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福建的途中。
王安弱弱地問道:“太后娘娘,此次臺灣之行,是否合您心意?”
李太后似乎在聆聽船只破浪前行的聲音,又似乎在沉思想著什么問題,聽到王安的問話,神情竟忽然間帶有幾分落寞,也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道:“有沒有覺得我來還不如不來?”
“沒有啊。”王安脫口而出,“太后娘娘來是為了表達對番王爺的哀思。”
稍頓了頓,王安又道:“太后娘娘這次來臺灣,把安心留給別人,把傷心留給自己,萬歲爺一定會很感動。”
李太后這才抬眸看了王安一眼,感覺說到她心坎兒里去了,“為什么覺得我把安心留給別人把傷心留給自己?”
“太后娘娘鼓勵馬將軍與王妃,對他們沒有半句責備,他們這會兒肯定對太后娘娘感激涕零;太后娘娘又決定盡快回京,不在臺灣多逗留一日,是為萬歲爺著想,這還不都是把安心留給別人的體現嗎?然而番王爺終究離開了,太后娘娘心中的傷心卻沒有表現出來,獨自承受這份痛苦,又有幾人懂得?”
李太后聽著,感覺鼻子酸酸的,望著王安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王安接著又道:“奴婢來臺灣的途中其實也已經想明白了,太后娘娘為何點名要帶奴婢來,因為奴婢幸得萬歲爺的寵信,所以太后娘娘帶奴婢來便等于是讓萬歲爺安心,間接告訴萬歲爺不要胡思亂想。”
“你果然聰明,領域能力強,竟能猜透我的心思。”李太后由衷地道,被理解終究是一件開心的事兒。
王安忙道:“請太后娘娘恕罪,奴婢并非有心妄加猜測,這只是奴婢的心里話而已。”
李太后搖了搖頭,道:“我既然帶你出來,就不會怪你。況且皇帝如此信任倚重你,我是他娘,他喜歡的我怎會又怎能不喜歡呢?”
“多謝太后娘娘!”
“不過有一個問題,我得問問你,你可不許撒謊。”李太后肅容道。
“太后娘娘請問。”王安頓時間有點緊張了,只是不敢表現出來,也不敢信誓旦旦地回答說一定不撒謊。
畢竟還有一個讓他心虛的地方,無論理由有多么充分或多么冠冕堂皇,都不能直白地告訴李太后。
“我問你,你是不是有心撮合王妃與馬將軍在一起?”李太后盯著王安。
“……”王安微微一滯,心想就這個問題嗎?還以為是關于番王的呢。
這個問題……好說嘛。
但王安還是謹小慎微地回道:“太后娘娘說得沒錯,奴婢確實有心撮合過……”
“到底是你有心撮合,還是皇帝有心撮合?說清楚。”李太后直接打斷。
“奴婢覺得他們倆般配,萬歲爺聽了也不反對。”王安思緒飛馳地回道,“太后娘娘肯定比奴婢清楚,萬歲爺從不在乎世俗禮儀,討厭條條框框的約束。”
王安還是覺得該攬到自己頭上,所以將他與皇上的順序倒過來,聽起來好像是他先建議,而后皇上才表態。
進而又補充道:“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萬歲爺覺得那樣有利于臺灣的穩定與發展,可以說是站在戰略的高度來看待王妃與馬將軍之間的感情。”
“別擺得那么高,說感情事兒就說感情事兒,還扯到什么戰略的高度?”李太后不禁輕斥道,隨即又認真地問,“你覺得他們兩個能走到一起嗎?”
“嗯,奴婢覺得能。”王安稍一沉吟后確定地點了點頭。
“何以覺得?”
“若不談戰略,奴婢覺得他們兩個本就是一路人,很般配。”王安道。
李太后卻搖了搖頭,幽然而嘆:“當初我還覺得她與鈞兒十分般配呢。”
“……”王安頓時接不上話了,這話讓他怎么接?也不敢往下接啊。
彼此沉默片許,王安偷偷抬頭看了李太后一眼,不看還好,一看發現李太后正在默默流淚。
王安又緊張起來,忙問道:“太后娘娘,是不是奴婢說錯話了?”
李太后搖頭:“不關你的事兒。”
王安弱弱地道:“那太后娘娘為何忽然哭了?是不是想念番王爺?”
“如果當初我不答應镠兒即位,鈞兒就不會被貶為番王,也就不會死……說到底我這做娘的也有責任啊!”
說著李太后眼淚流得更快更急了。
王安撫慰道:“太后娘娘不是為了大明的繁榮昌盛與蒼生福祉嗎?天下官民都會念太后娘娘的英明。這次太后娘娘微服來臺灣,想必也已經感受到了這里的人對您的尊敬與熱情。”
“可有什么用?害死自己兒子……”
王安又勸:“娘娘千萬不要自責,奴婢說句太后娘娘不愛聽的話,番王爺但凡爭氣一點,都不會落得如此下場,這怎么能怪太后娘娘呢?”
“你們是不是都覺得他死有余辜?”李太后忽然抹了一把眼淚。
“太后娘娘,那倒不是,只是奴婢以為責任在番王爺,與太后娘娘、萬歲爺以及臺灣領土上的將士無關。”
頓了頓,王安接著道:“奴婢能體會得到太后娘娘心中的悲痛與內疚,但事已至此有什么辦法?太后娘娘不是安慰王妃與馬將軍都得往前看嗎?”
“回京不要告訴皇上說我哭了。”李太后又揩了一把淚水,提醒道。
“太后娘娘,奴婢可以不說,但以萬歲爺的聰明,奴婢都能看出來太后娘娘心中的悲傷,萬歲爺豈能看不出?太后娘娘不想在萬歲爺面前表現出來,萬歲爺恐怕也只能裝作看不出來。奴婢覺得沒必要,母子連心,有什么需要隱瞞的呢?若彼此之間小心翼翼反而忌諱。”
李太后又詫異地望著王安,感覺眼前這個才十幾歲的公公,居然又一次說到她心坎兒里去了。
對呀,母子連心,為什么要隱瞞情緒活得小心翼翼的?
“太后娘娘,有什么話不妨對萬歲爺明言,萬歲爺是您的兒子,您是萬歲爺的親娘,彼此都能理解對方,奴婢以為沒有什么是不可以交流的。”
李太后點點頭,但淚水依然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