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了片刻,張楚一步踏入了牌坊之內。
剛剛浮現在腦海中的那些臆想,已然被他給拋在了一旁。
張家鎮早已經在一年之前被全貫道給毀去了,現在要做的就是取回張一筒的尸骨,而不是抱著那些不真實的奢望。
一步之隔,卻是兩個天地。
牌坊內的世界似乎顛倒了日夜。
漆黑的夜里,熱鬧熙攘的人流擁斥在張楚的身邊。
沿街的叫賣聲,街坊之間的談笑聲
這些歡快的聲音都在爭相涌入張楚的耳中,試圖用事實向張楚證明,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世界。
踏入之前,張楚主動收斂了一身氣血和心神。
無論是外部,還是在內部,都宛如一顆行走的枯木,不見半點生機。
街道中那些川流不息的人群,也并沒有露出異樣,依舊在自顧自地做著自己手上的事情,帶著快活的笑容。
見狀,張楚輕吐了口氣。
能夠進入鎮內就好辦了,至于眼前的這些異狀,回去之后再詢問九叔便是。
“張公子,好久不見您了,買魚嗎?”
就在張楚準備邁步向前的時候,一道詢問聲傳入了他的耳中。
抬頭看去,居然是那位狀似色坯,實則孝順的賣魚郎,帶著笑,一雙眼睛正在盯著他。
一股難以形容的寒意,突然自張楚的脊椎尾骨竄起,飛快蔓延至全身。
“他,能夠看得到我?”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張楚突然發現這條街徹底安靜了下來。
原本熙攘,各自做事的人們,此時都在扭頭看著他,帶著一臉笑意。
那一雙雙眼睛,就像是賣魚郎面前的那條魚,高高的突起,茫然而可怖。
“公子,買魚嗎?”
賣魚郎還在詢問,熱情的笑臉逐漸僵硬,嘴角被扯出了一個夸張的弧度,依稀可見牙齒縫中帶著一點猩紅。
一時之間,張楚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回答。
出于武者的本能,張楚決定視若無睹,徑直向前走去。
可是,熙攘的人流,就像是沙丁魚一般成群擁在了一起,前路被阻斷了。
“買條魚吧!”
“張公子,好久不見啊!”
“張老爺呢,戲臺什么時候搭好啊?”
“張老爺不就在那里面嗎?”
“那你為什么沒有死?”
“大家都死了,你怎么還活著?”
“你為什么還不死!”
“你屬于張家鎮,逃不了的!”
熱情快活的聲音,逐漸開始變化。
隨著人群臉上笑容開始僵硬,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的時候。
來自于眾人的詛咒和怨恨鋪天蓋地的朝著張楚涌去,熱情的笑容因為嘴角裂開的弧度越來越大而變形。
使得眾人呆板而詭異的蒼白臉龐看上去,就像是徘徊在人間的地獄兇靈。
張楚不知道哪里出了變故,明明剛進入的時候還好好的。
為什么那個賣魚郎能夠看到他?
不管什么原因,他的本能已經在瘋狂警示,必須盡快離開這里!
黃杰沒有騙他,在這個時間段的確可以悄無聲息的進入鎮內。
但是,張楚卻沒有料到鎮子居然發生了如此奇詭的變化。
他輕輕向后退了一步,試圖退到牌坊之外再尋他計。
可一道輕輕柔柔的屏障,陡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后,這是黃杰所提及的陣法之力。
眼下已經過了月升的時間,暫時無法出去了!
“看來只能繼續向前了。”
沒有退路的情況下,只有繼續前進這條路了。
繼續呆在這里,無疑只會將動靜變得越來越大,最后恐怕會將鎮子深處的那些人給驚動。
念及于此,張楚以余光掃視了一遍四周,隨即縱身躍向了街道一旁的屋檐。
街道被堵住了,那就上面走!
熟料張楚右腳接觸到的那方屋檐,竟然并非實物。
躍至半空的張楚眼看無從借力,便要跌入嗷嗷待哺的人群之中。
“起!”
值此之時,張楚陡然自袖中甩出一物,將其擲向了下方空地,隨后接著這股反震之力再次縱身,向前大踏步而去。
“叮!”
一枚大洋,硬生生被戳進了地面之中,只留下半截露在上頭。
街道兩旁的物事,是否都是虛無,張楚此刻無法分辨,干脆便借著此法一路向前躍去,伴隨著清脆的叮當聲。
只是,他此次出行,也不過就帶了十枚左右的大洋而已。
隨著袖中大洋一一被擲出,張楚已是堪堪躍過了一半的人群。
“特么的,拼了!”
在此之前,張楚是不愿意親身接觸街道上的人群的,因為并不清楚這些人到底是什么東西。
可眼下,也只能事急從權了。
判斷自己到達的地面的時間之后,張楚于不經意之間用出一道指風,指向了人群中的某一人。
他武道真氣初成,雖能用出指風,可若不借助實物,并沒有殺傷力。
這道指風,只是為了判斷這些人到底是否為實物罷了!
指風掠過其中一人,張楚見到那人微不可及退了一步后,眼睛頓時一亮。
有實物,那就好辦了。
勉力將真氣裹于雙腳之上后,張楚一腳便踏在了落點處一人的頭上,借力繼續向前躍去。
事實證明,張楚的判斷并沒有錯。
那些人的身上,果然存在著問題!
哪怕用真氣包裹著右腳,微一觸及之時,張楚依然可以感覺到一股陰寒至極的氣息自那人身上傳來。
這種感覺,就像觸摸到了一條冷冰冰的毒蛇,那種滑膩陰冷感極其的讓人不舒服。
但此時,張楚已經沒有太多選擇。
只能極力調控著自身的氣息,勉強將這股感覺給壓了下去,將那些人頭當作了平時練功時所踩的梅花樁,飛速向前躍去。
十幾息之后,張楚終于吐出了沉在腹中的那股陰寒氣息,回頭看了一眼正在向著他奔跑而來的人潮,繼續向前跑去。
等到張楚感覺似乎突破了一層屏障之后,后才人潮的追逐才平息下來,街道又恢復了熱鬧熙攘的模樣。
前方空蕩蕩的一片,張家鎮死去的上千口人,似乎都聚集在了剛剛的那條街道中。
黑夜里,威嚴肅穆的張家宗祀,已經就在眼前。
只是那片黑暗,似乎孕育著不詳。