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馮保即將回京,南京這邊不少官員又百般殷勤地送來了一波禮,無非懇請馮保好生照拂提攜。
馮保當然來之不拒,而給他們的回復統一是“好說好說”。
至于如何個“好說”法,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只能回京看朱翊镠的。
反正來南京一趟,他覺得朱翊镠交給他的任務肯定是完成了。
無論怎么說,他對自己這方面的能力還是相當自信,如果他來了都完不成任務,那其他人也休想。
至于回京的安全,他倒一點都不擔心,畢竟他背負著眾多官員的期盼。
在南京所收的銀票與各種禮品,包括京察的評估,都已經全部運走了。
他與徐爵緊隨其后。
因為王象乾與他父親王之垣的一個決定,武昌府這兩天沸騰起來。
城墻上每天都有三名盜匪被掛起來示眾。
不過幾經商議后,王象乾最終也沒有采用朱八戒異想天開的建議。
這個季節的天氣已經很冷了,想著示眾時,若扒光盜匪的衣服,只剩遮擋中間那不可描述部位的一塊布,十有會被活活凍死。
這是其一。
其二,盡管王象乾感覺已經黔驢技窮,沒有更好的辦法,他爹也已經答應會全力配合,但為了維護他爹在湖廣的聲譽,他最后還是決定放棄,畢竟光著身子示眾會被人說道。
所以盜匪掛是掛在城墻示眾了,但并沒有扒掉他們的衣服。
如果這次仍毫無所獲,那王象乾還得帶朱八戒回歸德府與王大錘會合。
反正兩年之內,案子不破不回京。
將盜匪掛在城墻上示眾,目的無非有三:第一,讓盜匪無地自容,感到羞愧,是否能夠讓他們開口說話,不然不知道他們名字、出身、來歷……
第二,希望這一帶有人能認識這些盜匪。王之垣已經代表朝廷下令,只要有誰能認出來,將重重有賞;
第三,當然是想利用這些盜匪引出他們同黨。依王象乾之意,王之垣已經暗中調度人馬準備圍捕行動。
然而三天過去,九名盜匪已經挨個掛出去示眾,卻沒有掀起一絲波瀾。
除了武昌府以及周邊地區的紛紛議論聲,似乎并沒有引起其它什么反應。
朱八戒又著急了:“岳父大人,看來今年得在老爺這邊過年吧?”
王象乾道:“你想得美,過幾天依然沒有進展,咱得回到歸德府。”
“在歸德府是辦案,在武昌府也是辦案,等過完年再回歸德府唄?”
朱八戒覺得在武昌府這邊好吃的東西太多了,他還沒有吃夠呢。
加上王之垣對他又熱情,一直認可他這個“孫女婿”。
所以朱八戒有點樂不思蜀的感覺。
王象乾早就看出來了。
不過他也得承認,武昌府這邊的各色小吃不是歸德府所能比的。
論吃,還是長江以南這邊的人更擅長,一塊兒豆腐都能吃出二十多種花樣來,北方人望塵莫及。
不過他不會同意朱八戒這個請求,明確地回道:“必須回歸德府。”
“哦,”朱八戒悻悻然點頭,接著又問道,“那九名盜匪如何處置呢?”
“實在沒轍,也只能暫時關在武昌府這邊了。”王象乾帶有幾分無奈。
“那九個人真厲害,一句話不說,我看他們都是啞巴吧?”朱八戒道。
“不會。”王象乾十分確定,“他們只是比常人更為堅定、更有忍耐性。”
“到底是什么值得他們這樣做呢?”反正朱八戒想不明白。
“假若你被人抓走了,威脅你,讓你背叛你的師祖,你會答應嗎?”
“打死也不會。”
“這不就對了嗎?看得出來,他們也都有自己的信仰。”
“哦,這就叫信仰啊?”朱八戒咂摸著嘴,“那岳父大人,我對姽婳妹妹的愛是否也是一種信仰呢?”
“滾!”王象乾沒好氣地白了一眼。
“哦,那我去找老爺。”朱八戒立馬兒起身,還是老爺對他好啊。
“回來。”王象乾呵斥道,“別總打擾他,咱住在這里已經給他添麻煩了。”
朱八戒只得又回來坐下,小聲嘀咕道:“可老爺不是岳父大人的父親嗎?都是一家人,說這些是不是見外了?”
話音剛落。
只見王之垣閃身而入,拍了拍朱八戒的肩膀,投之以贊許的目光,笑呵呵地道:“還是孫女婿更合我心意。”
“老爺來了。”朱八戒咧嘴一笑。
“依我看,今年你們就住在這里過年吧。”王之垣道,“第一安全,第二,一家人也難得在一起。”
“就是,我剛才就是這么說的嘛。”朱八戒忙眉開眼笑地附和道。
王象乾卻認真地搖了搖頭:“不能這樣麻煩爹,我們還是回歸德府吧。”
繼而又補充道:“徐秉正還年輕,剛接任歸德府知府時,陛下便有旨,讓我先帶著他,不能將歸德府那個爛攤子留給他,而我來武昌這邊享福。”
“你自己看著辦。”王之垣也不糾結。
“哎!”朱八戒心疼地嘆了口氣。
“爹,難道真的這樣無計可施嗎?”王象乾緊握拳頭,不甘心地道。
“還能有什么辦法?”王之垣道,“保定府的案子還不是一樣毫無進展嗎?本以為盯著梁家或許能查到一些線索,可隨著梁世勛、梁赟、梁世燊的相繼離世,這條線索似乎也斷了。”
“我就不信找不到一絲破綻,這些盜匪沒有一絲情感。”王象乾忽然猛地一拍桌案,豁然站起。
“你要去哪里?”王之垣忙問。
“去監牢。”王象乾甩出三個字,便滿腔憤懣地闊步而去。
“老爺先忙著。”朱八戒立馬跟上,問道,“岳父大人要去監牢里干嘛?”
“殺人。”王象乾殺氣騰騰地回道。
留下王之垣搖頭嘆氣。
“岳父大人,岳父大人,你真要去監牢里殺人嗎?”朱八戒饒有興趣。
這次王象乾沒有應聲。
但去往監牢的步伐并未停下。
此刻他的確有殺人的心,感覺自己的忍耐已經到達了極限。
很快,王象乾與朱八戒便到了關押盜匪的地方。
他們有心將九名盜匪關在同一間牢房里,除了拉出去示眾的三個,這會兒還剩有六個。
在典獄長與兩名獄卒的引領下,王象乾與朱八戒貓腰而入。
而京城這邊東廠的監牢里,陳炬同樣也是一籌莫展。
酷刑對九個人壓根不起作用,他們沒有情感,也不怕痛。
陳炬已經親自審過五次了,方法無所不用其極,可效果……完全沒有。
迫不得已去東暖閣稟報。
“萬歲爺,奴婢真的懷疑那九名盜匪還是不是人?什么方法都用過,可就是不能換得他們開口說一句話。”
“慢慢審吧,不急,別讓他們死了就是。”朱翊镠道,“反正朕已經想好了,既然他們想玩兒,朕便奉陪到底。”
“奴婢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不知武昌府王大人那邊怎么樣?”
“不用想,肯定也是一樣。”
“明年泰和元年,萬歲爺不是要大赦天下嗎?”陳炬又道。
“不包括死囚。”朱翊镠回道,“有些人堅決不能留在世上。”
“萬歲爺懷疑他們是組織里的人,這些組織肯定是非法的,那可不可以借機查禁所有非法組織?”
“朕的確想過。”朱翊镠點點頭,“但必須等到大明人人有身份證才行,不然流民、黑戶太多,查起來費勁,而且不一定能起到預期的效果。”
“哦,萬歲爺言之有理。”
“所以這件事兒朕現在反而不怎么著急了,朕陪他們好好玩兒玩兒。”
瞧著朱翊镠一副信心十足的樣,陳炬安心了些。
“但審訊一天都不能停,”朱翊镠又吩咐道,“朕倒想看看他們能堅持多久,從明天起,九個人每天的吃喝減半。”
“啊?”陳炬一愣,“萬歲爺,他們每天的吃喝,奴婢以為已經到達極限。”
“什么極限?”
“現在每天只給他們一頓飯吃,而且不多,只有一碗,兩天才送一次水,再減半,還怎么減?”
“不是不怕死嗎?不是不開口嗎?三天送一次水,每天飯量減半,而且不喊餓不喊渴,堅決不給。”
“奴婢遵旨。”陳炬不禁兩分駭然,原來萬歲爺也有狠的時候啊!
朱翊镠又喃喃地道:“如此艱難,他們居然也沒有求死之心,哈,朕對他們真是越來越有興趣了。”
“奴婢也覺得好奇怪,所以才懷疑他們還是不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