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永凡回到公主府。
他聽了史善言的建議,偷偷守候在外面,沒有讓永寧公主知道。
李太后在坤寧宮等候佳音。其時徐文穎也進宮來了,與李之懌一道。
三個人坐在一起,邊等邊閑聊。
雖然永寧公主是李太后親閨女,而且與永寧公主的關系最為親近,可看起來也并沒有多激動、擔心。
李之懌早知道李太后重男輕女,徐文穎這時候也看出來了。
比起對李之懌事無巨細的照顧,李太后顯然沒有那么關心永寧公主。
所以當公主府傳來喜訊說永寧公主誕下千金時,李太后并無喜悅之情,只是平靜地點頭,說一個字兒:好。
以致于李之懌又在擔心,李太后如此關心她,倘若她肚子里是女兒,不知道李太后會是什么表情。
朱翊镠就不一樣了,得知永寧公主生下女孩兒時,樂此不疲地特意從東暖閣趕到坤寧宮來報信兒。
“娘,二姐生了。”
“知道,生了個女兒。”李太后微微搖頭,喃喃地道,“娘與你大姐頭一胎都是男孩兒,你外婆當年也是。”
剛才沒那么明顯,朱翊镠一來,李太后也不掩飾了。
朱翊镠就怕這個,忙道:“娘,在孩兒眼里,生男生女一樣,你可別宣揚重男輕女的那一套陳腐觀念哈。”
李太后是個玲瓏剔透的人,見兒子刻意提醒,便不再多說了,嘴里還念叨著:“好,一樣,一樣。”
朱翊镠又道:“娘,瞧你們都是女子嘛,男女平等可不是嘴上說說。”
李太后略有兩分尷尬地點了點頭。
李之懌感覺心里舒服多了。
徐文穎暗自歡喜,對朱翊镠更加敬佩,當然也更加愛了。
努爾哈赤已經開始了統一建州女真各部的行動。
因為這是皇上的授意,所以從一開始努爾哈赤便亮明自己的意圖,就是要統一建州女真,而且態度尤為強勢,對外直言不服來戰。
大明非但不會干預,適當時刻還會提供軍事幫助,所以他不怕樹敵,以建州部所在的鴨綠江流域為中心,由南向北自西而東逐步掃平。
最先跳出來反抗表示不服的是尼堪外蘭——正合努爾哈赤之意。
既然敢跳出來,當然是有實力,而且像他一樣有遠大抱負。
努爾哈赤要打的就是這種人。
理由也很簡單,將尼堪外蘭這種人消滅了,其他人自然不足為懼。
正如朱翊镠所料,也是張懋修親眼所見,這時候努爾哈赤手下的兵力并不充足,遠不及尼堪外蘭。
但勝在努爾哈赤驍勇善戰,無論對方有多少人,他都敢干。
由于他這種性格,對手底下的人亦有耳濡目染的熏陶作用。
比如額亦都,小努爾哈赤三歲,便如努爾哈赤一樣英勇善戰。
不服氣的尼堪外蘭出生于建州女真部加哈。
的確,尼堪外蘭從小就抱有遠大的志向,一門心思想擠進明朝官吏的隊伍當個封疆大吏,至少也要當個女真人的大首領。
所以他借其住所地處明邊的方便條件,從小就向漢人學習漢語、漢文,并且讀了許多漢人編寫的典籍。這一點與努爾哈赤相近。
待尼堪外蘭年紀稍大一點,就和他父親一起跑撫順馬市,賣馬易貨,長途販運,從中攢錢。
為了去撫順城做買賣方便,尼堪外蘭還將家搬到離撫順較近的蘇克素滸部圖倫城來了。
有志者事竟成,到二十多歲,由于尼堪外蘭精明強干,又會籠絡人心,因此很順利地當上了圖倫城主。
后來,發生了李成梁攻打建州右衛的古勒城,最終將城主王杲抓獲,押赴北京正法的事件。
尼堪外蘭看到王杲的親家,即建州左衛指揮使覺昌安,以及王杲的姑爺塔克世,為了保全性命,暗中投靠明朝邊官、升官發財的事實。
尼堪外蘭一面看到明朝的強大,認為王杲等反對明朝如雞蛋碰石頭,真個是不自量力,另一面也看到投靠明廷便能得到巨大的好處。
所以,尼堪外蘭處處巴結明朝邊官而瞧不起女真族人,也看不起建州女真各大小部落的首領。
其中包括努爾哈赤的祖父覺昌安與父親塔克世,更別說努爾哈赤了。
為了交結遼東總兵李成梁,想著日后好借漢人邊官之勢當王稱霸。尼堪外蘭曾多次到廣寧進貢,最多時一次帶去五十多匹好馬,上百斤人參,數十張貂皮,幾架鹿茸。
每次見到李成梁呼為“太爺”,稽首匍匐,而李成梁卻大大咧咧能留他吃幾頓飯就算不錯了。
可尼堪外蘭總不死心,進貢送禮如常。同時他還經常到撫順游擊將軍李永芳等人家中送禮,以求他們關照。
聽說努爾哈赤要統一建州女真,顯然要他降服,本來他就是一城之主,又豈會甘心受制于人?
況且努爾哈赤還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小伙子。在尼堪外蘭眼里,不過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罷了。
要說怕,尼堪外蘭一點不怕努爾哈赤,讓他唯一擔心的地方是:努爾哈赤可以說是奉大明皇帝行事,如果他尼堪外蘭明著跳起來反抗努爾哈赤說就是不服,會不會招來明軍?
想著如果與努爾哈赤對決時,明軍出手,那他就完蛋了。
故而在決戰之前,尼堪外蘭請教撫順城游擊將軍李永芳。
一方面表達自己不服之心,憑什么努爾哈赤統一建州女真各部成為大首領而讓他屈居于人下?
另一方面也表達自己的擔憂,首先能不能與努爾哈赤決一雌雄?其次如果能,會有什么后果?
李永芳是大明將領,遼東多年以來的軍旅生活,以及朝廷之前在遼東推行的政策,讓他不明白朱翊镠的本意,想著不是一向讓蒙古、女真各部分散、分裂的嗎?這樣更有利于管制,而不至于坐大,為什么要讓他們統一?
正所謂思想決定行動,當尼堪外蘭請教時,李永芳諱莫如深地搖頭。
“我不過是區區一游擊將軍,這事兒城主該去問李成梁總兵啊。”
尼堪外蘭道:“可事態緊急,來不及去廣寧請教`太爺`。”
“那城主隨心便是。”
“可努爾哈赤是大明皇帝的徒弟,而且得到統一建州女真的授意,我怕……”
“怕就降服。”李永芳道。
“那不是心不甘嗎?”
“心不甘,就戰。”李永芳意味深長地道,“如果勝利了,皇上讓你統一建州女真也說不準呢;如果失敗了,大不了投靠努爾哈赤便是。”
“這樣行嗎?”尼堪外蘭疑慮地道。
“行不行,只有做過才知道,反正你想成就一番大事業,不甘心降服努爾哈赤寄人籬下。”
“李將軍的意思是,主戰?”
“不不不……”李永芳連連搖頭,“我的意思是隨心。”
“如果決戰,李將軍會不會出手?”尼堪外蘭又道。
“第一看朝廷,第二看你們誰勝。”李永芳笑了笑說。
“李將軍此話何意?”
“第一看朝廷,容易理解吧?朝廷讓幫誰就幫誰。第二看你們誰勝,倘若開戰,作為我們當然支持勝利者,誰勝支持誰,所以就看你的本事了。”
“李將軍不反對我與努爾哈赤決戰?”
“城主怎么還沒理解我剛才的話?是否開戰,你隨心,我無所謂,誰勝誰敗沒多大差別,永遠支持勝利者。”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