有受其他的傷勢,要命的就是那肋下的穿刺傷。
“問題不大。”劉弊感到那玉篆散發的清涼氣息已經將鋒銳真氣全部包裹,之后只要用陽氣慢慢抵消煉化,再縫合傷口便好,以他的身體素質這都不算什么。
“先怎么搞的?”任方表情嚴肅,走上來,看見傷口處貼著那枚玉篆才松了口氣。
“春春,讓你破費了,這枚‘五靈養氣符’我回頭找齊材料,一定給你補上。”
“哼,死要面子,提前和我說不就好了嗎?要不是你徒弟厲害,現在我就來給你收尸了!”
馮雨春素手掐住任方的耳朵狠狠扭動,不停教訓教訓著,而任老頭點頭哈腰,低聲下氣的在旁邊連聲稱是。
沒辦法,這修為太低了,一點家庭地位都沒有。
怒濤門眾人踏上了回城的路,為了照顧劉弊的傷勢,還特意買了輛馬車過來,免去舟車勞頓。
劉弊頭枕在顧荷柔軟的大腿上,心中思緒萬千,直到現在,也有很多事情沒弄清楚,信息實在太少。
旁邊師父師娘的交談聲傳來,他一邊聽著,一邊思考,接合自己本身翻看過的藏書,也算是明白了目前身處的大環境。
因為,身為鎮國大教的太清道,陰陽山,兩家和朝廷的關系有些微妙起來。
大慶王朝的土地有七大上宗,有的是在十八國逐鹿天下時有從龍之功,或者本就是大慶暗中扶持起來的,比如巨鹿書院,金戈樓,玄機苑。有的則是傳承久遠的道統圣地,如太清道,陰陽山,婆娑古寺。還有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蓬萊仙島。
照理說,這般門徒廣布天下的龐然大物,在治理怪異和詭災中擔當主要角色,對江山的穩固起到了巨大作用的門派,雙方應該是有共同的利益才對,雙方的矛盾究竟在哪呢?
還有,剛剛那個大慶內衛好像接到命令,必須活捉怪異,而且明明知道赤水異變的朝廷,為何沒有對當地鎮守的幫派通知?
劉弊腦子有些亂,索性閉起眼睛不再想了。
“不管未來會發生什么,我要做的就是變強,不斷強大,才能在浪潮中穩住身形,保護好伙伴和親人。
現在,周慧和劉宗千,我來找你們了,欠劉蔽的這條命,總有人得去收回來!”
回到碧波庭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值得一提的是,采蓮的任務雖然失敗了,但赤水異變被升格為了乙中,一行人各有獎勵,劉弊出力最大,獎勵也比較豐厚,但現在身上還有傷,就暫時沒有去領取,而是與顧荷一同徑直回了院子。
圓月高懸,漁舟唱晚。
碧波庭依舊是人來人往,不時有武者來來往往。
立于湖中的別苑門口掛起兩盞燈籠,
“哥哥!”
“鹿兒,把嘴先擦擦!”
門沒關,老早就看到來人的鹿兒雀躍跑出來,一下掛在劉弊身上,長孫蘭拿著小碗在后面追。
劉弊回來時已經換了套新衣服,傷口也經過了包扎,此時鹿兒的小腦袋頂過來,有點疼痛,但他還是單手把鹿兒抱好,拿出順路買的糖人和玩具逗她玩,頓時引得她咯咯笑起來。
“受傷了?疼不疼?”
公孫蘭察覺到他表情的變化,抿起嘴唇小聲道。
現在劉弊就是她們的全部了。
她伸出手,想要摸摸劉弊的肋下,卻被溫暖的大手握住。
“沒事,已經服了藥。”劉弊自信的笑笑,道:“快進去吧,我餓了。”
院門關上,裊裊炊煙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