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遇上了意外,陳功就沒有再去蘇富比,而是直接回了香格里拉。
一進入所住的套房,小張立刻挨個給緬甸的留守人員打電話,準備再召喚幾個人過來,以加強陳功隨身的安保力量。
樂閑塵尋摸出一具軍用望遠鏡,透過窗簾的縫隙往樓下看,尋找那輛已經被他們鎖定車牌的可疑車輛。
兩人神情凝重,弄得氣氛有些緊張。
這是他們作為安保人員應盡的職責,所以陳功并沒有阻止他們,不過他自己倒是很淡然。
挖寶App開啟了人物地圖功能,只要對方進入掃描范圍,他就會立即得到提示,那就沒有什么好擔心的。
除非對方遠距離狙殺,或者采用更兇殘的方式,比如發射一顆導彈!
他認為自己沒做什么天怒人怨罪大惡極的事情,從來都是取財有道仗義疏財,愛家愛國愛和平,想來也不至于遭來那樣酷烈的襲擊。
因此,他就安心地坐在客廳柔軟的真皮沙發上,捧著那幅塞繆爾·帕爾默的風景畫細細地品鑒。
既然沒有多少藝術天分,那就多看看,多熏陶熏陶,總會有些收獲吧。
過了會,門鈴響了起來。
陳功把畫框放在茶幾上,剛要起身,小張快步過來,“老板,讓我來開門吧!”
這種五星級酒店的走道、樓梯和電梯都有監控,那不懷好意的跟蹤者應該不敢直接上門,不過小張的安全意識值得肯定,陳功笑笑,跟在他身后到了門口。
小張透過貓眼看了下外面,又隔著房門詢問確認了來人的身份,這才把門打開,退后一步,讓陳功得以直面來客。
“磊哥!”陳功激動地招呼來人。
“陳功!”趙磊大步上前擁抱了他,又用力地拍拍他的后背,在他快要咳嗽時,這才憋著笑放開了他,退后一步,介紹身邊的另外一人。
“這是香江警務處保安部高級督察梁永強梁Sir。”
“梁Sir你好,幸會幸會。”陳功和那人握手。
梁永強三十多歲,長相平平無奇,表情淡然無波,穿著一身普通的鱷魚恤褲,唯一有點特殊的就是手勁似乎有些大。
陳功請兩人在沙發上坐下,樂閑塵機靈地送上了咖啡。
“這幅畫…”梁永強還沒坐下就瞄上了那幅畫,坐下來后又看了好幾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畫上的人很像額爾金啊!”
餓兒斤?
聽著像蒙古名字,陳功完全不知道此人是誰,也沒有當回事,自嘲笑道:“看來梁Sir對西洋畫頗有研究啊,我這人就沒有什么藝術細胞,隨手買來后也看不出什么花樣呢!”
“是上午在交易會上買的吧?”趙磊突然問道。
“磊哥,你,你怎么知道的?”陳功驚愕地看著他。
“你小子,不要以為自己是有錢的大老板了,又有了他們這幾個不入流的保鏢,就牛氣得發飄了!”趙磊表情嚴肅地說,眼睛里卻都是笑意。
陳功看得出他是在提醒自己,為自己好,認真地點頭道:“是,是,磊哥教訓的是,我以后定當三省吾身,絕不懈憊!”
小張和樂閑塵聽到趙磊評價自己不入流,當然不樂意了,雖然不便說話,臉色就有些難看了。
“你們不要覺得我輕視你們,你們之前的表現實在太差勁!”
沒想到趙磊卻并沒有放過他們,隨即就把矛頭轉向了他們。
“就說你吧,樂閑塵,在部隊時還是軍分區偵察兵年度考核比賽的第二名,可你今天坐在副駕上做了什么?”
樂閑塵的臉騰得紅了。
“香江的確繁華,你之前是沒有見過,所以,你就光顧著看街景了?”趙磊言辭犀利地批評著,“陳功是你的老板,他花錢雇你來香江,不是讓你來看街景的,是要你好好保護他的!”
樂閑塵低下了腦袋,兩腳并攏,站得筆直,小張也是這副姿勢。
或許這就是軍人挨訓時的表現吧。
趙磊也是個退伍軍人!
“自己好好想想,該怎么做才對得起這份工資!”趙磊不客氣地說,“當時是我把你推薦給陳功的,你不要讓我丟臉,讓你的家人擔心!”
“磊哥,我錯了,我以后一定改正,一定保護好老板,不讓你丟臉,不讓家人擔心!”樂閑塵抬起頭,滿臉羞愧地大聲說。
“那就最好不過。”趙磊語氣緩和下來,“你父母還打過幾次電話給我,旁敲側擊地想要了解你在國外的情況,我直接告訴他們,你的老板人很好,你工作得很順利,也很開心,工資更是高得很!”
“謝謝磊哥!”樂閑塵感激地給他鞠了個躬。
“老板,磊哥,作為安保團隊負責人,之前的事我要負全責,對不起!”小張彎腰道歉。
既然趙磊這個外人當了白臉,那自己這個老板當然是要當紅臉咯。
陳功起身,過去拍拍他和樂閑塵的肩膀,真誠地說:“小張,都共事這么久了,就不要弄這么嚴肅,又沒有真出什么事。我們說好了,團結一致,互相理解,齊心奮斗,共同富裕!”
“謝謝老板,我們會記住您的話,按照您的話去做!”兩人激動地臉都動容了。
“那就好。”陳功對兩人親切地笑笑,轉身走回沙發,途中悄悄對趙磊抱拳拱手。
趙磊會意地眨了眨眼睛。
“你們以前是軍人,身體素質和搏擊技能是有了,但是,要想成為一名優秀的安保人員,可不僅只需要那兩樣,看來,你們必須要經過一番整訓才能適應新的工作。”
趙磊語重心長地說,隨后看向身邊的梁永強,“梁Sir,這事看來要麻煩你了…”
“沒問題!”梁永強爽快答應,聲音低柔地對陳功說:“陳先生,我給你個聯系方式,你可以讓對方為你的安保團隊安排適當的培訓課程。”
“那就多謝梁Sir了。”陳功記下他給的地址和電話,道謝的同時看看趙磊。
“梁Sir目前擔任保安部國際合作處副處長,之前擔任保安部第四行動組副組長。”見陳功還有些迷糊,趙磊干脆說:“也就是要員保護組——G4!”
“噢,G4啊!”陳功恍然大悟,看向梁永強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敬佩。
小張和樂閑塵也都既敬佩又好奇地看著梁永強。
梁永強卻不動聲色,慢條斯理地品了口咖啡。
這絕對是個狠人!老隱蔽!
陳功心里做了結論,悄悄把他和趙磊加入了人物地圖。
“你們可要好好培訓啊,到時候再像今天這種表現,那我可要來搶你們的工作了!”
趙磊看著小張兩人,呵呵笑道:“你們的工資,我也很眼紅啊!”
“磊哥,你放心,我們一定努力培訓,絕不讓你搶了工作!”小張和樂閑塵笑著說。
從趙磊兩人進來就緊張的氣氛,到此時終于平緩下來。
“好了,陳功,現在可以和你談談我們過來找你的目的了。”趙磊稍稍坐正身體,認真地對陳功說:“剛才我不是提到交易會嘛,其實你今天被陳龍先生邀請同去,事先還是經過我們同意的。”
“…”陳功愕然看著兩人,無語,就等著聽他后面的解釋。
他的驚訝和震驚,趙磊很理解,溫和地笑笑,接著說了下去。
“大前天,陳龍先生接受了我們的委托,去交易會購買我們指定的交易品,他當時提到想要邀請你一起去。
我聽說是你,就同意了,本想指望著你可以用你的運氣和眼光給我帶來好運呢,結果…”
趙磊無奈地搖頭。
“我聽得一頭霧水,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陳功苦惱道。
“你先別急,聽我慢慢說。”趙磊擺擺手,接著說道:“今天你們兩人在外面的行程,我們全程進行了監控,所以,你在牛頭角立交開始被人盯梢,我們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然后我就給你打了電話。”
陳功點點頭,明白了之前他那個提醒電話的緣由。
“接下來,我把這件事的頭尾,在不違反紀律的前提下,大致地和你說下…”
因為破獲了壽春那樁文物盜掘大案,再加上自己身居要位的老爸這邊同時出了大力,半個月前,趙磊被借調到公A部,擔任某個新成立的專案組的副組長。
這個專案組的成立,緣于二十天前晉省爆發的一樁文物被盜大案。
案發后,專案組經過一番艱苦地追查后得到的線索表明,這批被盜文物已經通過地下渠道流入了香江,很有可能會出現在近期的地下交易會上。
于是,趙磊帶領一批專案組成員來到香江,通過某個渠道,聯系上了陳龍這個黑卡用戶,委托他在近期舉報的交易會上買下那些可能出現的被盜文物,不讓這些國寶級文物再次流轉,乃至流入境外。
聽到這里,陳功忍不住發問了:“那你們為什么不直接抓捕那些組織者呢,至少也可以通過他們,找到出售被盜文物的那個家伙吧?”
趙磊苦笑著搖搖頭,看向梁永強。
梁永強面無表情道:“交易會組織者是誰,有幾個人,其實我們基本上已經掌握了,但是我們沒辦法抓。”
“他們組織交易被盜文物,這還不夠被抓?”陳功驚訝道。
“他們并不直接收購交易品,也不鑒定和審查交易品,而是通過組織交易會來收取賣家的傭金,所以無法認定他們故意販賣被盜文物。”
梁永強平淡地說,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他們甚至還給買賣雙方開具正規的服務業發票,這意味著他們的傭金收入還是繳了稅的。”
陳功聽得不可思議,嘟囔道:“交易會上出現被盜文物,他們總是該承擔責任,甚至是罪名的吧?”
“這里是香江,適用法律和內地不一樣,交易會的參與者們又涉及各個階層,擁有強大的力量,要想合法地制裁他們,基本上不可能。”梁永強第一次搖頭說道。
趙磊苦笑著說:“今天的交易會結束后,我們通過某個渠道警告了他們。
他們聲稱今天并沒有出現我們尋找的文物,并答應如果我們提供經過權威部門背書的清單,他們會確保以后的交易會上也不出現清單上的文物。
但是,他們不會提供以往交易的具體資料,也不會提供任何一名會員的詳細資料。”
“就不能上門搜查了?”陳功不解道。
“首先,上門搜查需要法官開出搜查令,這一點就非常難辦,甚至可以說基本不可能。”
梁永強說道。
“而且,如果這次真的想方設法掃除了他們,那以后如果再發生類似的大案,我們該到哪里去尋找那些被盜文物的線索?”
陳功此時忽然想起了陳龍說過的參加交易會的第二類人,深刻地理解了這種有些尷尬的狀況,這個社會不是非黑即白的,必然有著灰色地帶存在的理由。
“我們要找的那家伙非常警覺,在這次交易會上沒有拿出那批文物,要知道,我們可是等到交易會結束了,才出面與組織者溝通的。”
趙磊神情很是郁悶,忽然想到什么,對陳功說:“說起來,這家伙和你也有點關系。”
“那絕無可能!”陳功連連搖頭。
“你還記得周大山嗎?”趙磊笑呵呵問道。
“記得啊,壽春那個主犯啊!”陳功坦然道。
“那你應該還記得,他脖子上那塊金屬牌吧?”趙磊瞇起眼睛。
“你是說…”陳功睜大了眼睛,想起了那個不眠夜,想起了豆老劉的豆腐腦和千張油條…
“周大山是丑牛,之前兩個已經伏法的是亥豬和未羊,我們現在要找的這個家伙,基本可以確定,他脖子上應該戴著巳蛇!”
趙磊盯著陳功,神情肅穆。
“他也是近十年來,國內乃至東南亞國家被盜文物流向歐美地區的最主要渠道!”
“這次我們一定要抓住他,挽回這一批國寶!”他語氣鏗鏘,表情堅決。
“那有沒有辦法通過交易會組織者單獨獲得這家伙的資料呢?”陳功問道。
“我們問過了,交易會組織方隱晦地告訴我們,這家伙其實也不是那張黑卡的原主人,而且從他接手黑卡后的第一次交易會開始,他就每次都派不同的手下去參會。
組織方發出會員卡后,就只認卡不認人,交易會現場視頻又從不存檔,所以很難找到他們。”
趙磊緩緩搖頭。
陳功默默思索了會,問道:“說來說去,你還沒告訴我,這批被盜的文物,到底是什么啊?”
“你應該知道晉省的云崗石窟吧?”趙磊問道。
“知道的,不就在大同嘛。”陳功脫口而出,忽然想到陳龍月底的電影節也在大同,瞬間就明白了其中的大概因由。
“二十天前,云崗石窟一夜之間被盜走了十幾尊佛頭,其中稱得上國寶級的就有三尊,最大的一個盧舍那佛佛頭僅高度就有兩米。”趙磊痛切地說。
“佛頭!”陳功一驚,追問道:“云崗石窟及其佛像是什么年代建造的?”
“北魏。”
“北魏!佛頭!”陳功心中驚濤駭浪。
“你有什么線索嗎?”趙磊關切地問道。
“…還沒有。”陳功想起他之前說得一句話,緩緩搖頭。
趙磊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勉強笑道:“我們這次找你并把這事告訴你,就是希望你在香江期間,如果發現任何線索,務必要在第一時間通知我們。”
“磊哥,我一旦發現確切的線索,絕對會第一時間通知你!”陳功真誠地說道。
“行,我相信你。”趙磊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在壽春時,你在這方面的眼光和運氣就幫過我,希望在香江還是如此。”
“我也這么想的。”陳功笑道,“對了,磊哥,你說這個巳蛇不僅銷售我國被盜文物,還有亞洲其他國家的文物,可以給我一份詳細的清單嗎?這樣一來,我以后在市場上走動,也不會錯過任何線索。”
“你說得對,我這邊帶著呢,給你一份。”趙磊從拎包里取出一份厚厚的資料放在茶幾上。
接下來,兩人閑聊了會,趙磊對陳功目前取得的成就表示了祝賀乃至羨慕,陳功也預祝他早日結案飛黃騰達。
最后,趙磊因公務繁忙而謝絕了陳功的晚餐邀請,同梁永強告辭離開,陳功送到門口。
在屋內的小張忽然發現梁永強所坐位置上遺落下一份文件,便急忙拿著送了出來。
“沒有的事,我們怎么可能遺落文件呢!”趙磊連連搖頭,拉著梁永強迅速離開。
“這,這是…”陳功有些莫名其妙。
“老板,這就是跟蹤我們的那輛車輛,這是車里兩人的照片…”小張突然激動地說,“這里還有兩人的詳細入境資料,他們是東京一家私人偵探事務所的員工!”
陳功大致看了一遍資料,走到窗戶前,很快就看到趙磊和梁永強并排走出酒店。
趙磊似乎有所感知,轉頭仰望,還揮了揮手。
陳功也遙遙揮了揮手,心中說道:“磊哥,這個案子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破了,你會拿回屬于祖國的國寶,不過抱歉,其他國家的寶貝,我就不能給你了,那些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