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朱翊镠暈倒,牽動了紫禁城所有人的心。
一波接著一波人來看他,胡誠與李時珍也一直在旁守候。
好在只是跪得太久,突然一起身便感覺氣血上涌所致。
身體并無大礙。
但也把人嚇得不輕,兩宮太后安頓好孩子后立即趕過來。
鄭妙謹也一直沒有回去。
徐文穎依然還在。
趙靈素也從鐘粹宮趕來了。
見一群人把自己圍住,朱翊镠深表歉意:“孩兒無甚大礙,讓母后與娘,還有你們各位擔心了,都回去吧。”
李太后撫慰道:“镠兒好生休息,娘知道皇后離你而去令你很傷心,但镠兒要以國事為重,知道嗎?”
朱翊镠點點頭:“娘,孩兒知道。”
陳太后看見鄭妙謹挺著大肚子也過來,說道:“淑嬪還是回翊坤宮吧。”
馮保忙接過:“太后娘娘,奴婢不讓淑嬪娘娘來的,可她既擔心萬歲爺長跪不起,又想來看皇后娘娘一眼。”
“送淑嬪娘娘回去。”陳太后以命令的口吻吩咐馮保。
“奴婢遵旨。”
“去吧,我沒事兒的。”朱翊镠沖鄭妙謹微微點頭。
鄭妙謹這才在馮保的攙扶下離開。
“孩子還好吧?”朱翊镠問。
“孩子的事兒,眼下不用你操心,把你自己照顧好。”李太后語重心長地囑咐道,“要時刻謹記你是一國之主,滿朝文武百官,還有天下百姓都看著你,倘若镠兒不愛惜自己,就像這一暈倒,牽動著多少人的心?”
“……”朱翊镠點點頭,也不知道該說什么。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此時此刻,他腦海里只要一想到再也不會醒過來的李之懌,眼淚便忍不住地讓下流。
看得兩宮太后心疼不已,但又不住搖頭嘆息。
李太后更是以批評的語氣,輕責道:“镠兒,你不是一直崇尚侍生不侍死的理念嗎?現在怎么到你的頭上,你卻反而看不開了呢?”
“娘,給孩兒幾天時間緩緩。”朱翊镠無奈而傷感地道。
“好,娘相信你能以最快的速度調整過來。”李太后又安慰道,“這時候要求你冷靜,要求你以大局為重,確實有點為難你,但镠兒一定要記住自己的身份與肩上的擔子,你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千萬人的心啊!”
“多謝娘親的提醒與教誨!”
“好吧,娘與你母后不打擾你,孩子的事兒你不用擔心,盡快調整好自己的狀態。”李太后交代完,便與陳太后一道離開。
其他人也陸續走了。
留下趙靈素與徐文穎兩人看著。她們兩個昨晚一晚沒睡,此刻精神狀態與朱翊镠一樣差。
“你們也都回去吧?”朱翊镠看了趙靈素與徐文穎一眼。
“我們還是陪著皇上。”趙靈素道。
“陛下,您還要去之懌姐姐那兒守著嗎?”徐文穎問。
“……”朱翊镠心里亂,沒吱聲。此刻他躺在乾清宮里。
“要不陛下還是別去了,你一去又傷感,忍不住哭泣,這樣很傷身體,有負兩宮太后娘娘的囑咐。”
“……”朱翊镠還是沒作聲,好像不去看就不傷感了一樣。
“穎兒說得對。”趙靈素附和道,“皇上要保重龍體,不要讓兩宮太后娘娘操心,她們昨晚也是一晚沒睡。”
“都回去吧,朕哪兒都不去,就在這里躺著,安靜一會兒。”
“皇上保重。”趙靈素一向很聽話,見皇上堅持,便乖乖地去了。
可徐文穎還站著一動不動。
“你呢?”
徐文穎回道:“陛下想躺會兒,盡管躺著,想安靜會兒,我也不打擾,不說話,你就當我不存在便是了。”
朱翊镠也不糾結,知道徐文穎什么脾氣,一抬手道:“站著不累嗎?實在不想回去,就去那邊坐著。”
“好,那穎兒看著陛下。”徐文穎點頭答應,便過去坐下。
朱翊镠繼續躺著,可只要一靜下來滿腦子又是李之懌的音容笑貌,眼淚情不自禁地往下流。
徐文穎看在眼里,然而,這時候讓她又能怎么辦呢?
如何能讓一個用情至深的人不去想另一個剛死去的、同樣用情至深且與之彼此相愛的人呢?
馮保陪伴鄭妙謹回到翊坤宮,在途中他一直沉默不語。
其實是在糾結一個問題。
平常或許分辨不出來,但關鍵時刻好像還是能夠感覺得到,其實朱翊镠心中似乎更愛李之懌。
因為打心里不太愿意接受,畢竟與他更親近的人是鄭妙謹。
所以他為此找了一個理由:死者為大,這時候朱翊镠的心,肯定會在剛過世的李之懌身上多一些。
但其實,鄭妙謹壓根就沒想過這個問題,給她的感覺只是皇上深情,想著如果這時候過世的人是她,皇上肯定也會一樣恍惚、傷心。
“馮公公去陪皇上吧。”剛一回到翊坤宮,鄭妙謹便吩咐道。
“不知淑嬪娘娘還有什么囑咐的?”馮保弱弱地問了一句。
“多安慰皇上,別讓他傷心勞累。”鄭妙謹脫口而出。
馮保感覺鄭妙謹與他沒有想到一塊兒去,故而直截了當地道:“立淑嬪娘娘為后,您不反對吧?”
“馮公公,這時候你竟還有心思討論這個?”鄭妙謹道。
“淑嬪娘娘,皇后母儀天下,必須盡快提上日程,奴婢也好有準備。”
“皇上自有主意,這事兒不用馮公公操心,以后也不要再提。再說了,即便操心,也得等我腹中孩兒生下來。”鄭妙謹一本正經地警告道。
“好吧。”馮保無奈地嘆了口氣,“那奴婢先行告退,娘娘好生歇著。”
馮保轉身而去。
但沒走兩步又感慨地來了一句:“真希望娘娘肚子里是皇子啊!”
“慢著。”鄭妙謹當即喝住。
“娘娘。”馮保一回頭。
“你剛才感慨嘀咕什么呢?”
“娘娘,奴婢是希望您肚子里是個男孩兒,這樣,兩宮太后娘娘都高興,將來,將來……”
“將來什么?”
“將來娘娘晉升為皇后,孩子便有機會競爭太子。”馮保輕輕地道。
“馮公公想多了吧。”鄭妙謹忽然柳眉倒豎。
“奴婢與娘娘說的是心里話,請娘娘莫怪。”
“馮公公,我再鄭重提醒一句。”鄭妙謹肅容道,“立誰為皇后立誰為太子,都是皇上的事兒,旁人無權干涉,更何況你我都是后宮中人,更是議論不得,不要忘了萬歷皇帝是如何待你的。”
“……”馮保渾身一激靈,“奴婢不也是為娘娘著想嗎?”
“馮公公怎么想我管不著,但你不要將我往火坑里推。”
鄭妙謹這已經是嚴厲地警告了。
馮保自討沒趣,搖了搖頭,只得悻悻然地離開。剛才鄭妙謹提及萬歷皇帝是如何待他的,確實擊中他的心,說到他的心坎兒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