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城寨…”陳功若有所思地念叨著這個自己早有所聞的名詞。
這個因歷史原因而形成的三不管地帶,可是號稱亞洲避難天堂的所在,其中充斥著自世界各地逃亡而來的犯Z份子,可謂匪窩賊窟、龍潭虎穴。
香江回歸前的幾十年中,本埠發生的重特大案件,十件中至少有五件的線索最后都指向那里,卻由于此地情況特殊,人員復雜,一直結不了案。
直到香江回歸前不久的93年,得到上層授意的香江警方出動了近萬人,這才最終拆毀推平了這座臭名昭著的“罪惡之城”。
交易會的組織者起初把交易會的舉辦地點放在那里,也在情理之中。
陳功甚至還有個大膽的猜測,這些人很可能本來就來自那里,或是和那里的掌控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諸位貴賓,今天交易的第一件工藝品是一幅畫。”屏幕上傳來老者的聲音。
陳功收起思緒,抬頭看去。
主屏幕顯示的那個房間里,兩個戴著黑色面具的黑衣人將一幅畫攤放在那張長桌上,隨后悄無聲息地退走,很快在鏡頭中消失。
那白發老者上前,戴著白手套的手輕輕滑過畫面,落在題款上。
兩個近拍的攝像頭跟隨著他的手移動、定格,畫面、題款,清晰地顯示在兩個分屏幕上。
這幅畫畫的是竹子。
陳功腦海中迅速跳出來一個人名,他在壽春得到的那套顧景舟紫砂花盆,盆身上就是此人竹子畫的仿作。
老者此時也大聲念出了這段題款:“天地正氣此地云集,歲在甲申樂在子魚也。”
隨后,老者的手指指向題款下方的兩個紅色篆體印章,朗聲解讀道:“這是「樗散」,這是「老而作畫」。”
他抬起頭,在屏幕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看到竹子畫,想必諸位都想到了一個著名的人物…”
“對,就是難得糊涂的鄭板橋!”他擊掌笑道,“而這兩個印章,恰恰就是鄭板橋人生中最后幾年經常使用的。”
“我們再來看看這個甲申是哪一年?”
老者笑容滿面搖頭晃腦,看上去信心十足。
“眾所周知,明朝滅亡的1644年正是甲申年,內地的郭大先生還為此寫了一篇《甲申三百年祭》以做紀念,那我們就來由此往后推…”
他故意裝出竭力思索的模樣。
“1704年,康熙四十三年甲申!”他又馬上搖頭,“不對,那時候鄭板橋年紀還小。那么,1764年,乾隆二十九年甲申,那就對得上了!”
“如果我沒有記錯,鄭板橋正是在這一年的第二年去世的!”他略有些激動地晃動著腦袋,白發飄逸飛揚。
他又埋首邊指點邊端詳畫面,幾分鐘后抬起頭,嘖嘖贊嘆:“看紙張,看印泥,看筆墨,我判斷這幅工藝品十有八九了!”
“僅僅幾分鐘時間,就完美地做出鑒定,這老家伙人品不行,眼光、水平、學識卻是沒得說!”陳龍撇嘴道。
“他難道不是事先就鑒定過了嗎?”陳功不解道。
“剛才忘了告訴你,交易會有自己獨特的規矩,哪怕是主持人,事先也不會知道有哪些交易品,更別說見到交易品了,他和我們一樣,都是第一次見到!”
“難怪你說來這里當主持也算是某種認可呢!”陳功恍然大悟,對那個老者倒是有了幾份傾佩,更對交易會的這個獨特規矩遐想連篇。
通過這個規矩,可以規避交易品信息提前泄露的風險,又可以制造神秘感和期待感,這幫組織者做事還真有一套!
“至于這幅畫的傳承,鄙人年紀大了,忘了!”屏幕上,老者自嘲地笑道。
“你都記得康熙乾隆多少年是哪一年,記得鄭板橋出生去世的年代,卻不記得這幅畫的流轉經歷?”陳功撇撇嘴,“不就是推卸責任嘛!”
他掏出手機,想要查詢這幅畫有沒有記錄。
“沒網絡的,這里屏蔽了所有電子通訊設備!”陳龍提醒道。
陳功無奈地收起信號空格的手機,郁悶道:“即使這幅畫是真的,可如果存在問題,甚至上了’黑名單’,那拍下來也是自找麻煩啊!”
他所說的黑名單,是指官方公布的失竊文物名單。
“所以來參會的專業人士天然就占據一定的優勢啊,他們可以根據自己所了解到的信息做出適當的判斷,他們是潛在的購買者。”
陳龍笑著說。
“還有兩類人也是潛在的購買者:第一類人拍下這種交易品,就是為了藏在私室自己欣賞,不在乎有沒有問題和麻煩;
第二類人有些特殊,他們前來參會就是為了尋找某件特定的交易品!”
聽到他說的第二類人,陳功眼睛一亮,緩緩點頭。
陳龍的這句話讓他想明白了一件事,這個帶著灰色的交易會固然存在問題,但卻又是一個有效的渠道,一個可以讓某些本將永沉大海的東西浮出水面甚至順利回歸的渠道。
也許,這就是這個交易會可以存活到現在的重要原因。
“下面開始拍賣,起價1萬港幣,請有意向的貴賓在一分鐘內報價,報價最高者得!”屏幕上,老者大聲宣布。
“就,就這樣?”陳功傻眼了,這種競價方式也太粗暴直接了吧。
“就是這樣!”陳龍從茶幾上拿過來一件類似移動POS機的設備,拿出黑卡在上面刷了下,然后在數字鍵上按下好幾下,便隨手把這設備扔沙發上,笑瞇瞇看著陳功。
“老家伙暗示了這是真品,你也隨便報個價吧,能拍下來也很不錯啊!”
“龍哥,你報了多少?”陳功拿起茶幾上另一臺設備,先刷了自己的黑卡,然后在輸入價格前,隨口問道。
“不告訴你,我們是競爭對手!”
陳功無語,輸入了66萬這個數字,然后按了確定。
壽春之行后,他做過一番功課,大致了解了鄭板橋的畫作價格,普遍從幾十萬到幾千萬不等,還要看具體的成畫年代和畫幅大小。
屏幕上這幅畫如果是真品,那的確是鄭板橋巔峰時期的作品,可惜畫幅很小,所以他給出了這個報價。
主屏幕上那個房間里響起了一聲蜂鳴,另一塊分屏幕上出現了一塊LED顯示屏,上面跳出來一行數字:0398。
“恭喜0398號貴賓拍得這件難得的工藝品!”老者紅光滿面道,特意把工藝品這三字說得響亮些。
“賓果!”陳龍揮舞拳頭,哈哈大笑。
“龍哥,您報了多少?”陳功好奇地問道。
“111萬。”陳龍興奮地說。
果然是老大,報價這么兇猛!
陳功無奈搖頭,隨即又問道:“他們怎么不顯示成交價?”
“這才叫神秘呢,什么都曝光了,就沒有意思了!反正他們有信譽保障,沒有人會質疑結果。”陳龍隨口說道。
陳功想想,似乎挺有道理的,又追問道:“我再冒昧多問一句,如果這件交易品有問題,您會如何處理?”
陳龍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就捐出去唄,不就一百多萬嘛!”
“不愧是龍哥,您請喝水!”陳功服氣地遞上烏龍茶。
陳龍滿意地喝著飲料。
恭喜主人,挖寶App發現清鄭板橋畫作《正氣竹》一幅,請對照地圖小心挖掘!
腦海中突然傳來的提示聲,令陳功目瞪口呆。
光屏上那個長條狀光亮體,出現在8米范圍的邊緣,正在朝他們所在位置快速移動。
“這是怎么回事?”陳功急速思考著,“難道這幅畫的實際價值遠遠超過陳龍的報價,所以即使已經屬于他了,挖寶App還是做出了提示?”
“應該就是這樣!”考慮了會,他最后做了結論。
長條狀光亮體越來越近,已經接近包廂的墻壁位置了。
陳功刻意偏轉腦袋,看向屏幕。
包廂內忽然響起一聲叮咚聲,緊接著,沙發一側的墻壁呼啦啦打開,形成了一道小門,一個戴著面具的黑衣人從門里走了進來,手里托著一個長條木匣。
陳功裝作嚇了一跳,陳龍卻見怪不怪,安穩地坐著。
黑衣人朝二人鞠了個躬,把木匣放在茶幾上,稍等幾秒,見陳龍沒有說話或動作,便從腰包里拿出一個移動POS機,彎腰遞到他面前。
陳龍掏出一張金色銀行卡,在POS機上刷了下,然后接過對方遞來的簽字筆,在剛剛打印出來的POS條上簽了字。
黑衣人收起POS機和紙筆,再次鞠躬,然后倒退著進了那道門,門隨后關閉。
全程無人說話。
“這筆交易結束了!”陳龍笑道,隨手拿起那只木匣,打開來看了一眼,又關上放了回去。
“龍哥,可以讓我看看嗎?”陳功問道。
“你隨便看。”陳龍揮揮手。
“謝謝。”陳功小心翼翼地取出畫,在空中輕輕展開,也不接觸畫面,裝模作樣地欣賞了會,面帶不舍地收起來。
“怎么,你也喜歡?”陳龍笑道。
“挺喜歡的。”陳功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那就原價轉給你吧。”陳龍認真地說,“不過回去后,你得查查,最好確認下它的傳承,如果有問題,那就收好,不要再隨便拿出來。”
“謝謝龍哥,不用了,我以后再找機會吧。”陳功笑著擺擺手,暗自對陳龍做了個不錯的評價。
見他是真的謝絕,陳龍也沒有多說什么,兩人繼續關注起屏幕。
接下來的幾件交易品,陳龍或許并不中意,只是隨意地報了價,并沒有志在必得,自然也就沒有奪標。
“可惜,那個房間不在挖寶App的搜索半徑內,否則我倒是真的可以大膽參與進去,好好撿上幾個漏。”
看著屏幕上一件件交易品上來下去,陳功心里很是惋惜,自己最信任的挖寶App無法使用,他就不會報價。
陳龍也早就提醒過,這老者不用承擔鑒定責任,他的話絕不能全信,誰知道他會不會為了獲取高額提成而故意看走眼幾次呢。
“真是可惜,還有幾百萬積分就滿一億了,16米的半徑,想來就可以達到那個房間了。”
陳功郁悶地關閉光屏,心不在焉地看著屏幕,又看看邊上的陳龍。
“現在我們看到的,是一尊石質佛頭!”又一件交易品被送上來,老者大聲說。
在這一刻,陳功忽然發覺,陳龍展現了來這里后前所未有的狀態。
他正襟危坐,身體呈現一種戒備姿姿,似乎隨時可以出手反擊,他表情嚴肅,眉頭緊蹙,雙眼睜大,緊盯著屏幕上那個佛頭,極其認真地傾聽著老者的解說。
直到老者說完自己的鑒定結論,他才稍稍放松下來,臉上閃過一絲不為人察的失望之色。
坐在他身邊刻意關注著他的陳功,自然看到了那個一閃即逝的表情。
“難道他這次過來參會,就像他自己說過的第二類人,是為了某個特定的目標?”
陳功心里泛起了嘀咕。
就在這時,他的腦海中突然再次響起了挖寶App的提示聲:
恭喜主人,挖寶App發現北魏石質盧舍那佛佛頭一尊,請對照地圖小心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